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旅行社

时间:2022-10-28 05:56:57

穿越旅行社

时空导游:请认真阅读并务必遵守《穿越旅行社游客须知》,因为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将导致严重的后果。

穿越游客:会发生什么?

时空导游:上次我们的一个团穿越去唐朝,结果停留在了宋朝。

穿越游客:后来呢?

时空导游:后来就有了《水浒传》。

谁都能看出来,上面那是一则笑话,尽管它在某著名网站的首页,以浮动广告的形式堂而皇之地招摇着;尽管那个广告版块的租金不菲寸版寸金;尽管结尾处煞有介事地留有电话传真网址,并署名为某某旅行社,但任谁看了都会把这当成笑话。可是,有人当真了。

于是悲剧了。

一 真的能穿吗

唐小萌是个大学生,学播音主持专业,说话时毛嘟嘟的大眼睛一眨一眨,萌到骨头里。

“哥,你说那是真的吗?”唐小萌说话时特别爱眨眼睛,她的睫毛跟两把小刷子一样“洗刷刷”着我的电脑屏幕。

“小萌,你那睫毛是真的吗?”我问她。

“当然是真的!怎么啦?”

“跟雨刷似的,跟你一视频,我都觉得屏幕干净了许多。”

“哈哈,哥你太会说话了。”说完唐小萌把脸凑到镜头前高频率地眨着眼,秀着她的睫毛,小脸儿有点变形,把我吓了一跳。

“行啦行啦,打住,省着点用。”我实在不习惯女孩在我面前卖萌,尤其是不太熟的漂亮女孩子,我赶快求饶。

“嘿嘿,又被萌到了吧。”唐小萌得意地扭着脖子道。

其实唐小萌这个名字是我给她取的,那次我跟着朋友去广告公司看小样儿,她陪同学去面试平面模特,误把我当成了面试官。后来在广告公司楼下又遇见过一次,我问她同学是否面试上了,她说没有,人家看中了她,这次是来领工钱的。说着翻开一本杂志的彩色广告插页给我看。我找了半天也没看见唐小萌,她就指着一双的美足特写,我恍然大悟,原来她做的“脚模儿”。我笑说真是浪费了你这脸蛋,她听了就摆出一副无辜可爱相,我却被窘得脸通红,那时我就发现这个姓唐的漂亮女孩生来就应该叫唐小萌。

“对了,你刚才问什么来着?”我转移话题。

唐小萌冲我撇嘴巴,嗔怪地瞪了一眼,发过来一个网址给我,然后换上一副天真嘴脸,自问自答道:“你说这会是真的吗?我觉得现代科学应该可以实现了吧?”

我打开网页,看到的便是有“穿越笑话”的那则广告。当然那笑话只是广告的一个引子,调节气氛的,正文内容大致是说某财团租用了某超级大国的最新科技成果——时空隧洞,成立了“穿越旅行社”,游客只需支付一定费用,便可以实现穿越时空之旅。

“是真的!”我看着视频里那张可爱的小脸蛋儿,硬憋着笑,使劲点头道。

“真的?”唐小萌瞪着大眼睛,像纯净水一样净,像天空一样空,很傻很天真。

“真的,实现时空穿越其实没那么复杂……”我一边应付着,一边在脑袋里快速地组织信息,编造一个能自圆其说的理论依据。“忽悠”是我的强项,反正睡不着,闲着也是闲着,逗逗她玩,“怎么跟你说呢……”嘴上边应对着,一个逻辑已然在脑袋里成形,“三维,说三维你应该懂吧?”

我看到唐小萌茫然地用两手比画了一个“S”形的曲线,知道她是没听懂。

“唉!不是‘三围’,是立体空间X、Y、Z——长、宽、高……”唐小萌恍然大悟,我继续接着说,“我们生活的世界是三维空间,每一个点都可以用长宽高来确定一个坐标,在这个基础上,科学家还提出了第四维,而那个第四维就是‘时间’。”

我忘了第四维这个概念是哪个科学家提出来的,只是恍惚有点印象,好像是爱因斯坦?现在是没时间查了,硬着头皮继续忽悠。“在立体的三个轴向上,又加上一个时间轴,便构成了我们生活的这个空间。”

“你知道宇宙是什么意思吗?‘宇’就是空间,而‘宙’就是时间,所以空间加上时间,才是我们的世界。”

