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夫妻一方名义在有限责任公司中持股的分割研究

婚姻法司法解释二对离婚时夫妻协商一致转让股权的情况做了规定，其实质是参照公司法中关于有限责任公司股权对外转让的一般规定。但对夫妻协商不一致的情况未作规定。由于有限公司兼具资合性和人合性的特点，在夫妻未协商一致如何分割的情况下同样应遵守公司法中有限责任公司股权转让的一般规定，非经其他股东过半数同意，法院不能将股权强行分割给非股东配偶方，才能做好婚姻法与公司法的衔接。

婚姻法夫妻共同财产股权性质公司法股权转让

股权是一个具有多元综合权能的新型财产权利和人身权利的综合体，尤其是在人合性特征更为突出的有限责任公司中，这使得离婚时对于以夫或妻一方名义在有限责任公司中所持股权的分割更为困难，关系到股东配偶、非股东配偶、公司以及其他股东的权益。而我国并未对离婚时夫妻就股权分割协商不一致的情况作出规定。本文将在现行法的基础上，结合夫妻共同财产的本质和股权性质，对实践中遇到的夫妻股权分割问题进行剖析。

由于股份有限公司被公认为典型的资合公司，其股份的自由转让、流通性极强，无异于普通的的可流通财物，其任意分割绝大多数情况下不影响公司或其他股东的权益。在夫妻离婚时，股份公司的股权分割操作较为简单。故本文只就有限责任公司的股权分割进行探讨。

一、婚姻法关于夫妻共同财产的规定

财产分割是离婚时的重要事项，其内容丰富、种类繁多，尤其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夫妻财产的范围和条目也越来越多样、复杂。要处理如此棘手的问题，首先要明确现行法律对夫妻共同财产的规定。

（一）夫妻共同财产的立法规定

1.积极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第十七条规定：“夫妻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所得的以下财产，归夫妻共同所有：工资、奖金；生产、经营的收益；知识产权的收益；继承或赠与所得的财产，但本法第十八条第三款规定的除外；其他应当归共同所有的财产。夫妻对共同所有的财产，有平等的处理权。”《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若干问题的解释（二）》第十一条规定：“婚姻关系存续期间，下列财产属于《婚姻法》第十七条规定的其他应当归共同所有的财产：一方以个人财产投资取得的收益；男女双方实际取得或者应当取得的住房补贴、住房公积金；男女双方实际取得或者应当取得的养老保险金，破产安置补偿费。”《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若干问题的解释三》第五条规定：“夫妻一方个人财产在婚后产生的收益，除孳息和自然增值外，应认定为夫妻共同财产。”

2.消极规定。法律同样对不属于夫妻共同财产的范围作了规定。《婚姻法》第十八条：“有下列情形之一的，为夫妻一方的财产：一方的婚前财产；一方因身体受到伤害获得的医疗费、残疾人生活补助费等费用；遗嘱或赠与合同中确定只归夫或妻一方的财产；一方专用的生活用品；其他应归一方的财产。

（二）总结

从以上规定至少可以得出两点结论：（1）婚姻法及其司法解释确立的判断是否属于夫妻共同财产的原则，既有财产的取得时间，又有财产来源；（2）属于夫妻共有的只能是离婚时已经存在或确定将来能够取得、能够以金钱衡量的财物，而不能是专属于夫妻一方的身份权利及其他相关权利。夫妻共同财产的本质是婚姻关系存续期间通过夫妻双方共同劳动、相互扶持而累积的财产。

二、股权

有关股权性质的学说，包括所有权说、债权说、社员权说、独立民事权利说等，各种观点争论不休，这是由于普遍认为股权的内容具有综合性，从内容来看，股权既有财产权的一面，又有非财产权的一面。前者如股利分配请求权和剩余财产分配权等，后者如表决权、对公司的建议权、质询权和诉讼权等。换言之，公司股权从性质上说是一种社员权，它包含人身属性和财产属性，股权从内容上可分为共益权与自益权。自益权是指为股东自己的利益而存在的权利，如盈余分派请求权、出资转让权等。共益权是指为谋求公司经营与管理之妥适而赋予股东的权利，如公司代表权、异议权、不执行业务股东之监察权等。其中能作为夫妻共同财产的只能是财产权、自益权，而不能是非财产权和共益权。因此，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夫妻一方成为有限责任公司股东的只能是该名义股东一个人，而相应的股权中的财产权部分则属于夫妻共同财产；在离婚分割时，作为夫妻共同财产的财产权部分，当然是分割的对象，但对于共益部分或者说股权能否整体分割，还是要取决于其他股东的意志，不能想当然地认为夫妻双方有权平均分配股权。

笔者赞同以上观点，理由如下：第一，股权是一种综合性的权利，既有财产权，也有人身权，权利边界明晰，具备分开处分的可行性；第二，这样解释才不至于使相关法律发生冲突。因为按照《婚姻法》第十七条的规定，婚姻关系存续期间用夫妻共同财产取得的原始股权明显属于夫妻共同财产的范畴，但如果这里指的是以股权的全部内容为夫妻共有的对象，那么就会与《解释二》规定的离婚时夫妻共有股权转让须经其他股东的同意相矛盾，因为如果非股东配偶已经由于夫妻共有取得了完整的股东权，就是默认其具备了股东资格，那他成为股东就无须再经过过半数股东同意这一程序条件。另外还需注意的是，若股东配偶行使股东权利还需经过非股东配偶的同意，那会大大降低效率、违背了商事效率原则，同时也会损害公司和相对人的利益。

