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审视汉语兼语句中的“使”\“叫”\“让”

时间:2022-10-25 09:30:53

重新审视汉语兼语句中的“使”\“叫”\“让”

摘要:本文通过分析,对 “使、叫、让”的传统词性分类提出质疑,并从认知语言学及语法化相关理论出发,对它们的特殊语法特征作出了新的解释:“使”、“叫”、“让”在兼语句中具有动词和介词的双重特征。而且,这是在由动词到介词、由实到虚的语法化过程中稳固下来的一种用法。

关键词:使叫让;兼语句;词性;范畴理论;语法化

中图分类号:H1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5312(2012)12-0101-02

一、引言

大多数语言学家一般认为:兼语句是兼语短语充当谓语的句子或是由兼语短语直接构成的非主谓句。从整个句子的角度来看。兼语句有两个谓语,后一个谓语可以同前一个谓语的宾语发生主谓关系。由定义可以得知兼语句有两个动词,但是事实上在某些特殊情况下,这些动词是否就完全充当动词的角色,还是值得推敲的,下面笔者将先分析“使”、“叫”、“让”在兼语句中的具体语法特点,并结合认知语言学原型与范畴理论及语法化理论,探讨它们的特殊性。

二、语言学界对于“使”、“叫”、“让”的词性的争议

关于“使”、“叫”、“让”词性问题历来众说纷纭,汉语语法学界有着不同的见解。

(一)认为“使”、“叫”、“让”是介词的大有人在,例如:

范晓曾举了三个例子a.虚心使人进步。b.这叫我不安。c.他的生活让人羡慕。他指出句中的“使”、“叫”、“让”不是动词, 因为它们缺乏动词的语法特征, 如:它们不能单说,不能用肯定否定相叠( X不X) 提问,不能用“不”或“没有( 没) ”修饰,不能带动态助词等等。但是他并没有指出这几个词的词性, 但他在另外一本语法书中指出“使”是介词。

石毓智, 李讷列出了动词的四个主要特征: 可以被“不”和“没”修饰,可带各种宾语,可跟“了、着、过”, 可并列来表示数量少或时间短,介词保留了动词的前两个特征而失去了后两个特征,“使”、“叫”、“让”符合了介词的这些标准。

张静也指出这几个词是介词, 她认为“使”与“把”和“被”一样, 是典型的介词。这个“使”和“我使钢笔”中的“使”是同形异义, 它们没有什么关系。从语义学的角度讲,“这个人让我喜欢”中的“让”, 和“他叫我高兴”中的“叫”同“使”一样是介词。

(二)也有很多语言学家仍然把它们看作是动词,例如:

赵元任、吕叔湘就认为这些句子中的“使、叫、让”是动词, 因为它们有“引起、导致、促使”这样的词汇意义。同时, 吕叔湘指出这些词后必须跟一个兼语式。

总之, 许多学者把这些词看作介词, 同时, 一些学者又强调它们的致使含义而把它们看成是致使结构中的第一个动词。两种观点似乎都有道理。

三、从原型范畴理论(The Theory of Prototype)阐释

(一)结合原型范畴理论

原型范畴理论是认知语言学的一个重要理论,是基于人类认知基础上的范畴化理论,也称现代范畴理论.它通过语言中的原型范畴实例论证可知语言是人类认知的有机组成部分,是人类认知过程中对事物进行范畴化的表征, 因此原型在范畴的界定上起着关键性的作用。

原型范畴理论认为人建立的范畴,包括语法范畴,呈现出“典型效应”。范畴不能靠“界定特征”来界定,范畴与范畴之间的边界是模糊的,即相邻范畴之间的界限并不是截然分开的而是相互融合的。因此,一个范畴内部各成员的地位是不均等的,有的是范畴的典型成员,有的是非典型成员。而范畴之间的区别主要反映在其典型成员上。例如:麻雀、燕子、喜鹊等是“鸟”这个范畴的典型成员,鸵鸟和企鹅则是非典型成员,“鸟”这个范畴因此呈现典型效应。