“没有时间轴,我们的世界只是一个静态的世界。”

画面上的唐小萌静止了,估计是没听懂,其实我自己也没懂,我要的就是这效果,似懂非懂才显得高深莫测。

“一秒钟前的你和现在的你是不一样的……”

这次唐小萌听懂了,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时间在流动啊,时间是一个无形的能量场,在这个场中的事物都要受到时间的约束,所以时间在运行,我们也随着时间场在流动。但是也有例外,比如航天员,他们超出地球时间场,便不受制约,新陈代谢就慢,不容易衰老。”

“照你这么说,脱离这个时间场就会长生不老了?”唐小萌问。

“也不一定,如果进入另一个更快的时间场,说不定还老得更快呢?”

“扯太远了,都什么啊,我是想问怎么能穿越?”唐小萌道。

“脱离这个时间场,再从预定的时间坐标进入,就可以实现穿越了。”

“那怎么脱离现在的时间场呢?”唐小萌追问。

我正想继续忽悠下去,突然手机响了,一个线人提供一条新闻线索,我得立即去采访。虽然半夜三更,但这就是我的工作。

二 从清朝穿越来的人

入行时常听一位资深的老记说:“狗咬人不算新闻,人咬狗才算是新闻。”可是这样的新闻我一次也没摊上过,这次总算让我赶上了。

“快来,我捡着一个清朝人。”

这是穆广凯的原话,一路上我都兴奋不已,不奢求这是真的,但这绝对是一个好的“标题党”。

提供新闻线索的是我前同事,原来也是跑新闻的,后来发现这行没前途,就去经商了,赚了点钱在郊外买了套房子,独居在那里。

下了环城高速,出租车司机突然把车停下来,前面是条土路,月黑风高,车外黑漆漆一片,车灯只能照亮车前几米的地方,显得夜越发的黑暗。司机死活也不往前走了。

“过了前面那个岗就到了。”我掏出记者证给司机看,以证明我不是坏人。

“前面路太黑了,要不明天白天去吧。”司机面露难色。

“我有急事,要是能白天来我也不三更半夜地往这荒郊野岭跑了,咱可说好了价的,钱我是一分不多加,不到地方我也不会给你钱的。”我觉得这个司机不厚道。

“早知道要过乱葬岗,我都不来,反正我不去了,你要是想回我拉你回去,收你单程的钱,不想回现在下车,我也不收你钱了。”司机坚持着,边说边转动方向盘调头。

我心里有气,打开车门下了车,司机把车掉过头,摇下窗子道:“劝你回吧,前面闹鬼。”

本来我是赌气下的车,还想着如果司机坚持,我就打算再给他加点钱的,可他竟然拿“鬼”来吓唬我,决不能助长这坏风气,我头也不回,甩开步子自顾往前走去。我知道,翻过那个坡便是穆广凯自己盖的房子。

我竖着耳朵听出租车的声音,希望司机能回心转意,可是听了一会儿,这个无良的司机竟然一脚油门开走了。我直后悔没记下他的车牌号好明天投诉他。

回过头,远远能看见环城高速公路上穿梭的车灯,我停了一会儿,鼓起勇气在黑夜里前行。

前面那个高岗,旧社会时是个乱葬岗,现在早被开发了,当地的农民将部分土地租售给城里人,穆广凯就在这儿买了块地,自己盖了房,种菜养花,提前过起了退休生活,不亦乐乎。

可能是心理作用,当我走上岗的时候,突然感到一股凉意从脊背升上来,不禁打了个冷战。小时听邻居老吴头儿讲鬼故事,说阴鬼上身时都是从后背爬上来的,先是从后背感到冷。

“离我远点啊!小心我用童子尿浇你。”我自言自语道,像是周围真的有什么能听到我说话似的。

岗上静得出奇,记得刚才还有风来着,可是这时却连风都没有了,也看不见远处的高速路上的灯光,像是掉进一个阴冷的地窨子里一样,一股股阴冷的气流扑面而来。

我不禁心跳加速,便掏出手机给穆广凯拨电话,想让他出来接我一程。手机发出暗淡的光,立马就给黑暗吃掉了,但总算能看到些许的距离,发现身边有团团的雾气在暗淡的光线里涌动着,正诧异何以突然起了浓雾的时候,恍惚见前面一个人形的影子突然出现在我身前。

我真的算是胆子较大的人了,原本是想很爷们儿很霸气地怒吼一声“什么人?”但是嗓子有些紧,没有发挥好,吐字含混不清,好在音量并未打折扣,虽然听起来像是——“妈呀!”但那决不是我本意。

我“断喝”完,那影子颤抖了,尽管看不清,但据我推断TA肯定是颤抖了,斯时斯地斯人斯景,加之足可以撕裂黑夜的尖叫,试问有谁能不颤抖呢?

