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标 第3期

南山广场主体工程就要招投标了，工程项目投资达几千万，是市里的重要工程项目之一。建筑商家们纷纷找门路，拉关系，想尽能想的一切办法竞标夺标。

杨氏建筑公司的杨总经理对南山广场的建设早就虎视眈眈，为竞标中标绞尽脑汁，一再强调工作人员，工程项目预算要精益求精，千万不能有预算上的任何差错。标书出来了，经过公司领导层多次审核反复论证，一致认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可这“东风”怎么才能吹起呢？唯一能刮起东风的非市长莫属。

南山广场工程项目投资大，是市政建设的一面镜子，一杆旗子，为确保工程公平公正公开，严把质量关，市长要亲自把关。说起市长，令杨总头疼万分，倒不是怕市长的官大，而是让人摸不清市长的嗜好。市长到市里上任四年多了，跑遍了全市的每一个旮旯，但除了政府必须由市长亲自接待的外，从没有人能请动市长吃一顿饭。就拿送礼来说，多少人讨了没趣。市长心情好时对送礼者好言相劝，谁送请谁当场拿走；市长心情不好时，好言相劝不拿走，第二天就有纪检部门找到你。你说，市长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菩萨，令杨总怎会不头疼呢？愁得他一个人到酒吧独自抽闷烟喝闷酒。

天无绝人之路，杨总还是打听到了市长的一门亲戚。有个叫文档的是市长小舅子的姨太太的老公。为夺标中标有把握，杨总硬着头皮扯三拉四攀上文档这门贵亲，还结成了朋友。文档倒也乐意助人，他告诉杨总，市长对送礼的人都是拒之门外，只有亲戚送把野菜或几斤水果什么的，也就是说不值几个钱不算多少礼的，市长才不计较，除此免谈。

门路找到了，也有人帮忙了，可怎么送呢？这倒难不倒杨总，他从来都号称“没有送不出去的礼，没有办不成的事”。不是有人将钱塞进鱼肚子里，或是将钱制成卷装在烟包里送吗？七思八想，杨总把目光盯在了正值上市的西瓜上。农科站卖的用纸箱装的小箱西瓜不是才10多块钱一箱吗？这样便宜的东西市长再怎么也不会拒绝了吧。杨总去西瓜市场挑选了一箱西瓜，里面装着两个，将其中的一个拿出挖开一个洞，把瓜瓤子全部凿空剩个西瓜壳，再将二十万元钱用塑料纸包了又包，防止西瓜水打湿人民币，并付上一纸写有“请多多关照，杨氏建筑公司杨总经理”的纸条，小心翼翼地塞进西瓜里面去，又将瓜的切口封好。杨总左看右瞧凭直觉看不出破绽后，才联系文档拎着西瓜箱一起来到了市长家。文档说明了来意，并告诉市长，在街边顺便买了两个刚上市的西瓜，让家人尝尝鲜。文档说话的时候，杨总的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既怕市长拒绝，又怕市长当着客人的面当场破开要大伙来吃。直到市长夫人顺手将西瓜箱挪到茶柜旁边放好，没有表露出有要吃的意思时，他一颗高悬到嗓子眼儿的心才落了下来。市长告诉杨总，只要符合条件，每家单位的机会都是均等的，就放心吧，用心把标书的预算编制好等着开标吧。临出门时杨总告诉市长，这西瓜是用农家肥施肥种出来的，无公害西瓜比用化肥农药施种出来的味要纯正，请市长一定亲自尝一尝。

开标的那天，结果随了杨氏公司的愿――中标了。

杨总非常高兴，全公司上下一片欢声笑语，他们赢了，不仅赢得了工程施工权，以后在建设业也有了杨氏公司的霸主地位。令杨总暗自高兴的是，中标中的其实是“礼”，人民币压倒一切，谁说市长不爱钱，那些被拒绝的只是小礼，图个廉政名声而已。俗话说瞎子见钱眼睁开，有钱能使鬼推磨，只不过是市长爱钱取之有道罢了。杨总为自己的聪明感到十分高兴，也十分感谢市长的关照，心想日后一定还要重金酬谢――有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

杨总暗自思忖，紧紧傍住市长这棵参天大树，今后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

事不过几日。杨总正准备通知召开班子会商议开工事宜，忽然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拎着个脏兮兮的编织袋，带着个六七岁的娃娃走进了办公室。杨总一看这不请自到的“客人”，不是每天都要来翻垃圾桶的那一老一少吗？真胡扯，哪有捡垃圾捡进总经理办公室的。杨总满脸怒气，正要发火之际，只见老头将编织袋往杨总的老板桌上一放，打开袋子将一沓沓百元大钞放到他面前。老头说，这钱还你。说完拎着编织袋牵着孙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总尽管见多了各种各样的大世面，可眼前所发生的事却把他弄懵了，懵得丈二和尚一时摸不着头脑。

其实，市长也倒不觉得亲戚送来个西瓜会算什么事。只是市长家一连几天没人在，待市长妻子出差回来才发现亲戚送的西瓜腐烂了，箱子都潮湿了，还不时有水渗出，一股腐烂味很刺鼻，赶忙连箱带瓜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里。正巧老头爷俩在垃圾桶里扒来扒去，拣能卖点钱的东西。老头看到西瓜箱，只准备捡空箱子谁知里面还有两个西瓜，就连箱带瓜捡回了家。

老头取出西瓜，一看箱底的瓜已腐烂，准备取出扔掉，谁知老头的手才碰着瓜皮，有裂痕的地方已经腐得抓不起来了，再一抓瓜裂开变成了两半，一看，奇怪，瓜瓤变成了塑料纸。老头一边自言自语这年头的人真损，什么缺德事都做尽做绝，一边用手一摸塑料纸，怎么硬邦邦的，打开一看，吓得半晌说不上话来，西瓜变成了人民币！待老头回过神来一数，整整二十沓百元钞票。老头想，自己从部队转业到煤矿干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的钱。老头每月500多元钱的退休工资，要开支瘫痪住院的老伴的医药费，三个儿子随着煤矿歇业也下了岗，家庭日子雪上加霜。如今是不是老天爷可怜自己，天降钱于我也？老头看着这些钱，心想随便拿出一沓，家庭生活就得到改善了，老伴的住院费就再也不用到垃圾桶里扒来扒去了。可想归想，做归做。

老头虽然清贫了一辈子，但人贫志不贫，不是自己挣来的一分也不要。于是按照纸条上写的单位，给杨总把钱送了回来。

杨总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龌龊的心灵在市长面前输得一塌糊涂，在老头面前输得一文不值。

待杨总想起去追老头爷俩时，他们已经不见了踪影。杨总一连几天心里都感到不安，脑海中常常浮现出市长和老头那佝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