从认知语言学的这个理论出发,我们就可以对“使”、“叫”、“让”这类词呈现出的模棱两可的词性特征作出解释了。下面我们将从范畴之间的区别,具体而言即从指动词和介词这两个词类范畴之间的区别进行比较,找出它们之间的区别和联系。

典型动词的语法特征: (1)能用副词“不”或“没有(没)”修饰;(2)大部分可以带宾语, 宾语也可省略或放到动词之前;(3)常常用加 “着、了、过”等助词或重叠方式表示时态;(4)单独用作谓语,或单独构成祈使句;(5)可以把肯定形式与否定形式并列构成疑问句;(6)可以带任何补语, 可以单独用作定语、宾语或主语。

典型介词的语法特征:(1)不能用副词“不”或“没有(没)”修饰, 只有形成介词词组时才能被否定副词修饰;(2)可以带宾语, 但宾语不能省略,也不能放到被限定的词之前;(3)后面不能加“着、了、过”表时态;(4)不能把肯定形式与否定形式并列构成疑问句;(5)不能单独用作句法成分, 不能单独用来回答问题;(6) 只能出现在某些词前面起介引作用,句法位置固定。①

可以看出, 典型的动词与典型的介词之间的区别是非常明显的, 但是, 两类词的边界又非常的模糊,很多处于模糊边缘的词我们无法明确的区分,也不能理清这两类词的非典型成员之间的关系。

(二)具体分析“使”、“叫”、“让”的范畴特点

陈昌来曾指出:“使”、“叫”、“让”这样的致使动词在形式上与介词非常相近, 因为它们没有“词汇意义”。笔者不是完全同意陈昌来先生所说的“没有词汇意义”,但是他关于致使动词与介词之间关系的分析是很有启发意义的。在确定这些“致使”词的词类范畴之前,探讨汉语中动词与介词之间的关系是很有必要的。

不少语法学者,如:王力、熙、吕叔湘、石毓智、陈昌来等,都认为汉语中绝大多数介词都是由动词转化而来的。所以, 现代汉语中的许多介词仍旧有动词功能,与此同时,还有一些词同时有介词和动词的功能和特征。同一个词可以根据它在句子中担负的语义、句法功能以及它在句子中的地位而被划入动词类或介词类。如:

a.他把门儿。 a1.他把门关上

b.他今天不在家 b1.大家为此表示高兴

c.我们比比看 c1.你比我高

第一列中的“把”、“在”、“比”在句子中都是典型的动词; 但在第二列中的“把”“在”“比”由于没有词汇意义,一些动词特有的语法特征也失去了,因此可以看作就是介词。例如,a1 中的“把”只是表明“他”同“关门”的动作或者“门被关上”的状态之间的致使关系,此时只是一个语法标志了。

以上的例子能更好的说明“使”、“叫”、“让”这类词分属两个词类范畴,但是由于这两个范畴之间的某些共性,它们的边界变得非常模糊,而“使”、“叫”、“让”正是处于边缘状态的词语,是范畴的非典型性成员。运用原型范畴理论,就对以往语言学家关于 “使”、“叫”、“让”词性的争议有了一个更加合适的解释。

四、“使”、“叫”、“让”的特殊性是一种语法化现象

语法化的过程一般都很漫长,而且终点我们无法确定。所以,很多词在漫长的时间段里处于 “语法化”和“非语法化”之间,其用法也就多样化了。P.J.Hopper 和E.C.Traugot在《语法化》②中用“vector”一词来指代动词向介词语法化过程中的动词。也就是说,“vector”是有着动词和介词的两个范畴的特征。如果我们借助语法化的理论来研究“使”、“叫”、“让”, 就能看出这些词正在经历着一个语法化的过程。