“再过来……我用尿浇你啦?童子尿!”我警告道,但心里直打鼓,老吴头儿说的这招到底灵不灵?

话音未落,忽地一阵凉风吹过,眼前的雾气陡地吹开,借着手机微光,我看清距我两三米远的地方的确站着一个人,衣袂飘飘,跣足披发,不是女鬼是什么?而且还是一个古装女鬼。

“啊!”我禁不住又叫了一声。

正不知所措,那女鬼忽地就仆倒在我身前,一块手帕正落在我的脚下,我如踩了钉子,陡地向后蹦了几步,惊魂未定,却见又一个人影奔过来,手里提着一只手电。

“十八?”来人用手电筒在我脸上一晃。

我听出是穆广凯,胆子壮起来,但嗓子仍然有些紧张,费了好大劲,才叫出:“老穆?这是……”

“实在对不住,先搭把手,到家里慢慢说!”穆广凯去扶地上的女鬼,这时我才发现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似醉似痴,任人摆布。

我碰了碰那女人的手,是热的,这才放心。

老穆听我说出租车司机不愿意来,笑了,他说这岗子上一到晚上就会起雾,很奇怪,有几次开夜车出了事故,所以不明原因的司机晚上都不愿意来。

老穆搬家时我曾来过一次,那时他刚盖好房子,自己有一个大院,正房六间,东西各三间偏房。我怀疑他是中了彩票的大奖,也不出去工作了,整天躲在家里搞些小东西小发明,据说是他儿时的梦想。比如,他给我改装的手机,不但可以当录音笔,而且看上去就是一本书,所以无论走到哪儿我都拿本书,实际上那是手机兼录音笔,还可以拍照。

“这女人是怎么回事?”一进他家我就忍不住问。

老穆面露歉意,也不敢正眼看我,半天才说:“真不好意思,我以为这会是个新闻,所以才急着把你喊来,可是你也看到了,这是个精神病人……”

这房子真是不错,外面看起来平平常常的民居,内部的现代化设施一应俱全,都有他自己的设计在里面。

老穆坐在客厅里,那个女的已经醒了,坐在老穆对面。令我惊奇的是,她的眼神完全不像是精神病人。看上去她也就二十岁左右,面容姣好,双眼看着地面,泪珠一大颗一大颗地滚落下来。

“老穆?到底怎么回事?”我轻声问。

老穆看我一眼,深深吸了口气,又小心地吐出来,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似的,轻声细语道:“她说她叫董鄂氏。”

我差点儿笑出来,还有人叫这么返璞归真的名字,老穆瞪我一眼,没好气道:“她说她丈夫叫爱新觉罗?福临。”

我这才明白,他所说的董鄂氏就是清朝第一宠妃——董鄂妃。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三 手机能穿吗?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我被一阵嘈杂声吵醒,扒开窗户,见一辆康宁医院的白色面包车停在院子里,康宁医院是精神病专科医院。几个医生正将昨晚那个女的往车上架。那女人抽抽泣泣,拼命挣扎,又踢又咬。老穆在旁边抱怨:“提醒过你们,别在她面前打手机,她一见手机就发疯的。”

大概半小时后,院子里安静下来,老穆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来,估计他是一晚上没睡。我心里好笑,半夜不睡拣个情人回家也好,却拣个病人回来,更可恶的是还半夜三更把我也折腾了来。

老穆在我床边坐下来,皱着眉头,手里摆弄着什么。

“爽了吧?你怎么没拣个慈禧老佛爷?”我挖苦他。

老穆仍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伙计,我怎么觉得她是真的呢?”

