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北京讲故事

时间:2022-10-21 03:34:01

我上北京讲故事

20世纪六十年代初,中共中央宣传部编印了关于上海举行故事会材料,主席在材料上作了两次相关批示,所以讲故事、写故事在上海市郊蔚然成风。当时农村文娱活动少,农民就喜欢听本地故事员讲故事,他们“眼睛向下,情趣向上”,相互间还举行故事赛。

1963年11月,我接到青浦县团委的通知:要我认真学习讲好《红灯记》,并寄上《红灯记》故事的单行本。于是,我在本地各村演讲《红灯记》,群众很欢迎。我觉得《红灯记》是政治性思想性很强的故事,比较难讲,但通过实地演讲了十多场,效果还可以。一个星期后,又接到团委通知,要我去青浦文化馆。第二天上午八时,我准时来到文化馆,县团委书记陈锦华和文化馆领导全在办公室,陈锦华书记见到我开口就说:“你来了,马上出发,去上海群众艺术馆报到,参加《红灯记》讲故事比赛,具体事情任嘉禾同志会告诉你,他正等着你呢!”说起任嘉禾,我定心了许多,因为我们是老熟人了。

我接受任务后,马上乘车到了上海,在上海群众艺术馆里,文化局局长孟波和艺术馆领导任嘉禾接待了我,他们首先了解我的家庭情况,接着了解我们青浦、商榻的故事活动情况,孟波局长把我自己编写的农村新故事《好舵手》反复看了几遍。我征求他的意见,他说:“可以了,就不要动了。”说着,他拿出一支笔来,把故事的题目改为《好当家》。他把《好舵手》改成《好当家》的道理讲给我听,我听了心服口服,好像上了一堂政治课。任嘉禾给我讲了下午故事比赛的安排后,就吃中午饭。下午一时,各县的参赛代表都在一间大会议室集中,文化局、群艺馆的领导以及记者和其他文艺界人士二十多人,相当于我们参赛故事员的人数,我坐在左手边的第一个位置,心里有些紧张,这个场面并不大,但对我的压力是很大的,能不能讲好这场故事,心里没有底,把握也不大,一旦讲不好,叫我回去怎么交待呢?

主持会议的馆长宣布:《红灯记》讲故事比赛开始。崇明县的代表第一个上台,他背得很熟,讲得也卖力,二十分钟就讲完;接下来是奉贤的故事员,讲得也很流利,配上他的动作,很接近生活,也是二十分钟,故事讲完了。我正在思考,就听见台上在问:接下去哪个县上来?约有半分钟没有动静。就在这时,我发现任嘉禾同志的一双眼睛盯着我,我心里一动,立刻站起来走上了讲台。故事一开头,我就全身心地投入,很快展开情节,故事发展到高潮时我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故事员,自然而然变成了李玉和――李玉和机智勇敢、一心为革命献身的精神在言情上体现出来。故事一结束,我从热烈的掌声中走下了讲台,坐在原来的位子上,但我的思路还在故事上,好像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这时就听到台上在问:下面哪个县上来?连问三遍,仍然没有动静。大约过了五分钟,孟波说:“既然无人上台,我看今天就算了吧。”于是,主持人宣布《红灯记》故事比赛结束。散会后,四点刚过,回青浦来得及,可是馆长偏要我等一等。十分钟过去了,我正在着急,孟波走了过来,很严肃地说:“凌林生同志,要你到北京参加会议。”什么?去北京?我想我是听错了,忙问:“局长,你说啥?”孟波局长镇定地说:“北京要召开全国性的曲艺座谈会,知道我们上海的故事活动开展很好,要我们挑一名故事员参加,今天选中了你,今晚出发,明天要在北京报到,如果会议上要你讲故事,我想你还是讲《好当家》,你放心地去,具体事情由任嘉禾同志给你安排。”孟局长走后,任嘉禾对我说:“火车票已买好,是今晚10点30分,这是特快列车,我已与唐耿亮联系好,他在北京地下站的出口处接你,你自己也留个心,因为你们是老朋友了。关于你家的事,我们会通知你的大队。”说完,他给我一个信封,里面有二十斤全国粮票和二十元人民币。

