加法和减法

时间:2022-02-04 06:10:46

许多干部在报告政绩时,习惯用加法:事情总是办得越多越好,场面总是搞得越大越风光,这似乎是毫无疑义的。让我意外的是,竟也有人在说政绩时,不做加法而做减法,并且公开宣告,这就不能不令人刮目相看。

中国科技大学校长朱清时在接受记者访谈时是这样说的:“做校长十年,我为科大做的最大的贡献,不是做了什么,而是没有做什么。”

这“没有做什么”的什么,又是什么呢?校长说:“科大没有大规模扩招。”“我们也没有建新园区。当初地方要建大学城,首先就希望科大先带个头。我当初的想法就是不能让学校折腾。如果不扩招,我们的地就够了。教师们就可以在这个环境下安安静静地工作和生活。”还有就是在高校评估活动中,不打乱教学秩序,不手捧鲜花隆重迎接上级派来的专家评估组,不给评估组送礼,不请吃宴会。一句话,没有盛大的风光场面。

这些“没有”,在当前的世风下,无疑是个异数。人们关心的是,在这位校长如此这般地“没有”之后,教育质量和学校发展是不是受到了不利影响?校长说:“中科大建校五十八年来,每一千个毕业的本科生中就有一个当选为中科院或工程院院士。不管你怎么评估,这个数字已说明我们的本科教学是好的。”中科大的教学和科研最近这几年一下子在国内显得比较突出,优秀的人才不断地来,“其原因就是因为免除了这些年的不少大折腾”。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朱校长这个减法,减去的是折腾,避免了教学秩序被打乱,把学校的发展、教育质量的提高,建立在教学秩序稳定的基础上。他说:“想提高教育质量,最该做的是让学校休养生息。一定要让老师坐下来安静地看书、想问题。如果老师坐不下来,没有时间看书想问题,那你所有的东西都是虚的。”

加法和减法,本无高下之分,当加则加,当减则减,并不深奥难解。可是,在关乎政绩的问题上,人们对加法总是情有独钟,对减法则避之惟恐不速。谁愿意甘居中游甚至跟下游沾边呢。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粮食放卫星,有些科学院院士们也热情高万丈地加入了亩产万斤十万斤几十万斤的大合唱,当饥荒的大灾难已经降临大地,万岁的口号声依然响彻云霄。人们做加法做到了热昏的程度。加和减完全乱了套,该减时反而拼命地加,连有科学知识和理性判断力的人们也不例外。什么缘故?跟着加,伤不着自己,比较安全;如若你喊一声减,对不起,早把你当作白旗拔掉了。

历史早就翻过新的一章,可是这阵风那阵风,在我们这片土地上依然时起时息,时息时起,自然界的风有地域性,热带风暴和西伯利亚寒流也不是漫无边际。我们人间的风就不同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几乎所有的地方都会一哄而起,争先恐后,层层加码,不管有没有需要,具备不具备条件,扩招就都去扩招,建大学城就都去建大学城,造城市广场就都去造城市广场,要建什么纪念园就都去找一个古人名字来建园,做大做强就都去组建集团,据新华网报道,全国二百多个地级以上城市竟有一百八十三个都想建成全世界也数不上几个的“国际大都市”。风刮来,一些人把加法做到了极致。

大家都在那里跟风加码,你却闻风不动,在那里做减法,岂不变成逆潮流而动?这会招致怎样的压力,是不难想象的,压力不仅来自上面,也来自兄弟单位,如果因为减法而影响到科研项目、经费的审批,本单位的人也会怨声载道。所以没有自信、没有底气的人,是断然顶不住的。朱校长可能是一个特例,他校长做了十年,他是院士,他在加州大学、麻省理工学院、剑桥大学、牛津大学都工作过。对如何办学自是行家里手,他知道怎么做才能把学校带上发展的正途。旁人一时不理解,他可以用事实来回答。我想他不会太在乎头上的乌纱帽,校长不做了还是院士,院士不做了还是教授,教授不做了还可以写文章。没有这些条件,除了对乌纱帽有兴趣或者脱下乌纱帽别无所长,那不做加法跟着潮流跑,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

[原载2008年6月23日《文汇报・笔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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