“鄙视你,幼稚,穿越剧看多了吧你。”我说着,冷不防抢过他手里把玩的东西,那是一小块铜牌,可是入手却很重,差点儿从我手里滑落,凭着直觉我感到那不单纯是一块铜牌,而是一块金牌。

我还没摸过真正的黄金,或许这块就是了,那牌子有麻将牌那么大,被磨得锃亮,正面“永寿”两字,背面阴刻着龙纹,做工精致,巧夺天工。

“金的?”我问。

“不知道,是那女人随身带的东西。”老穆道。

这时我才听老穆细说昨晚的事,他昨晚去城里办事回来时已经半夜了,开车经过乱葬岗时在路边发现那个女人。夜里很凉,那女人穿得奇怪,茫然立在路边。听到这时,我能想象出当时的情形,老穆肯定也吓得不轻。但是老穆还是停下车,女人也不说话,老穆只好将她先领回家,一问女人说她叫董鄂氏,大清皇上的皇贵妃。

不知老穆当时是哪根筋错了,便给我打了个电话,把我骗了来。

“你为什么觉得她的话是真的?”我质问老穆。

老穆梗着脖子,道:“当时她跟正常人一样,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你再看看这牌子,拿去故宫展览也看不出有问题啊?要不是我给你打电话时,她一看见手机,疯了一样往外跑,我都差点儿给她行三拜九叩的大礼了,不过也幸亏你把她吓昏。”

“我吓昏她?真没天理了,去,给我做饭去,我饿了。”我得理不饶人,理直气壮地使唤老穆。

老穆也真听话,转身去准备饭菜去了,我打开电脑,琢磨着怎么才能把这件事写成新闻稿,最后写来写去,竟写成了寻人启事。

吃过饭,又睡了一觉,梦见那个女的追着我说她是董鄂妃,让我把她送回清朝。

不知睡了多久,被手机吵醒,时间已经是下午了,手机原来是唐小萌的短信——“哥,我报名穿越旅行社了,真要穿越了,给个建议呗。”

“穿吧,记得带上手机。”我头昏脑涨,随便回了一句。

正想再睡会儿,手机又响了,唐小萌回复短信:“哥,给点建设性意见,我说正经的。”

“我说的也是正经的,可能还没人带着手机穿越呢,这是个多酷的主意啊,多有建设性啊!”

“嗯,可是旅行社不会让带吖。”

“可以伪装一下。”我回复完这条,突然冒出一个主意,给老穆找点麻烦,把这个改装手机的破事介绍给老穆,算是小小报复他一下。

三天后,唐小萌竟然真的找上门来,我答应过她,没办法,便带着唐小萌去了老穆家,老穆二话没说,就把活儿接了下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保证把手机改得面目全非,但需要一周的时间。

一周后,我带着唐小萌去老穆家时,老穆手里托着一只精美的红木粉饼盒,古色古香,翻开来,一股浓郁的劣质香粉气扑面而来,盒盖是面小镜子,但不知老穆动了一下什么后,镜子亮了起来,变成了手机触摸屏。

“啊!你申请专利了吗?”我惊叹老穆的手艺。

“只是换了个触摸屏,手机的内部还是原来的,”老穆表现得很谦虚。

“电池呢?古代可没有充电的地方,你最好把它弄成不用充电的。”我有意为难他。

老穆想了一会儿,道:“倒是有个办法,直接用太阳能充电。但成本太高了,那样一改够买三个这样的手机了,有必要吗?”

“有啊,太有了,就交给你了。”我虽然不知道老穆发了多大的财,但我猜他应该是很有钱了,所以敲他一笔。

“你女朋友啊?”老穆突然悄声说。

“去去,要是我女朋友就好了。”我偷偷看了一眼唐小萌,怕她听见。她在研究老穆桌子的一块牌子。

“这是什么啊?”唐小萌手里拿着的正是那天那个精神病人身上的“金牌”。

“那是一个穿越到现代的清朝妃子的东西,对了,老穆,这是金的吗?”我突然想起那件事来。

“不是,我找金匠看过,只是外一层镀的金。”

“那个女的身份查明了吗?”我问。

“还没有,所以你还得帮我发一份启事,否则医院把医疗费全算在我头上了。”老穆有苦难言。

唐小萌一边听得云里雾里,非要刨根问底,我和老穆简单地跟她说了一下事情经过。唐小萌听完,显得异常的激动,道:“我这次穿越到清朝,帮你问问顺治皇帝不就行了吗?”

