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苍白的无处安放的青春

时间:2022-10-24 02:23:46

我们都苍白的无处安放的青春

1

当苏打绿的《小情歌》红极一时的时候,我和钟旭爱情长跑进入第三年。彼时,我们大四,面临毕业。

以往喧闹不已的宿舍,现在冷清得可怜。陕西的老大,家里安排她回村里的小学教书。她走的时候跟我们说,出来念书之前,她就答应过乡亲们要回去的。海南的小三也不愿再忍受北方寒冷的气候,回老家跟阿爸做生意,据说她家新开了好几个海鲜铺子,比辛辛苦苦当白领赚得多多了。山东的老五也踏上了回家的火车,她说家里给她物色了个人,回去相中的话就嫁了,女人么一辈子也就那么些事,还是嫁个好人比较重要。她满怀羞涩和期待地踏上回家的旅程,她害羞地和我们说,听说对方也是个大学生。

送走老五之后,宿舍就彻底寂寞了起来。我和燕妮挤在一个小床上慨叹,首都大学的大学生,就这样一个个散去了,回家教书做买卖嫁人。难道这就是我们挤破脑袋往里钻的所谓象牙塔的大学么?燕妮是宿舍老二,跟我的关系最好。整个系估计也就我们俩最闲了。燕妮的舅舅是北京知名上市公司的老总,毕业后自然不愁找工作,他舅舅对她说让她安心在学校继续最后一年宝贵的大学生活。而我,大三尾巴的时候,系主任已经找我谈过话,系里唯一一个保研名额已经鉴于我大学优异的表现内定给我。接下来我要做的无非就是协助老师工作,弄好自己的毕业论文,确切地说,无非也就是安分守己地在学校里消磨时间。

钟旭一边准备着公务员考试,一边辛勤地投着简历。这是他所谓的双管齐下,被我和燕妮讽刺为骑驴找马,为人品行不专一。我们正在学校旁边的小饭店把钟旭取笑得满脸通红的时候,宿舍李静姗姗来迟。见我们仨笑得正开怀,拉过钟旭旁边的椅子坐下,捋了捋她引以为傲的长发说,什么事啊,你们仨笑得这么开心?我一边招呼服务员点菜,一边问她,怎么才来呀,等你半天了。燕妮没有好脸色地说,咱们可比不得这个老总那个老总的,人有时间奉陪咱们就不错了,我说老五啊,以后你要发财了成名了什么的,可别把姐妹给忘了啊。

李静脸腾下就红了,我推了推燕妮,我说得了,人不就迟到了么,多大个事啊,我都饿死了,快点菜点菜,钟旭你赶紧把水给我倒上啊!钟旭会意连忙起来给大家倒水。一顿饭吃得又是不欢而散。

2

从大一起燕妮和李静就不和睦。宿舍一共六个人,燕妮李静我们仨是一个专业的,按理说关系应该好得没边了。李静来自黑龙江农村,要不是她说可能我一辈子连她家那个地名都没听过。开始我们仨还一块上上课,逛逛街什么的。后来李静老往老师那跑,没事打个小报告,天天泡在老师办公室,今天这个通知明天那个通知,连今天系里谁旷课了都能通知老师一声。上早操那会,我和燕妮都不愿意起早,正巧那事是李静负责的,跟她打个招呼照应一下应该没问题,可是人倒好,愣把我俩通报了。燕妮当时就说了声,他大爷,小妞真艮啊!然后给她舅舅打了个电话,通报马上就撤了,另外告诉我俩,以后永远不用再上早操了,不睡够哪成呢,两本长期病例啥都搞定了。

晚上李静回来很晚,然后就躺在床上看书,声都没吭。燕妮抬头白了一眼李静的上铺,然后把杯子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摔,跟我说,信信,我告诉你,以后跟咱不是一类人的就少他妈往一块凑,不然被人坑了都不知道。都这么大了,还连老师放的屁都他妈是香的呢!以为自己穿个班尼路就和VERO MODA一样了?那我还把花露水当GUCCI呢!说完拉着我,拿着新买的资生堂就去洗漱,丝毫不理会上铺的啜泣声。