具体分析,它们现在有三种用法。

第一种:典型动词。例如:a.拿个棍子使使。b.妈妈叫宝宝吃饭了。c.他是客人,你让着他点吧。它们还保留着原来的用法,有明确的实义。

第二种:典型的介词。a.这件事使他们特别难过。b.钥匙叫爸爸弄丢了。c.小树让大风给吹倒了。词义已经在语法化的过程中已经虚化了,可以用作纯粹的介词, 和“被”一样表示被动,充当一个被动的标志,而没有词汇意义。

第三种:介于动词介词之间、边界模糊的词。例如:“我让他说了几句”有三种含义:请他说了几句; 容许他说了几句; 被他说了几句。这里的“使”仍有致使含义, 但语义已经不是那么明确,用法也不是那么纯粹。从语义上来分析,这个句子可以有多种理解。因此可以看出,当“使”、“叫”、“让”在兼语句中,后跟表示人的名词或代词时, 很难说它们是动词还是介词。也就是说,“使”、“叫”、“让”即使放在同一个句法环境中有可以有不同的解释,也可归入不同的词类,既不再是纯粹的动词,也不能单纯的理解为跟“被”字一样只是一个语法标记。

从以上举例可以看出,“使”、“叫”、“让”是动词到“语法标志”的语法化过程中的一个典型案例。

五、对“使”、“叫”、“让”的词性进行重新定义

按照上文以原型范畴理论及语法化理论来解释, “使”、“叫”、“让”就可以理解成是一种“边界词”。当 “使、叫、让”这三个词做“致使、导致、使得”解时, 它们既有动词的特征又有介词的特征。这种词汇意义使它们区别于纯粹的介词, 但与此同时,它们又缺少动词的一些特征。

对于这种“边界词”,我们可以从语义和语法功能两个角度来看待。从语义角度而言,上文中曾提到多家对于这几个词词性的看法。赵元任、吕叔湘就认为“使”、“叫”、“让”有“致使”的词汇意义,因此是动词, 但同时,吕叔湘指出这些词后必须跟一个兼语式,否则就不能构成句子或句子不完整,但文中已经多次分析过了,它们不具备动词的很多特性。尽管如此,“使、叫、让”致使意义仍然是客观存在的。从语法功能上而言,上文在讨论原型范畴理论时,曾例举了动词和介词的语法特征,通过比较可以看出,“使”、“叫”、“让”更像是介词,作用在于介引兼语式。正如范晓所指出的“使”在致使结构中是被致使者的语法标志。其功能在于引出致使结构中的宾语,即被致使者,从而影响和促使被致使者的变化或行动。

六、小结

综上所述, 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兼语句中的“使”、“叫”、“让”兼具了动词和介词的双重语法特性,同时失去了动词和介词的某些典型特征。因此,我们不能笼统的将其定义为纯粹的动词或者纯粹的介词。运用认知语言学的相关理论,我们可以将它们看作是介于动词范畴与介词范畴之间的,边界模糊的词语。

同时,通过分析,笔者认为“使”、“叫”、“让”这类致使词的广泛运用,是在由动词向介词语法化的过程中所凝固下来的一种特殊用法, 与其将这种现象说成语法化过程中的一个阶段,不如认为它们是语法化的一种结果,因为,这类词是否会继续虚化下去而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介词,或者说成为一种语法标志,我们不得而知。

注释:

①整理自胡裕树.现代汉语.

②《语法化》一书(Granmmaticalization.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3)是这一研究领域中的导读书,也是剑桥大学语言学系列教材之一.

参考文献:

[1]胡裕树.现代汉语[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

[2]王寅.认知语言学[M].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

[3]吕叔湘.语法学习[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53:87-88.

[4]陆俭明.现代汉语句法理论[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5]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

[6]熙.语法讲义[M].北京.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7]何元建.王玲玲.论汉语使役句[J].汉语学习,2002(4).

[8]邢欣.现代汉语兼语式[M].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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