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有风雨,但我不喜欢带伞

时间:2022-10-30 07:54:23

这世界有风雨,但我不喜欢带伞

车过镇远

冬日的一个下午,我坐车回家。列车在黔地的高山峻岭间奔驰,咣当、咣当的有节奏的声音响个不停。

窗外的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幽幽的闪着诡异的光芒,迷幻,眩晕,像极了狐女的冷艳。我沉浸于怀想中,忽然眼前一黑――火车扑进了隧道,我的心还挂着那幅梦幻的图画。

列车经过镇远(一个极富沧桑感和想象空间的名字)。

一座古城扑面而来。白雪盖在屋顶上,积雪将融未融,白的雪,黑的瓦,青的砖,斑驳交错,变化万千。飞檐高翘,残雪静默,似动似静,亦真亦幻,夕阳带给它们奇异的神韵。整齐而恢宏的古建筑,似乎是岁月中的一抹记忆,全部历史在这个冬日的黄昏苏醒了。

一条河流从古城中间穿过,河水清澈,深邃,还微微的冒着热气。河水映照着天空、高山和房屋。河水轻漾,天空、高山、房屋以及房屋上的积雪也跟着一起晃动了。它们的真实让人无可怀疑。积雪埋葬了一部分的世界。积雪和夕阳使这些景象变得虚幻。譬如生活,譬如人生。它们曾经存在过,占有过一段时间和空间,但它们真的存在过吗?我们不可能将它们找回,我们也不可能将我们找回。

再过几天,这里将是另一番存在。

列车已跑出镇远很久,我还游离在虚幻和真实中。一座座巍然耸立的高山和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流与铁轨相伴而行。山脉站得稳当,河水淑女般款款挪动,火车也放心地撒开脚步;高山陡转,河流拐弯,铁轨也变得扭曲。

它们始终相依为命。

河面上渐渐出现一群白鹭。它们紧贴着河水飞翔,翅膀张得很开,尽量伸长了脖子,保持一种极致的生命状态。这是与积雪不一样的白色。白色之下挟裹着红色的欲望和黑色的灵魂。它们随时都会惊起,掠过寂寥的天空。

远山积雪初融,白鹭飞翔,列车正在向前奔驰……

点一炷檀香

午间小睡之后,睡意尚未褪尽,点一炷檀香,沏一杯清茶,沐浴在茉莉、兰花、什锦香中,看绿叶舒展,丰盈,漂荡,水气氤氲,香气袅袅。那舒缓的乐曲悠悠响起,像深山古寺的木鱼声,这个下午开始生动。

阳光悄悄地站在身后。时光如灰,一寸一寸地脱落,一个下午像一杯茶一样,荡漾着暖暖的清香。

入夜,挑灯观书,香气弥漫,现实开始退居幕后。也许,沧桑了张爱玲的传奇,拉长了王安忆上海弄堂的怀旧,浓郁了林清玄的禅味,澡雪了张承志的理想,飘舞的尘埃开始落定,浮躁的灵魂渐渐回归……

点一炷檀香,一粒火星照亮了往事。一匹回忆的白马奔跑在金色的草原上,黑色的土壤下,被马蹄唤醒的种子,纷纷翻身,伸出手,伸出头,用一双绿莹莹的眼睛,打量红尘中的爱情,好像生活中只剩下两件事――流浪和回忆。

点一炷檀香,做梦,写诗,让每一枚汉字每一页纸张每一首诗歌,被幸福拥抱,被泪水淹没。香烟透天,天空一片宁静,祥和,朵朵白云居住在半空中,随风歌唱。我只愿写下那闪烁的眼睛微笑的脸庞婀娜的身段高蹈的舞姿,上升,上升……

与一只小鸟的翅膀擦肩而过,香烟继续上升,上升到天堂。

恍惚中,一朵美丽的莲花,正在绽放……

飞翔的精神

许多年前读过这样一段话:

佛经故事里那只救火的小鸟,当大火来临,所有森林居民――林中百兽皆逃散,只有小鸟挺身而出。它在河里濡湿羽毛,不顾一切冲进火海。纵然只有身上那微不足道的几滴水珠,也敢于向冲天烈焰,作一次拼死搏击!