我和老穆都听得目瞪口呆。无知者无畏啊,我深深地感悟到了这句话的力量。

四 从清朝发回的信息

一周后,老穆给唐小萌的粉盒手机加好了太阳能充电装置,电池和充电装置全藏在粉饼盒底,充电的时候抽出来晒晒太阳就行了。

那天唐小萌拿了粉饼手机走后,就再没消息。两个月后,我正在外地出差,突然接到唐小萌的信息,说她经过穿越旅行社的审核,下周就准备穿越了,目的地是清朝顺治十七年,打算临走前见我一面。

等我一周后回去时,再也联系不上唐小萌,似乎这个人在世界上消失了。

时间又过了一个月,一天夜里我正赶稿子,手机突然嘀嘀嘀响起来,竟然是唐小萌发来的信息。

“哥,我真的到清朝了,收到吗?收到吗?收到吗?收到吗?”

我愣了一下,觉得这个古灵精怪又在搞名堂,顺水推舟道:“收到收到,这路可不近,走了一个多月吧,替我问候清朝人民。”

“啊!真的是你吗?天啊!竟然真的收到了,我真的穿越了,只能偷偷用手机,被发现要被大总管打死的。”

“真入宫了?现在是格格还是贵妃?”

“哥,真不是开玩笑,我现在只是普通的宫女,不过昨天我见到皇上了,可是我不想当什么贵妃了,我想玩一玩就回去啊,你帮帮我吧。”

“怎么帮啊?”

“你让穿越旅行社的人来接我回去,皇上长得可真丑啊,又胖又矮还罗圈腿,一点也不玉树临风。哥,我想回家啊。”

“一入宫门深似海,现在知道了吧。”我打趣道。

我等了一会儿,不见唐小萌回复,又写了会儿稿子,便睡了。

之后的一个月,还是没有唐小萌的信息,渐渐的我也把这件事忘了。再次收到唐小萌的信息,时间又过了一个月。陆续收到很多短信,大略讲述了她最近的经历,当我看完的时候竟然真有些不知所措。

下面是唐小萌的部分留言:

“今天是顺治十三年三月二十八日,我感觉到这里快一辈子了,一直在承乾宫做宫女。可是皇上要封我做妃,皇上又肥又丑。旅行社怎么还不来接我呢?你帮我联系一下吧。求你了。”

“昨天发信息时差点儿让人撞见,他们对我有点怀疑了,我把皇上赏我的二百两银票给了那个小太监,才算蒙混过关。今天才发现,那些电视剧里演的太假了,到饭馆吃个饭顺手扔块银子结账,你都不知道,一块银子十几二十两,足够一个三口之家一年的生活开销了。”

“今天皇上又来纠缠我了,还赏了我一块金牌,和在老穆家看到的一模一样,皇上说有了这块金牌,我就可以在宫中随便行走,他还跟我讲他如何六岁入关,如何登上皇位的事,他妈为什么嫁给他叔,真后悔没好好学学历史,否则就知道与历史记载的是不是有出入了。”

“今天我看到玄烨了,就是后来的康熙啊,四阿哥雍正他爸,苏麻拉姑带着他进宫来给顺治请安,玄烨并不住在宫里,一直住在宫外,因为怕出天花,皇室好些人都出天花死了。再有就是苏麻拉姑本名就是苏麻拉,根本就没那个‘姑’,那应该是后来人们对她的尊称。我有点后悔穿早了,应该穿到四阿哥的年代,我对那段历史比较熟。”

“顺治又来纠缠我了,幸好被两个小太监撞见了,我才趁机跑了,宫女和太监见了我好像背着我议论什么。”

“今天听到有人偷偷议论董鄂妃的事,好像是说董鄂妃突然失踪了,之前董鄂妃生了个孩子,但孩子突然丢了,董鄂妃就疯了,再后来就突然失踪了,老穆发现的那个很有可能是真的董鄂妃,会不会是被穿越旅行社带回去的?”

“今天又看到一个带‘金牌’的人,看起来有点怪怪的,看来‘金牌’不是那么容易就有的哦。”

“天啊,中午去给太后上茶的时候,似乎听到有飞机的声音,仿佛一架大型客机在天上飞过去了。”

“这几天皇上不在宫里,问一个小太监,小太监支支吾吾说去南巡了。真是奇怪,太冷清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们看见我有金牌,就都离得我远远的。”

“手机?我好像听到有手机铃声,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手机的铃声,天啊!”