一段话燕妮连用了两个他妈的,可见她的愤怒。其实我也挺生气的,可是我不会骂人,都是知识分子的父母对我管教很严,尤其是从政的父亲。所以我就更加喜欢燕妮,她有很多我没有的东西,连她骂人的时候都是那么好看,眼睛大大的,嘴巴翘起来,很泼辣的美。

之后过了很长时间李静都没和燕妮说过话,有时候跟我打招呼,我见她形单影只也挺可怜的,倒也没弄得那么僵。

其实从大一到现在,李静的变化是相当之大的。她再也不是那个刚进城的黑妞了,连CHANNEL和GUCCI都不分,从来没听过ONLY和VERO MODA。她现在用索尼的笔记本佳能的相机,穿的是宝姿用的是CD。她再也不会去屈臣氏的时候看见可伶可俐的洗面奶惊叹这么贵,她再也不会表露出那种怯懦的表情,再不会像第一次我和燕妮带她逛商场的时候感叹地说,你们这车子好多啊,商场好大呀。她现在已经学会仰头走路,看见身边走过穿着朴素的姑娘的时候会从鼻子里不屑地哼一声。她再也不会感叹这都市的繁华,来接她的车最次也是马自达,她已经学会左右逢源。

我跟燕妮说起的时候,她还是一脸不屑的表情,说用再多的香水也掩盖不了她自身的土气,什么玩意么!明明就是鸡还能把自己当个凤凰!我听了并没再说什么,就是挺感伤的,究竟是生活改变了我们,还是我们习惯了这生活?

3

钟旭的工作跑得不是很顺心,不是待遇太低,就是职位已满。公务员的复习也同样让他心力交悴,短短一个月就瘦弱了很多。钟旭有个好习惯,每天就算是白天跑得再累,晚上也会回来陪我吃饭。有时候是在食堂,有时候是带我出去加餐。

钟旭学新闻,也一样长了一张新闻的脸,棱角分明,浓眉高鼻,但是唇薄。都说唇薄的男子情薄,可是我总觉得钟旭是个例外。长的这么端正的男子怎么能和那些小白脸一样呢?

第一次见到钟旭是四个专业一起上的公共课上,他穿着白衬衫,浅蓝仔裤,头发蓬松,眼神清澈。整个人干净纯洁得要命。公共课我和燕妮是从来不听的,窝在后排说说笑笑,一点不避讳。谁都知道广告系有两个最漂亮的女生,一个是泼辣的燕妮,一个是讨喜的苏信信。那时候,骄傲如我们,是从来不会把别人放在眼里的,包括古董一样的哲学老师。

可是当那个古董哲学老师叫钟旭到前面去点名的时候,见到他的那一刻我的世界好像突然就静止了,我听不见燕妮和我说话,我听不见周围同学的声音,我只能看到他,听到他带磁性的声音和标准的普通话,像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歌。

直到燕妮碰我,我才反应过劲来。燕妮取笑我,看什么呢?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出现了?我嘘了一声,冲燕妮挤挤眼睛,她听话地不做声。钟旭点到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我站起来,我说同学,我叫苏信信,你没有点我的名字。他愣了一下,开始一张张地翻点名册。然后又翻一遍,最后忍不住问我,同学,你是哪个班级的?

那天我穿了新买的衬衫和百褶裙,阳光洒在我身上,很是温暖。我抻了抻裙角,微笑地对他说,我是广告一班的。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说,不好意思苏信信,我只点新闻的名字,你们广告不是我负责的。我依旧对他笑,我说我知道,我只是想让你记得我的名字,我是苏信信。他腾地就红了脸,我笑着看着他坐下,教室里的起哄声,口哨声,让哲学老头子费了好大劲才平息下来。燕妮推推我说,行啊信信,没想到你还有这手,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新闻帅男,也不问问人家是不是名草有主?我回头对燕妮笑,我说,亲爱的,他是你男朋友么?燕妮愣了一下,说,疯了丫头,我也是第一次见他,怎么会是我男朋友。我说,笨啊你,只要他的女朋友不是我最好的朋友你,那么对于我来说,他就是单身。燕妮恍然,还不忘取笑我说,你就是嘴甜,早点搞定他才是真的。