股权是股东身份和股东权利的证明，如质询权、决策权、撤销权等等，强调股东与公司的管理、控制关系以及与其他股东之间的信任、合作。结合前文婚姻法关于夫妻共同财产的规定和分析，股权突出的人身性和涉他性使得其无法像其他普通的夫妻共同财物一样成为可强制分割的主体，其分割前提依然是遵守公司法关于有限责任公司股权对外转让的过半数股东同意这个条件，如此才不至于破坏有限责任公司的人合性，才不至于因为股东个人婚姻的变化影响公司和其他股东的利益。有学者提出直接根据婚姻法夫妻共同财产制来强制分割股权，依此观点在现实中可能出现此种情况：比如，公司股东配偶离婚，原来的非股东配偶成为了新股东，然后他们又各自再婚、离婚，产生的新股东和原股东又再婚、离婚，如此反复，那公司股东岂不是无穷无尽？公司的人合性该如何保障？所以，只片面根据婚姻法来强行分割股权是非常危险的，会破坏有责任公司得以成立的人合性基础，应当尽可能减少股东个人私生活对公司和其他股东带来的影响。

三、夫妻协商一致时股权的分割处理

《解释二》第十六条：“人民法院审理离婚案件，涉及分割夫妻共同财产中以一方名义在有限责任公司的出资额，另一方不是该公司股东的，按以下情形分别处理：夫妻双方协商一致将出资额部分或者全部转让给该股东的配偶，过半数股东同意、其他股东明确表示放弃优先购买权的，该股东的配偶可以成为该公司股东；夫妻双方就出资额转让份额和转让价格等事项协商一致后，过半数股东不同意转让，但愿意以同等价格购买该出资额的，人民法院可以对转让出资所得财产进行分割。过半数股东不同意转让，也不愿意以同等价格购买该出资额的，视为其同意转让，该股东的配偶可以成为该公司股东。用于证明前款规定的过半数股东同意的证据，可以是股东会决议，也可以是当事人通过其他合法途径取得的股东的书面声明材料。”照此规定，非股东配偶是否能成为股东的的关键是：有限责任公司的其他股东是否过半数同意以及是否行使优先受让权。

再看公司法关于股权转让的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第七十二条：“有限责任公司的股东之间可以相互转让其全部或者部分股权。股东向股东以外的人转让股权，应当经其他股东过半数同意。股东应就其股权转让事项书面通知其他股东征求同意，其他股东自接到书面通知之日起满三十日未答复的，视为同意转让。其他股东半数以上不同意转让的，不同意的股东应当购买该转让的股权，不购买的，视为同意转让。经股东同意转让的股权，在同等条件下，其他股东有优先购买权。两个以上股东主张行使优先购买权的，协商确定各自的购买比例；协商不成的，按照转让时各自的出资比例行使优先购买权。公司章程对股权转让另有规定的，从其规定。”

可见《解释二》第十六条的规定其实质仍然是――对夫妻协商一致情况下的股权分割问题参照公司法关于有限责任公司对外转让股权的规定。此规定前提是夫妻协商一致，如果夫妻未能协商一致又该如何处理呢？法律暂未给出明确的解决办法。

四、夫妻未能协商一致时对股权如何分割

夫妻未能协商一致的情形又可根据其他股东的意志分为两大类。

第一大类，过半数股东同意非股东配偶成为股东。此类最棘手的是双方都想要股权的情形。首先要征求公司其他股东的意愿，即按照有限公司股权对外转让的一般规定，如果过半数股东同意转让，则非股东配偶满足了成为股东的前提条件，这样非股东配偶才有成为股东的可能性，才有继续下一步的意义――双方就股权采取竞价机制。由出价高的一方获得股权，另外一方获得相应的经济补偿；如果一方不同意采取竞价机制的，法院对股权作出分割，然后按照股权转让的法定程序进行过户登记。须要说明的是，这种划分的前提条件是满足其他股东过半数同意，这其实也是参照股权对外转让的一般规定。因为此时对股权的分割基础是其他股东过半数同意，这与转让第三人没有本质区别，不再影响公司的人合性，只需要直接适用股权对外转让的条件和程序即可。

第二大类，其他股东不同意非股东配偶成为股东且行使优先购买权的。这种情况下法院不能对股权进行分割，对于其他股东行使优先购买权的购股价格，应当最大限度保证公平。如果夫妻双方就其他股东行使优先购买权的购股价格无法达成一致，则由夫妻双方约定的第三方机构对股权价值进行评估，以此确定对非股东配偶方的股权补偿金额。此时对股权的公平估价非常重要，一般情况下非股东配偶处于不利地位，一则对公司的经营状况无从了解，另一方面也对股东配偶所持的股权无法掌握。总之，由于非股东配偶在股权利益分割的过程中与股东配偶处于信息不对称、力量不对称的弱势地位，因此，法律必须对非股东配偶进行特别保护。而由第三方对股权价值进行评估虽然会耗费一些成本，但是在夫妻协商不成的情况下至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证公平。对于非股东配偶方要求对股权价值进行第三方评估的权利，也应由立法明确规定。需要注意的是，在第一大类股东过半数同意非股东配偶成为股东的前提下，如果遇到股东配偶不想要股权、而非股东配偶想要股权，在就股权价值协商不成的情况下也同样可以请求由双方约定的第三方机构进行评估。

五、结语

综上所述，在对以夫妻一方名义在有限责任公司中的持股进行分割时，不能单独片面地将婚姻法关于夫妻共同财产的规定和公司法关于有限责任公司股权对外转让的规定割裂。要同时遵守婚姻法和公司法的相关规定，使两个法律之间、两法与其他有关法律之间的有效衔接和正确适用。无论夫妻对股权分割是否达成一致，都要遵守公司法关于有限责任公司股权对外转让的一般规定，这是一个不可逾越、必须遵守的原则。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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