最后一条信息是两周前的,之后再也没有了。

这些留言看得我云里雾里,有时候几乎相信唐小萌是真的在清朝,因为尽管我对她不了解,但估计她的历史常识只会比我差,不会比我强,而且大部分应该来自那些乱七八糟穿越剧,但是在她的信息中,竟然有一些细节,比如银价和物价,是相当精确的。就连在某些电视剧中导演犯的常识性错误,她都指了出来,这完全不是她的正常水平嘛!

她还能说苏麻拉姑是后来人们给的称谓,这就更是专家级的水准了。但是她竟然听小太监说顺治南巡去了,这就有点扯了,顺治在位时,天下初定,南方乱成一锅粥,还存在着南明的小朝廷呢,所以顺治从来就没下过江南。

至于她说的让我帮她联系穿越旅行社,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多去想。也是因工作上的事,忙得一塌糊涂,就没空理会唐小萌的信息了。

这天,我刚赶出一篇新闻稿,突然社长通知我去他办公室一下。一进门吓我一跳,有两个警察在那儿等我,两个警察见到我客气地站起来,并主动伸手握手,我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其中一个指着一份报纸上的照片问我是否认识这个人。

我只看了一眼,便认出这人是谁,因为那照片是我拍的,新闻稿是我写的。

“认识,这是董鄂妃嘛,找到她家人了?”我脱口道。

“什么?董什么妃?”就连社长都有些吃惊。

“是这样,这是个精神病人……”

于是我把老穆怎么夜里路遇那个女人,又怎么把我骗了去,后来那女子发病又是怎么送进康宁医院的经过详细地跟警察同志说了一遍。

“那么你能帮我们联系一下吗?”警察问。

“可以,应该还在康宁医院治疗吧,出了什么事?”我试探着问。

“是这样,最近有人报案,均是人口失踪,失踪者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性,且有许多的相似之处,我们怀疑这可能是一起有组织的妇女拐骗案,目前照片上这人叫庞丽华,也是失踪者之一。”

陡地,我心底升上一种不祥的预感——唐小萌出事了。

我犹豫着要不要跟警察说一下唐小萌的情况,又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跟唐小萌确认一下再说。我立刻给唐小萌拨了个电话,电话却是关机。这一天我都心神不宁,一直在给唐小萌打电话,但是却一直关机。

我始终不相信唐小萌穿越到了清朝,尽管有些事不太好解释,很有可能是商家搞的一出闹剧。穿到清朝还能用手机?这就足以说明一切,就算真有时间隧洞,那么隔着数百年的历史,手机还能有信号实在是不靠谱。

第二天,还是打不通,把唐小萌的信息重新翻看了一遍,突然发现一条被忽略的短信,那是最后一条,而且只有三个字母,所以才被我忽略了。

三个字母是——SOS。

五 当代皇上

我正准备去公安局报警,路上却接到老穆的电话,说他正在康宁医院接受刑警的询问,让我最好也去一趟。

当我赶到时,老穆和那个自称董鄂妃的女孩安静地坐在走廊里,而不是在会客室内,这说明“董鄂妃”精神已经正常了。

警察正常询问问题,并做着笔录。我在一边听着,越发的心惊胆战。

原来这个自称董鄂妃的女孩真名叫庞丽华,今年21岁,是大三的学生,同时她还是一个穿越迷,梦想着穿越时空,到古代去过把瘾就死。这时一个“穿越旅行社”的广告进入了她的视线,和唐小萌一样,她相信了那个广告,并且很容易地通过了审核,几乎没交太多费用,便实现了穿越之旅。和唐小萌一样,她也穿到了清朝,顺治年间。

实际上庞丽华想穿到唐朝,但是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清朝醒来,并且一醒来就有人管她叫贵妃。后来她才知道自己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清朝第一宠妃——董鄂妃,于是也认命地过起了悠哉的皇妃生活,尽管顺治皇帝又肥又丑,但是她也十分满足于锦衣玉食的贵族生活,一年后还生了孩子,顺治立此阿哥为第一皇子,并封为荣亲王,可是不承想这位短命的荣亲王没几天就失踪了。

