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赵孟的书画鉴藏人生

宋末天下大乱，御府所藏书画通过权臣和宦官之手纷纷流出宫外，如奸相贾似道便堪称“国盗”，藏品之富令人咂舌。贾氏败落之后，他的藏品及一些宫廷绘画大量散失于民间，导致元代书画交易逐渐繁盛。加之元初诸帝在幼时就得到汉文化启蒙教育，即位后常乘兴挥毫赐臣。尤其是元仁宗酷爱书画，早在做太子时，他就“遣使四方旁求经籍，识以玉刻印章，命近侍掌之”。

皇家对艺术的支持，极大地推动了元代书画的发展与鉴藏之风的兴起，由此出现了一大批书画鉴藏家，如鲜于枢、周密、乔篑成、王芝、张谦、张斯立等，赵孟颁亦是其中的重要一员，并和他们保持着良好的交谊。赵氏所藏法书名画的来源

赵孟颁作为宋室皇族末流，家道中衰，少年丧父，最初只在南宋末做到真州司户参军的小官，俸禄颇微。不久即与母居于里中，其母时常开导说：“圣朝必收江南才能之士而用之，汝非多读书，何以异于常人?”赵孟烦从此便发愤读书，直到33岁由程钜夫举荐入朝。

赵氏为官的最初几年，生活拮据，时得朋友接济。后奉诏进京入国史院，“帝闻孟烦素贫，赐钞五十锭”，以解其窘境。十年间(1286～1297年)官俸品秩均在四、五品之间，虽不很富有，但已有余资购藏书画。至延祜五年(1318年)再次赴京任职，途中又获月江学士所赠《独孤本定武兰亭》，足振其作为书画藏家之声名。赴京后，仁宗将赵孟擢升为翰林学士承旨、荣禄大夫，官居从一品。至此，赵氏的政治地位达到了一生中的顶峰，特别是其晚年名声显赫，夏文彦《图绘宝鉴》盛赞他“荣际王朝，名满四海”。赵氏收藏有大量的书画作品，据周密《云烟过眼录》记载，他收藏有王维山水、周防《春宵秘戏图》、李成《看碑图》、李思训《摘瓜图》、董源《河伯娶妇图》、崔白《兔》、黄筌《唐诗故实》、徐熙《戴胜梨花》等，藏品之丰厚可见一斑。

除书画外，赵孟烦亦喜好法书名帖的收藏，家藏有苏轼(字子瞻)名迹《后赤壁赋》。董其昌《画禅室随笔》有言：“余三见子瞻自书《赤壁赋》，《后赤壁》则惟子昂有石本。”赵孟特别倾慕于《兰亭》，曾藏有多本。仅就“定武本”而言，赵跋柯九思本《兰亭》时说：“《定武兰亭》余旧有数本，散之亲友间，久乃令人惜之。”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独孤本”了。

赵孟藏品的来源方式主要有家藏、赠送、市购、交换等。他早年的书画藏品应源自家传，其家族向来富藏。远者如生活在宋末的族兄赵孟坚便是著名的大书画家和鉴藏家，藏有“落水本”《兰亭》等众多名品。近者如他的伯父兰坡先生赵都丞与憨，乃继贾似道之后收藏古代法书名画首屈一指的藏家。据《云烟过眼录》记载，赵与颧共收藏晋宋间法书184帖。其父赵与告官至户部侍郎兼临安府浙西安抚使，善诗文，富收藏，给赵孟以很好的文化熏陶。赵孟颁从少年时期就开始临习历代书画名迹。如在宋成淳八年(1272年)，他19岁时所作的行书《读书乐趣》中说：“弄笔窗间，随大小作数十字，所藏法帖墨迹画卷，纵观之兴到，则吟小诗，或草玉露一两段。”他早年书有高宗体，抑或透露出家藏有赵构法书的信息。