4

钟旭是优等生,而我却很懒散。大学就是这样的,期末临时抱佛脚,耍耍小聪明就能拿到不错的成绩。而我确实挺聪明的,所以我可以拿第一。我可以跟钟旭一起进学生会,跟他一起拿奖学金,跟他一起第一批入党。终于有一天,他说,信信,跟我在一起吧。

钟旭待我很好,包容我的小脾气和小任性,像孩子一样宠我。每次上街的时候都会给我买可爱的玩具或者气球。他总是说,信信,其实你还是个小丫头呢。他在我开心的时候陪我开心,我不开心的时候哄我开心。连一向挑剔的燕妮都说,钟旭真是个好男人。

我写很多的文字给他,情书,随笔,小说,甚至书。就这样一路走来,直到大四。一直不相信毕业等于分手的这种说法,我觉得钟旭是优秀的,我们会走到最后。我享受他给我的爱情,心安理得。

现实的残酷让钟旭多了抱怨,我越来越频繁地打断他。天之骄子高材生的他却不断被挫,我知道他心里的不好受,可是我不喜欢他说这样那样的不平等,我不喜欢他愤世嫉俗的口气。终于有一天,他跟我发火,说信信,原来你真的什么都不懂,你只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他第一次没有顾及我的情绪,扔下我走了。

燕妮批评我说是我不对,男人总是有压力的,应该体谅!此时的燕妮和她的金领小男朋友感情正融洽,整天春光满面开着小车到处溜。

我固执地没有给钟旭打电话,他也没打给我。第七天的时候,好久没露面的李静约我吃饭。她打扮得很漂亮,甚至有点点的。她定的地点挺奢侈的,我说怎么了,有什么喜事么?她冲我笑得有点诡异,她说是啊,对我来说是件高兴的事。突然心里有点莫名的不安,我说那不如叫燕妮来一起分享吧,正好她也没什么事呢,就咱俩太孤单了吧。她还是笑,说一点都不孤单,一会就会有人来了。

李静点了满桌子的菜,我却觉得像极了鸿门宴。想了半天都找不到可说的话题,见她不断摆弄手机,问她,新买的啊?她笑,说是啊,你看好不好看?她递过来,我只好伸手去接。最新款的诺基亚N93I,大屏幕,高像素。我翻开来,屏保是不堪入目的画面,主角却是她和钟旭。

我愣了半天,许久才合上手机。李静在桌子那面修着指甲,漫不经心地和我说,你还不知道呢吧?今天钟旭找到了打算聘他的公司了,待遇还不错,私企,试用期三个月。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吧?所以我替他约在这里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我咬着嘴唇,直到血的腥味漫入口腔。我努力克制自己,至少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地问,为什么?

我觉得今天李静的笑特别多,她现在就笑着和我说,什么为什么?带着胜利者的味道。她点上一根烟,女士的,很细,在我对面吞吐着烟圈。我凝视她片刻,然后同样微笑着说,李静,我认识你快四年,直到现在我才觉得,他们说的都没错,你确实适合当个。

她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她。掐灭烟眯起眼睛说,你也再不是以前的苏信信,不是么?其实我要的不多,我陪了系里那个老头子好多次,可是他说保研名额是你的,除非你不要我才有机会。可是苏信信,我就不明白了,我和你差在什么?大一时候我跟在老师面前像狗一样都没人看我一眼,就是因为我是农村的孩子没钱没地位没背景跟你们比不了么?苏信信,你把保研名额让给我,我把你的钟旭还给你,这也算公平吧?我知道钟旭对你有多重要。