到目前为止,董鄂妃所遭遇的和史书中所记载的没有太多的出入,可是下面就有问题了。

庞丽华说她也曾怀疑过,因为皇帝赏了她一枚金牌,而宫里的人见到金牌便都离她远远的,没人敢与她说话,她像是被孤立了起来。直到有一天庞丽华无意中发现了顺治的一个秘密——他竟然在偷偷地打手机,这不亚于五雷轰顶,于是她瞬间崩溃了,这竟然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她被强制灌了药后,就囚禁在“冷宫”里,后来的事她就完全不记得了,至于怎么到了乱葬岗,又怎么遇到老穆,她完全没有印象。

我听得浑身发冷,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刻一五一十将唐小萌的情况跟警察交代了。

年轻的警察听得直摇头,道:“傻得可以,都是穿越剧给闹的。”又掂量着手里的那块金牌,道:“不过这个骗子也舍得下本钱,这枚金牌造得的确很地道,有专业的水准。”

这几天,我一直拨打唐小萌的电话,但都没结果,又去问了警察,也不容乐观。目前警方掌握的情况就是骗子通过“穿越旅行社”来寻找受害人,受害人都会有一块“金牌”。但也仅是这些,旅行社查无实地,网络上注册的信息是假的,电话申请人的名字也是假的。至于骗子的作案动机、皇宫地点,更是无从推断。

事情陷入僵局,我和老穆都非常着急,空有一身力气,却无从下手。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时刻监控着唐小萌的电话,但是希望渺茫,如果能用手机联络,唐小萌肯定早就跟我们联络了。

这天我正独自郁闷着,工作也做不下去,老穆突然开车跑到办公室来找我,说有线索了。我放下手头的工作,和老穆一起来到刑警队,办案刑警张强、李正已见过两次面,已成了熟人,见我们来了让我们入座,他们正在开会。我是以媒体身份参加的,而老穆成了顾问,他的许多小发明很受刑警的欢迎。

我们面前摆着两块一模一样的金牌,其中一块是庞丽华身上的,另一块原来是最近在古玩市场上发现的。据那个古玩贩子说,是一个操河南口音的年轻人卖给他的,那个河南人开口就要3万,但因为是镀金的,古玩贩子只用了300元就收了。古玩贩子还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他说凭他的“专业”直觉,可以肯定那小伙子是个做保安的。有时候,这些贩古玩的眼力非常准的。

根据这个重要线索,加上目前所掌握的情况,范围基本锁定在了本地。而本地最大的古建筑群就是市中心的“某某宫遗址建筑群”。

“某某宫遗址建筑群”坐落在城市中心,所有地面建筑全是新建的仿古建筑,主要还是发展旅游,整个宫殿群基本恢复了原貌,占地十数平方公里,据说投资数十亿,门票价格自然不低。

张强、李正身着便装,我和老穆也假装游客,在一望无边的宫殿群里漫无目的地转着。

建筑群分为公益区和收费区,一条人工的护城河将内宫与外城分离开来,外城不收费,却很大,步行一圈起码得半天的时间。我们放弃外城,买了门票过了护城河径直向内城走去。

面对一幢幢威严的古宫殿,我不禁感叹皇帝生活的奢华,如果问我最想做的职业是什么,那我的答案肯定是——皇帝。

因为宫殿太大,我们租了一辆代步电动车,尽管这样,转了一圈还是用了半天的时候。但我却越转越失望,因为这完全是汉唐风格的建筑,与清代宫殿大相径庭,况且我也到北京的故宫去过,清代的宫殿都是用两种文字的,一种是汉字,旁边还有满文的,如果是住在这座宫殿中,那应该是唐朝皇上才对。如果真是在这儿,只能说骗术拙劣,或是被骗的人脑残,且伤残度特一级。

最终还是没有新进展,正想打道回府时,见许多游人都正往同一方向聚集,一问才知道,每天景区都有表演,今天是“皇帝接见外国使臣的典礼”。

在隆重而辉煌的黄钟大吕的乐声中,一队身着唐服的演员登场,按古制进行着表演。演员、场景、音乐配合得恰到好处,基本把一个古王朝的仪式展现在观众眼前,令人有一种真的穿越到唐朝的错觉。