赵孟交游广泛，又身居高位，接受师友的馈赠也是常事，如著名的“独孤本”《兰亭》即是独孤长老所赠。

随着元代书画市场持续发展，一些藏品可以通过市购获得。文献有载，倪云林“雅趣吟兴，每发挥于缣素间，苍劲妍润，尤得清致，奉币贽求者无虚日”。这种风气自然影响到赵孟，他亦时常去市场上购买书画。曾在“甲申岁五月，于书铺中得古帖三卷，第二、第五、第八”。至第二年五月“又得七卷，多第八，缺第九。六月，以其多者加公权帖一卷，与钱塘康自修许易得第九卷，始为全书”。称“古帖”得于书铺，又“与钱唐康自修许易得”，可知此帖乃得于江南，正可反映杭州一带的书画市场和文人私藏的一些情况。

此外，赵孟也时常与鉴藏家之间互换有无而获得藏品。如杨凝式《韭花帖》上张宴跋云：“宣和书谱载杨凝式正书《韭花帖》。商旅船渡绍兴，以厚价购得之，故传之于江南，可与参政浙西回，携来相惠。”款为大德八年(1304年)，此时该帖已由参政张斯立给了大学士张宴。其上有赵孟烦私印5方，或许又曾归赵氏。还有今藏博物院的颜真卿《祭侄季明文稿》上，张宴跋云：“辛丑岁，因到江浙，得于鲜于家。”除了收藏外，大多数时间赵孟还自己卖画。他的书法、绘画价位均很高，人称其“亦爱钱，写字必得钱，然后乐为之书”。赵氏不仅收藏书画，且精于鉴定。他对所藏的书画进行深入的鉴定研究和临摹，由此影响到他的画风。赵氏书画鉴藏对其画风的影响

很多人只知道画家赵孟，却不知道他也是一位鉴定家。从书画著录和传世作品的情况来看，赵氏一生鉴定过的法书名画数不胜数。如元初尚可见到的很多古书画，流传至今公认的一些晋宋间的名迹，大都经过赵孟颁的鉴定题跋，他的印章更是随处可见。史载赵氏“尤善鉴定古器物、法书、名画，年祀之久近，谁某之所作，与其真伪，皆望而知之，不待谛玩也”。他鉴定过的书画具有很高的可靠性。如延祜五年四月，赵氏奉敕题跋元仁宗内府藏品唐陆柬之《文赋》(现藏博物院)、五代杨凝式《夏热帖》卷、宋苏轼《治平帖》卷等名迹。

鉴定水平的高低与是否大量接触古玩字画息息相关。赵氏宦游南北，出入内廷，故所见甚广对“三代钟鼎彝器，魏晋书法碑帖，隋唐古画，两宋砚印，寓目甚多”。特别是为官生涯及赵氏的身份，使他有条件鉴赏大量古书画作品。

赵孟烦等20余人是至元二十四年(1287年)第一批被征召的江南士大夫。其后，赵氏受到元代皇帝的特殊宠爱。仁宗崇儒，主张文治，曾对他说：“文学之士，世所难得，如唐李太白、宋苏子瞻，姓名彰彰然，常在人耳目。今朕有赵子昂，与古人何异?”这样的宠幸和对艺术的重视，为酷爱书画的赵孟接触大内秘藏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使他有诸多机会为秘书监的书画题写标签。赵氏鉴定过许多书画名迹，如题韩混《五牛图》云：“右唐韩晋公《五牛图》，神气磊落，稀世名笔也。昔梁武欲用陶弘景，弘景画二牛，一以金络首，一自放于水草，梁武叹其高致，不复强之。此图殆写其意云。子昂重题。”又如题王子庆家藏阎立本《西域国图》说：“画惟人物最难，器服、举止又为古人所特留意者。此一一备尽其妙，至于发采生动，有欲语之状，盖在虚无之间，真神品也。”