我一直被这段文字感动着,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小鸟的精神在我灵魂里飞翔。

激流勇退是一种境界,把路走绝是一种精神。

我选择后者。今夜,没有星光和月色,我揿亮台灯,给澎湃的心情一方宁静的空间。盼望的道路总是很长很长,惰性的生活却更长。我总是长久地不能给自己一个答复,我总是长久地跌落在飞扬的尘土中,幻想保持一点金色的光芒,用以安妥远逝的青春和羸弱的灵魂。梦归何处?只有夕阳渐渐漫过村庄。一直就这样坚持着,生存竟然变成了希望 本身,生存竟然变成了坚持本身。这多么像那只不知天高地厚,而又义无反顾的小鸟,尘世就像燃烧着的熊熊大火,从钢铁里抽出刃,从泥土里榨出糖,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错误,蛊诱着执迷不悟的求索者。

只好保持沉默,只好点燃一支烟,便点燃了所有悲伤和忧郁的源头。要不,独自一人饮尽一杯酒,也许诗歌就躲在夜色的后面,我们一定会找到她美丽的身影。

我似乎又看见了那只勇敢的小鸟,翅膀掠过冲天烈焰。

纵然森林被毁灭,肥沃的大地上,来年春天又是一片葱茏。

满山都是悦耳的鸟鸣。

想象窗外的后山

似乎每所大学都有一座后山,这为欣赏和被欣赏,酝酿爱情,提供了一个巨大的想象和演奏空间。

窗口是一帧取景框。云贵高原养育了无数的山脉,我常常透过宿舍唯一的窗户,望望巍峨的后山。山顶似乎平坦,人迹不少。站在山顶,借她的高度鸟瞰这个城市,流落四方的山们将城市围成一个大盆子,盆里盛着一堆土豆、红薯、辣椒和冬瓜之类的东西。低矮的居民楼,像一个个土豆,扔在盆子的一角;挺拔一些的高楼,不过是一截截站着的冬瓜,在盆子里显得醒目一点。街道像一畦畦田地,奔驰的红薯和辣椒(那是大车和小车)从她的身体穿过。当然,在田地里忙着搬运日子的蚂蚁,就是人流。

有山,便多树。树上总缠着几只风筝,被悬在半空中,在风中微微的摇头,再也不能飞翔了。风筝的颜色也是大红大紫的,异常耀眼,红的像枫叶,却不能像枫叶一样落下,回归大地;绿的像天空,却不能再次融入天空。风筝只能在无尽的等待中,在白昼和黑夜里,在喧嚣和宁静里,“在雨的哀曲里,消了她的颜色,散了她的芬芳”――腐烂,这需要时间。我曾经在一个午后,寻觅着上山的路。登至半山,一堵围墙斩断了去路。我也不清楚其它的路,只好让后山永远活在想象中。

山下,一幢叫做“博士楼”的大厦正在紧张施工,拔地而起的姿态似乎想与后山比肩而立。这种情形,我想起读黑格尔的《小逻辑》的感受,黑格尔在山顶,我在山脚,我连他的脚都摸不到。我只有将《小逻辑》供奉在书架的最上层。全天候轰鸣的机器声将我从想象中拽回,那更加高大的钢铁起重机,将砖块、钢筋、水泥源源不断地喂到城市贪婪的口中。

后山像一个硕大的枕头,睡着现实的校园。山脚下,汹涌的城市叫喊着,喘息着,人群带着一些色彩奔跑着。

遭遇大雨

出门时,天气挺好。我卷一本书,去某职工大学上课。

车至半路,天空突变,阴沉沉的,像一口大铁锅罩着,随即雷鸣电闪,狂暴的雨劈头盖脸的砸下。公交车的窗户关得严严的,雨水贴着玻璃流下,总有些雨水会漏进车内,滴滴答答的。黄昏已经提前降临,大雨一阵紧似一阵,鞭打着房屋、树木和街道。车每到一站,旅客们似乎都不愿意下车。我躲在站台下,灯光照亮了从天上掉下的无数雨帘,落在水泥地板上,溅起一片片水花,街上雨水放肆地流淌。

雨稍稍小些,我才冲进教室。窗外的雨声渐渐消失,万家灯火被雨水濯洗得更加明亮。遗憾的是,今夜没有学生光临教室,只有老师一个人守在教室里,不停地拨打着电话,与大雨之后的城市对话。

我还在黑板上写下一句话:“今夜,一场大雨袭击了广州。”

也是一个夜晚,我从公司回来,在华南师大遭遇了同样一场突然而恐怖的大雨。我躲在楼房的低层,捱了半个多小时,老天爷没有一点息怒的旨意,我拨通了一位朋友的电话,她在三千里之外的江南小城,听到了广州的炸雷和雨声,我们说了很多话,一直说到电话断线。

一位女生撑着伞,一路尖叫一路小跑,穿过雷声轰轰的校园。

对面停泊的轿车里坐着一男一女,他们也被大雨封锁了,暂时无法走进他们的家。

雨还没停,脆脱下身上的衣服,盖住书包,包里有U盘,然后我光着上身走进大雨中,任雨水淋浴着漂泊着的身体。小弄的流水淹没了我的小腿,皮鞋需要三天的阳光。在雨中,我竟然获得了另外的快活。

这个世界,风雨是常有的,而我,不喜欢带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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