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位优秀的客人

台湾作家林文月曾提到和女儿去托斯卡纳旅行的经历：女儿学过金工（跟首饰设计相关）。去到当地一家有年头的老店看设计，店主客气而冷漠。只是跟在母女俩人后面，未发一言。女儿是专业，而林欣赏的眼光亦不低，在这些精品设计品前两眼发光，彼此窍窍私语：白金婚戒的戒面由于通过特殊处理，光线折射后有些微动感，换个角度，又可以看到含蓄之美，工艺让人叹为观止；她们还发现一只小银盒，是典型的托斯卡纳乡野风，林文月闲时也喜欢铅笔作画，知道这种景物与建筑，要表现得轻松而准确，又避免呆板匠气，最是不容易。她们很喜欢，仰头盯着看了半天，评论半天……那位店主不知何时走到了她们身后，取下了那只盒子，开始说话了：这是我们这儿的特色之一。言下之意是“你们眼光不错”。

林与女儿轮流在盒子上摩挲，发自内心地惊叹：真了不起。那位店员开始得意了：你知道吗？其实最难得的是天空部分，即使是这青天和云朵也是一刀一刀刻雕来的。深通文学艺术的林深知这一点，而这时懂专业的女儿用英语跟店员说：“我知道做盒子最难处在这里”，她打开盒盖，那属于天空部分的另一面。这时，林发现店员的表情开始和她们进店时判若两人，双颊泛红，眼神炯炯。而且她的兴致明显来了，又拿出镇店宝物古老的粉盒和香烟盒，开始兴致勃勃地讲述历史今天、文明的失传、古老手艺的流失，还有一堂美学课。后来，大慨是谈高兴了，取出一本精装的有关设计品渊源的书，女儿非常喜欢又显出了失望之情：因为这本书已不再版了，买不到。那位店员看到她喜欢又失望的表情，说：这里还有一套未拆封的，非卖品，送给你吧。一份喜爱收获另一份喜爱。这么贵重的成本很高的书，人家说送就送。

后来，更戏剧性的画面出现了，大概是被对方深深打动了，林从皮包里拿出珍藏的一款祖传鼻烟壶，灵珑剔透，女儿接上去说：“希望不要吓到你。这里面珍藏着一些我父亲的骨灰，他两年前过世了。”林接着说：“这只鼻烟壶是精美的中国艺术品，是三百年前的，是我先生的藏品之一。出门带着，就像跟他一起旅行。”店员仔细接过，上上下下仔细欣赏，啧啧称奇。最后说了一句这样的话：真是一饱眼福，我希望你先生也满意我们店里的东西。

真是令人感动的一次购买行为。买的人卖的人如此懂得，彼此激发，互相感动，早超越了很多东西。用店员的一句话是：我们这里来的客人很多，从没有人像你们这样看得这么仔细，能提这么多有水准的问题。多数人只知道价值。

有时，我想当一位优秀的客人。懂得，才能真正惺惺相惜。

（张秋伟摘自作者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