我还是笑了,笑得很冷,笑她的无知。我说李静,这步棋你走错了。我不需要你把钟旭还给我,因为我苏信信,从来都不要二手货。还有你,就是不如我们,你差的就是你的人格和尊严,你这辈子也就是个。

我再次骂了她,然后转身走掉。这是我第一次骂人,骂得这么痛快,也这么心痛。下楼的时候,在拐角碰到钟旭。擦肩的时候他拉了拉我的衣角,低声唤我,信信。我低头,斜眼看他,第一次看他如此憔悴和怯懦的样子。我心隐隐地疼痛,看着这个我爱了三年的男人。我堆起笑说,你好钟同学,我们又见面了,恭喜你找到工作。我的声音清亮,犹如我们初见。他还是低低地唤我,信信,带着央求的意味。我转过身看他,我说钟同学,我都知道了,别再多说。楼上有人等你,别迟到了。

下楼的脚步,每一步都那么沉重。不知道是因为背后有太多的目光,还是自己心里的那些疼痛。可是我知道,什么都回不去了。

5

我觉得我还是挺牛掰的,我那么疼我都没有在那对狗男女面前掉下眼泪。狗男女是燕妮叫的,燕妮抱着我看我哭的时候,咬牙切齿地骂出这三个字。

我打断燕妮,我说就叫狗女吧,钟旭还是挺好的。燕妮恨铁不成钢,被我逗得扑哧一下乐出来。

其实钟旭待我还是好的。他记得我们之间每个小小的节日,他细心他体贴,他比我妈想得还要周到。我生理周期,叫他去买必需品。大雨滂沱的夜晚,他买了不对的牌子,我和他吼,从寝室窗户扔下去砸他。他却不生气,好脾气地捡起来,告诉我不要生气,他再去买。旁边寝室的姐妹回来告诉我,你家钟旭在超市围着女士用品转了N圈,脸蛋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即便是这样,他仍不对我抱怨。他喜欢我为他写的每一个字,甚至是短短的几句话,他都订成小本子随身携带。没事的时候他喜欢带我去放风筝,他说北京的风是最适合放风筝的了。我们有一个巨大的心形的风筝,现在还挂在宿舍的墙上。每放一次风筝,上面都会写几句我们两个人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他说这样放飞的就是我们的爱情。四年过去了,风筝也都写满了。风筝太大,挤不下公车,每次都是他骑车带我,我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捧着巨大的风筝,迎接一路上羡慕或者惊异的目光。我总是无比的骄傲,因为我知道,我捧着风筝,而他,捧着我的心。

我记忆中的钟旭,一直都是善良的,刚强的。他在车上看到老人的时候从来都是第一个让座,看到可爱的孩子总是上前逗逗,甚至用自己兜里最后的钱给孩子买糖吃。遇到困难的时候,他总是说信信有我,你别怕,还有我。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深爱的也深爱我的人,最后背叛了我。我疼,我很疼。

6

跟燕妮喝遍了三里屯的酒吧的时候,我终于厌倦了。干掉了三杯不加绿茶的芝华士之后,我跟燕妮说,妮子,我不想读研了。灯光闪烁,烟火迷离,音响开得响翻了天。燕妮停下玩的色子,转头大声地喊着,苏信信,你疯了,你就这么便宜了那个?我也同样喊着回答她,我说没有,燕妮,我只是累了,我想摆脱这样的一个环境。

音乐震得地都开始跟着颤,燕妮终于作罢,不再跟我喊话,她拉起我就走,也不顾及周围的人。酒吧门口,放眼望去,整条街都是灯火阑珊,比白天漂亮很多。燕妮跑去买来两杯热可可,我们找了个角落蹲下来,看来来往往的人群,形形。北京四月的晚风,有点淡淡的凉。