大量的书画藏品，为赵孟烦提供了临摹的实物来源，亦对他的绘画风格和艺术思想均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他从小就临摹古人书画，长大后对书画更是加以刻苦揣摹和研究。正如《跋赵文敏帖》记载：“盖文敏之书，根

于英姿敏识，而成于清机绝鉴，非可以一蹴而就。犹记寒夕宿斋中，文敏谈余，试濡墨复临颜、柳、徐、李诸帖，既成，命取真迹――复校，不惟转折向背无不绝似，而精彩发越，有或过之。予问其何以能然，文敏日‘亦熟之而已’。”临摹使他的画作“气韵形似俱备者”。赵氏的山水画继承了五代北宋以来董源、巨源、李成、郭熙等人的传统，在绘画风貌上追求深秀、苍润、含蓄的特点，力图改变南宋后以斧劈皴为特征的挺拔刚健画风。

对古画的深刻领悟，使他提出了古意说。张丑《清河书画肪》载赵孟颁《自跋画卷》说：“作画贵有古意，若无古意，虽工无益。今人但知用笔纤细，敷色浓艳，便自谓能手。殊不知古意既亏，百病横生，岂可观也!吾作画似乎简率，然识者知其近古，故以为佳。此可为知者道，不为不知者说也。”

赵氏与鉴藏家之间的交游

元代的私人收藏较之宫廷要活跃得多。文人士大夫和画家大都热衷于收藏和鉴别书画。赵孟因其书画家兼鉴藏家的造诣，且又官居高位，因此众多的鉴藏家乐于与之交游。其中较著名的文人鉴藏家有郭天锡、鲜于枢、乔篑成、柯九思、钱选、倪瓒、龚开等人，他们既擅长书画，又精于鉴定，并将书画收藏与创作有机结合起来，使文人士大夫的收藏到达一个新的起点，从而在社会上形成了一股鉴藏之风。

赵氏和鲜于枢交往深厚，二人在扬州相识，遂成莫逆之交。至元二十四年鲜于枢任浙东都省史掾于杭州，而大德三年赵孟在杭州亦被任命为江浙儒学提举，因此二人往来甚密。今上海博物馆藏有《鲜于光祖墓志铭》，即是赵孟为鲜于枢父亲所作。

这些鉴藏家之间常以书画为纽带，相互交往，共享藏品。如大德二年(1298年)，赵孟在杭州任江浙等处儒学提举，时年45岁。是年二月，赵孟烦一行14人聚于鲜于枢家，同观郭忠恕《雪霁江行图》、王羲之《思想帖》。此外，颜真卿《祭侄季明文稿》(今藏博物院)上有诸公品题，该帖得于鲜于枢家，上有鲜于枢、周密、屠约等人题跋。张宴作长跋，并钤有“张宴私印”两枚、“端本家传”3枚，可见其钟爱之至。赵孟颁亦钤有“赵氏子昂”“大雅”二印，说明他亦曾拜观。

他们还时常举办各种书画雅集。同样是在大德二年，赵孟烦一行12人聚于杨肯堂霜鹤堂，贺其新居落成。陆友《研北杂志》载：“鲜于伯几霜鹤堂落成之日，会者凡十二人，杨子构肯堂、赵明叔文昌、郭右之天锡、燕公南国材、高彦敬克恭、李仲宾衍、赵子昂孟、赵子俊孟、张伯淳师道、石民瞻岩、吴和之文贵、萨天锡都刺。”此外，较著名的亦有雪堂雅集。他们在一起对酒赏文，咏歌作诗，煞是热闹。雅聚的人中不乏精于书画鉴藏者，如张斯立、王磐、王恽、周砥等人，其家中也往往藏有一些古旧书画。

雅集聚会，或赏奇析疑、砥砺学问，或吟诗作画、感叹人生，形成了一个比较固定的文化交游网络。耳濡目染之中，无论对赵孟审美能力的积累还是鉴赏水平的提高，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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