说起唐耿亮,他是上海市人民评弹团团长,也是我们青浦第一期故事员学习班的老师,他很关心我,对我的帮助极大,我也尊重他,两个人经常在一起交谈,成了老朋友。到北京由他来接我,那是万无一失的了。饭后,领导就在上海群众艺术馆里安排我休息,要我睡三个小时,到时候来叫我。可是我根本没有睡,也不想睡,在小房间里坐不定,立不定,天南地北地想了许多许多,上北京讲故事,讲故事讲到北京,是连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1953年12月15日,天还未亮,特快列车已到了北京地下站,一下车厢,刚走到出口处就看到唐耿亮,二人一见面,他就领我来到停车场,把我推进黑色面包车,很快就在一个大院子里面停了车,下车后唐老师陪我吃了东西,就到宿舍里休息。唐老师告诉我,这里是中国人民总参三所。在这里住了一天,第二天就换地方,住进了前门饭店。晚上,唐老师领了所有上海来的同志走进我房间,向我作了介绍,他们分别来自先锋评弹团、长征评弹团、松江曲艺团,还有一个是《文汇报》的记者,连我在内一共六个人。一见面大家很亲热,他们要我谈青浦的故事活动情况,听了我的汇报后都很高兴,记者的笔写个不停。六个上海人在一起交谈,我是多么高兴呀,浑身热乎乎的,从这天起,我们相处很好。在住进前门饭店后的第二天开始,一个星期专门是参观,参观天安门、前门、故宫、十三陵、长城、军事博物馆等地方。

参观结束后休息一天,接着是文艺表演,各省市都由一名代表登台表演,上海就是我。会场布置很简单,上面有一幅会标:全国曲艺座谈会。台上没有人,、中国文联、中国曲协等领导以及记者、工作人员都坐在下面。演出一开始,先由四川的评话登台,随后是湖南的大鼓书,还有广东、广西的,河南、河北的,江苏、浙江的,山东、山西的,轮番上演,节目各式各样,各有各的特色,花鼓、大鼓书、山东快书、数来宝,大多我听不懂,跟着大家一起鼓掌。第三天轮到上海,台上宣布:下面由上海来的故事员凌林生同志演讲他自己创作的故事《好当家》!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很激动,也很有信心和把握,一上台什么顾虑都没有了。故事一开头,先讲故事发生的地点,很快拖出淀山湖的自然风光和它的范围:“淀山湖东西十八里,南北三十六里,总共有九九八十一个港口,湖水清得看得见湖底,看得见鱼蟹在游动。无风三尺浪,后浪推前浪,一浪高一浪,浪浪通天堂。”这时,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故事讲到后段,说到党支部组织和带领大队党员干部,把十万斤公粮和余粮用几十条船,敲锣打鼓,红旗招展,浩浩荡荡地上交国家,党支部书记站在最前头的船上回答记者问:“我们大队的全体党员、干部、共青团员和广大贫下中农,要把自己口里省下来的一只鸡一个蛋上交国家,要把最好的粮食上交给国家,我们今天上交的是爱国粮,我们要站在家门口,望到天安门,站在街沿口,望到全世界!”我的故事讲完了,掌声热烈,许多人站了起来。我从讲台上下来,伸过来的手,我都来不及接,大家都说:讲得好!讲得好!

回到宿舍,上海的同志全到我房间里来,都说,我们太高兴了,开头我们为你担心,万万没想到,你能讲得这样成功,收到这么大的效果,你为我们上海争得了荣誉,太好了!唐老师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们,凌林生讲故事你们放心好了。”

曲艺节目结束后,开了四天会,都是上午听报告,下午讨论,第一个报告人是周扬,大名鼎鼎的副部长,他作报告不看稿子,双手伸在袖管里,一讲就是四个小时;总结报告是林默涵副部长,还有中国文联和曲协的几位领导都讲了话。他们讲的中心议题都是主席所讲的“推陈出新,百花齐放”。大的活动结束后,可整个会议还没有全部结束,我们就在北京过年,元月一二三号放假,也是自由活动。上海来的同志要我一同上街,第一天我跟着去了,后来两天不但不能上街,反而忙得团团转:领导接见、记者采访,还有照相留念等等。周扬和林默涵是分别接见我的,二位领导在详细了解了上海的故事活动情况后问:“你是专业的还是业余的?”我回答说:“我是种田的,讲故事是业余的。”周扬又问:“你讲故事收钱吗?”我回答他讲故事不收钱,我讲了几百场故事从没收过钱。林默涵拉住我的手,摸摸我的手心看我手上的老茧,连声说:“了不起,了不起。”二位领导讲了许多鼓励的话:“这次会议,故事员就你一个,而且是上海来的,希望你们坚持下去,发扬下去,把故事推向全国。”

1964年1月6日,全国曲艺座谈会圆满结束,总共21天,各地代表纷纷上路了,我们上海的同志在同一个时间登上火车。火车在汽笛声中徐徐出站,我端坐在车厢里,眼望着雄伟、壮丽、辉煌的北京城,默念着:北京,我们心目中的首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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