我握着热可可,许久才开口,我说燕妮,我只是累了。从我遇见钟旭开始,我就努力地使自己配得上他,不给他丢人。也许只有你知道期末考我站在走廊里背题一背就是一宿,蚊子叮得满身都是包。也许也只有你知道,四年,我这学生会主席当得有多不容易,做事从来不敢差一分一毫,脏活累活别人不愿意干的都让我揽了。也只有你知道吧,为了应付学校大大小小的比赛,我付出了多少,我身上的所有的光环,都不是白来的。可这些光环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是想让自己变得优秀,当别人提起,这是钟旭的女朋友时,都不会觉得我只是绣花枕头配不上他。其实并不是我不理解他,我只是想让他明白,在北京这个城市,从来都没有抱怨,有的只能是不断地奋斗。燕妮,你知道么?我们一起走遍了北京大大小小每一个角落,走到哪里我都会想起他。甚至晚上睡觉都不踏实,总是惊醒,一想到我们已经分手,想到他的背叛,我的胸口就开始沉闷地疼痛,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想到再在那个学校读研,我就难过得要命,我不想面对那所谓的物是人非。其实李静也没做错什么,她跟咱们不一样,我不读研没什么,而她呢,这是她留在北京的唯一途径了。每个人选择的路不同,她也有她的活法。

燕妮今天真的充当了好的倾听者,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拥抱我。然后她哭了,一向坚强的燕妮哭了。她说,信信,其实你最善良,最坚强。你总是为别人着想,坚定的时候比谁都坚定。一直我都挺佩服你的,我总是想保护你,保护住你的纯真。大一的时候,咱们一起穿超短裙招摇过市。大二的时候,咱们一起跳交际舞震惊全场。大三的时候,咱们一起拿辩论赛冠军。大四的时候,咱们一起穿小西服套装羡慕得学弟学妹眼睛都直了。想想就美好,我们穿裙子在阳光下摇摆的岁月,都有你的陪伴。可是如今你受伤了,你疼了,我却不知如何是好。

我紧紧地抱着她,我的姐妹。我说好了,燕妮,你不要难过啦,我只是想出去走走,我保证会准时回来,继续穿着我们的小套装陪你叱咤职场,继续做风光的金领小姐妹,好不好?

北京的夜风,更加的凉了。霓虹一点点地消退,天空泛起浅浅的鱼肚白。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我只知道,北京,我现在要离开你。

7

父母并没有对我的决定提出异议,他们说早点出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没有带太多的行李,带了信用卡,带了电脑,一直南下。去了江南水乡,梅雨季节,总是下着淅淅沥沥的雨。白天打着伞到处行走,江南的美女像是带着一层薄薄的雾,白皙得透明,说着吴侬软语,听了就陶醉。晚上有时候听着雨声在住的民家店里码字,没有网络,没有外界的纷扰,连手机都没有开。想起以前下雨的时候,笨笨的钟旭总是提前准备好护膝让我戴上,也不管天气冷暖。我总是被他套得鼓鼓囊囊的,可是他还是振振有词地说,他妈说了,这样风和寒气才不会渗到骨缝里,省的老了得老寒腿,还要我照顾你。说得一本正经,一句话就预支了未来。想着想着,嘴角就翘了起来。

去了丽江,那个我们曾经约定蜜月要去的地方。记得那时候和钟旭抢旅游杂志看,上面说丽江是最适合相爱的地方。特别介绍了一个小小的咖啡馆,据说就是一对恋人,在丽江萍水相逢,相爱,结婚,最后开了这一家小店。我去的时候,这家店还在。并不是旅游的旺季,老板也乐得悠哉,兴致勃勃地和老板娘下着棋。我并没有打扰他们,我安静地喝着咖啡,然后离开,还好,他们还相爱。我走过一条条蜿蜒的小巷,这里比北京干净得多,空气也很清新。碰到钟旭爱吃的小吃,买下来,然后吃掉。我一直记得,那些他爱的味道。