表演结束,演员迅速离开场地,游人散去,大唐宫廷又变成了现代景区。李正眼睛却盯着演员离去的方向发呆。也难怪,那些演员都是百里挑一的美女帅哥。

“这一大群演员去哪儿了?”李正自言自语。

听李正这么一说,我心中也产生了疑问,这么一大片宫殿,藏百十人还是不成问题的,看来我们只是看了表面,更隐蔽的地方我们还没有看到。

我们几个顺着演员离去的方向溜达过去,转过几座宫殿,演员们陆续进了一个大院子,而此时我们又发现,这个大院是紧靠着一个湖,院子里就有专门的渡轮。

我们刚想进去看究竟,就出来两个保安拦住我们——“游人止步”。

因为整个宫殿群太大,这个人工湖竟然被忽略了,湖面宽阔,湖心还有一座岛。

李正亮出刑警证件,道:“我们只是想上去看看。”

保安看了看证件,很淡定,看样子是见过大场面的,保安道:“不好意思,这是私人的地方,没经过主人的允许,我们也不敢让你们过去。”

张强收回证件,递上支烟,那个年轻的保安有点受宠若惊,虽然没有接,但脸色缓和了许多。

张强自己点着了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这岛是谁的,主人挺会享受啊。”

保安笑着道:“说实话,我也没上去过,八成是个有钱人,好像在拍电影吧,有些固定的演员常上去,都是主人允许的,但我看他们上岛时都必须换上戏装。”

“连你都没去过?”

保安被张强一问,脸红了一下,道:“没去过,很严格的,要有主人发的特别通行证。”

“是这个吗?”张强突然亮出一块金牌。

保安看了眼,笑了:“您真会开玩笑。”正这时过来两个打扮入时的美女,掏出个证件,证件上印有照片,递给保安看了看,保安放行,对张强道:“就像那样的,她们就是可以上岛的演员。”

回去后,我们都觉得,这个湖心岛是个疑点,结果一查,主人竟然是个很有背景的地产界大亨,不但这个宫殿建筑群有他的投资,而且还投资过许多的宫廷剧,那个湖心岛很可能就是他的一个影视基地。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想上岛调查,别说张强、李正,就是公安局长也得掂量掂量。

而且这个大亨有个有趣的绰号——皇上。

尾声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就在张强、李正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技术科传来好消息,唐小萌的手机有了信号,通过追踪,已经可以确定,信号就锁定在宫殿群,几乎可以确定就在湖心岛。尽管这样,申请搜查证还是颇费了一番周折,但总算下来了。

我接到通知以媒体身份参加这次调查时,由衷地感叹——人在作,天在看,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接下来的事情进展很顺利,一登岛,一切大白于天下,但仍然让人大吃一惊。

那里简直就是一个皇宫,宫女、太监,以及宫廷设施一应俱全,而且都是货真价实,奢华之极。在扣留的太监宫女113人中,绝大部分是演员,他们签有保密协议和劳动合同,酬劳丰厚。他们扮演着宫女、太监、贵妃等角色,而且要求非常入戏才成。

在这113人中,其中有8人对于警察的到来感到无比的惊诧,当场就有两个贵妃昏了过去。这8人中身上都配有金牌,查实,这8人正是失踪人员。但其中并没有唐小萌。最后,终于在“冷宫”中找到了唐小萌,但她已不是我认识的唐小萌了。

令人感到遗憾的是,“皇上”事先得到消息逃跑了,后经确认已逃到国外。另外一些从犯,也就是“穿越旅行社”的一干人等全部落网,并交代了以穿越为诱饵,拐骗少女到“皇宫”,以满足“皇上”做个真实的皇帝梦。

我把参与解救穿越女的全部过程,写了一篇跟踪报道,终于在新闻界可以扬眉吐气一把了。

但有个坏消息,唐小萌在被解救时已被打入“冷宫”,一双美足生满了冻疮,不知这个天真的丫头经历了怎么样的苦头,因为发现她时,她已经和初见“董鄂妃”庞丽华时一样,神智昏乱,只是把那只红木粉盒手机拿在手中傻笑。在我发稿的时候,她已经被送去了康宁医院,她因为无意中发现了假皇宫的秘密,而被囚禁,皇上给她吃了一种损伤记忆的药,像庞丽华一样失去了记忆,能不能恢复尚是个未知。

我每周都会和老穆去一趟康宁医院,到目前为止唐小萌仍然认不出我们,她时刻抱着那个小红木盒,在等着信息。隔着会客室的玻璃,那双长长的睫毛仍然像一对小雨刷那么可爱,只是再不会歪着脖子卖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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