去了,那个我一直景仰并且崇拜的地方。钟旭曾经说,一定要在年轻的时候去一趟,拜拜布达拉宫。如今我一个人来了,站在这片陌生而虔诚的土地上,恍若隔世。强烈的高原反应,让我不能肆意地走动。临走的前一天,善良的藏族导游带着我们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寺庙,他告诉我们说,这里求姻缘很准,它会保佑你得美满。我最后看了看你送给我的那枚戒指,你打了一年工攒下来的钱,给我买的一枚小小的白金戒指。你霸道地戴在我的无名指上,跟我说,这个地方要永远为你保留着,等着你功成名就拿着巨大的钻戒来娶我。可是戒指太大了,我只能戴在中指,这是不是也说明了我们的有缘无份?我悄悄地把戒指埋了,埋在这个中国最高的地域,这个神圣的地方。中指的一圈,带着浅浅的淡紫的戒痕。这是四年里,你留给我的痕迹。

我用了半年的时间,走了很多的地方。我同样用了半年的时间,回忆了我们所有的过去,直到我想不出新的内容。我知道我该回家了,我很用力地想遍了我们所有事,我再想不出别的了。所以,我不会再记得你。

钟旭,再见。

8

我窝家懒洋洋地拨通燕妮电话的时候,丫跟疯了一样,一口一个大爷。我把话筒伸出半米远,还能听见她充满狂喜地哼哼唧唧说想死我了。叫我在家等她,随后就到。

燕妮还是很黄很暴力,见面就给我一顿亲,接着一顿打。直到我求饶,我说姐姐,我还虚弱,饶恕我吧。她终于停下手,好好地端详我,煽情地说了句,瘦了。然后又开始狂捶我,边捶边说,为什么不打电话回来?为什么不跟我联系?我只得老实地交代,手机扔在了,怕给你打电话你想我催我回来。

燕妮终于恢复平静,慨叹地跟我说,信信,你不知道没有你我多寂寞。我讨好地拿出在给她请的护身符,在丽江给她买的银手镯。这个女人果然爱东西超过爱我,夺过去就戴上,也不介意自己身上穿的套装。

燕妮神秘兮兮地跟我说,知道么?李静的研还是没保上,民意测评的时候,她的分太低,根本没法通过,她人缘也够臭的了。钟……刚提了一个字,立马住口,看了我一眼,赶忙岔开话题。

我说没事,燕妮,我现在早好了。你的工作怎么样了?做到主管了吧?提到工作她又是满脸兴奋,看来是干得不错,正准备大刀阔斧地改革。

她问我有什么打算,找没找到工作。我笑,我说当然有啊,不然干吃白饭等你养我啊!她的兴致又上来了,说做什么啊?我说老本行,应聘了一家私企,广告设计,文案策划也包了。她拍拍我,行啊姐妹,我就喜欢你斗志勃勃的样子,真他娘的带劲儿。

燕妮临走的时候,我甩给她一堆文稿。我说姐妹,这是我写的最后一个长篇小说了,名还没起呢,归你支配了,给我起好了啊。大卖了有签售会我好带你去啊!到时候你往那一露面,我靠,北京新星啊!燕妮乐得合不拢嘴,还不忘问我,真是最后一部啊?有我的角色么?你给我写成啥样了?她不等我回答就跑了,边跑边喊,我得拿回去仔细研究。看着她我就笑了,她怎么一点没变啊!

其实我还是想说,燕妮,不管我把你写成什么样,我都表现不出来你的美好,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在青春的岁月里,遇见你真好。

9

我开始吝啬我的文字,连博客都很少更新。我接很多的策划案,做很多的广告企划。广告圈内都知道有个新人叫苏信信,她干起活来不要命。北京很大,世界却很小。还是不断地有钟旭的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传到我的耳朵里,他已经是圈内小有名气的记者,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沉稳。

周末的时候燕妮会来拽我出去散心,三里屯的歌舞升平,后海的安逸。更多的时候是换回学生装回学校里坐坐,试试学校的饭卡还能不能使用,去吃那时候我们最爱的鱼香炒饼。以前我们加餐的那个小饭店已经不见了,现在的是一个门脸很大的饭店,看排场就知道价格不菲。

偷偷地混迹于学生堆里跟他们听课。赶巧那天的是马哲,竟然还是那时候教我们的老师,他的头发又掉了不少,这都是为学生呕心沥血的结果。我和燕妮躲在后排,阳光依然温暖,透过厚重的窗帘映射进来。恍然间像回到几年前,初见的那个少年,穿着浅白的衬衫,一尘不染。

他好听的声音缓缓响起,他开始点名,一个一个。直到最后我站起来跟他说,我叫苏信信,你没有点到我的名字。直到有个声音叫苏信信的时候,我才如梦初醒,难道真的有人和我重名?我抬头,又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两年没见,他依然俊朗,只是瘦了。目光对上的那一刻,他叫,苏信信。身边的燕妮也是一脸惊异的表情,在底下和我说,不会那么巧吧?

真的是他,他说,今天老师请我来给新闻班的学生做个演讲。讲讲咱们那个时候的大学生活,同样的教室同样的老师,甚至连学生都是那么相似,我就想起你,结果,信信,我真的看见你了。他自顾自说着,竟然先红了眼眶。他说信信,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我站起,我说有什么话出去说吧,不要影响大家上课。有人开始起哄,说学姐真漂亮,再给学长一次机会吧。有人开始鼓掌,我出了教室,钟旭追出来。

站在我身后,好久他才开口。他问,信信,你还好么?我回头迎上他的目光,我说如你所见,我很好。他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哀伤,他说,信信,你长大了。我依然客套地对他笑,人总是会长大的,这是保护自己所必备的,不是么?他欲言又止,最后缓缓地问,信信,你恨我么?

我打断他的话,我望着新修过的操场,我说钟旭,你还记得么?以前你总是走这条路送我上课。这个操场翻修之前,小草总是长得参差不齐,你最乐意带我在这上面放风筝。我眯起眼睛,仿佛回到过去。他几次想开口,我说钟旭,什么都别说,陪我放风筝好么?他愣了片刻,说,好。

10

我开车载着钟旭到郊区,那个大心的风筝因为岁月的斑驳已经有点褪色。依稀可见上面的字迹,星星点点的,像泪痕。钟旭说,信信,其实我偷偷打听了很多你的消息,你工作别那么拼命,女孩子要多注意身体。他说信信,其实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每次想到你我都会很心痛。他说信信,回到我身边,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我把车里的音响开得很大声,陈奕迅的这首《爱情呼叫转移》真是好听到了极点。我说钟旭,你说得没错,北京的风是很适合放风筝。我任他牵着我的手,把风筝放得很高很高。我们一起奔跑,就像我们刚刚相爱的那个时候,他总是这样带着我跑,像带着自己心爱的孩子。

我承认,这是我两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很开心。风筝飞得很高,很高,线都抻到了极点。于是我松开了手,风筝一下就飞跑了,飞到我们都看不见的地方。

我说钟旭,你看见了么?这是我们爱情最后的记忆和凭证,现在它终于没有了。谢谢你,陪我见证了这一刻。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我说钟旭,其实我一点都不怪你,你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换作是我我也不一定能拒绝诱惑。只是我们相爱太早了,那时候我们的爱情掺杂不了一点杂质。钟旭,你为我做的我都知道,现在你我,都不再是曾经的你我,错过了就什么都回不去了。

钟旭盯着我无名指上的戒指好半天,小小的钻,却分外的刺眼。刚强如钟旭,还是掉下了泪来。他说,信信,我还是错过了你。

“把一个人的温暖转移到另一个胸膛,让上次犯的错反省出梦想,每个人都是这样,享受过提心吊胆,才拒绝情的羔羊。”

回来的路上,我依然放的这首歌,我一个人听得泪流满面。我看了看手指上的钻戒,我送给自己的25岁生日礼物。青春,过了大半。

听燕妮说我长篇的名字她起好了,我挺佩服她能起出这么文绉绉的名字,她说是借鉴了一个热播的电视剧。听说这个长篇的名字就叫《我们那苍白的无处安放的青春》。

我想我们还是都不够坚强,因为故事的结尾,我们都哭了。

(责编:赵翠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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