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的核心》中的“对话”哲学

时间:2022-10-20 08:26:01

《问题的核心》中的“对话”哲学

《问题的核心》是英国小说家格雷厄姆·格林最优秀的一部作品。通过小说主人公——正直廉洁的警官斯考比个人悲剧的叙述,格林深切地表达了他对人的命运和人的生存困境的关注。采取德国哲学家马丁·布伯的“对话”哲学来解读思考比的性格特点及其与周围世界的相处方式,从而揭示他悲剧命运的根源以及如何改变悲剧命运,获取有意义有价值的人生的途径。

《问题的核心》格雷厄姆·格林马丁·布伯对话哲学斯考比《问题的核心》是当代最负盛名的英国小说家格雷厄姆·格林(1904~1991)最有争议的一部作品,也是他小说中最优秀的一部。格林通过小说主人公——正直廉洁的警官斯考比个人悲剧的叙述,深切地表达了他对当代人如何才能在这个表面上看来无意义的和荒诞的世界上寻求人生意义的思考和探索。

由于作品涉及宗教问题,所以评论家不断从宗教救赎方面分析本小说中的人物斯考比。本论文将采取一个新的视角——“对话”哲学对《问题的核心》中的主人公斯考比进行解读。

一、马丁·布伯的“对话”哲学

“对话”哲学(philosophy of dialogue)是德国哲学家马丁·布伯(1878~1965)提出的。在《我与你》这本诗化的文体书中,布伯指出,人与周围世界相处的关系通常表现为两种:“我-它”的关系和“我-你”的关系。这代表了两种不同的世界观或生活方式。“我”是用来指与周围世界联系的主体。在“我-它”的关系中,“我”是中心,是主体,而与“我”相遇的人和事都是经“我”审视之后的被“我”利用的客体“它”或“我”之经验的对象“它”。“我”与“它”之间没有真正的理解,对话,交流和分享。“我-它”是一种主体独白的状态。而在“我-你”的关系中,“我”和“我”所相遇的对象——“你”都是主体,两者是平等的。从根本上说,“我-你”的关系具有直接,相互,亲密,平等,信任,坦诚和自由这样的特点。在这样的关系中,“我”与“你”是相互交流,而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操控。“我”与“你”相互承认对方的独特性及人生价值。在“我-你”的关系中,人与人通过“对话”,交流和分享,不再是主体独白的状态。

在他看来,当我们与周围世界相处时,应该怀着一颗与他人对话的心,把他人看作与自己平等的主体,去理解,交流,不断地探索人与人“之间”的地带。只有与他人“对话”,产生心灵的交集和碰撞的火花时,生命的意义才得以最好的体现。

用马丁·布伯“我与你”的对话哲学去解读《问题的核心》中的主人公斯考比,可以看出他与周围世界一直处于“我-它”的关系中。这种关系既体现在他的婚姻关系中,也体现在他的情爱关系中。正是这样的关系,导致他一直活在自我独白的世界里,既看不到别人变化发展的可能性,也看不到自己生活的希望和生命意义,所以最终走上绝路。这就是他悲剧命运的根源。

二、“我-它”在婚姻关系中的体现

斯考比与妻子的关系就是“我-它”的关系。他从未把妻子露易丝看作是与自己平等的主体,有独立思想和独立行动能力,可以承担责任,安排自己的生活。相反,他只把妻子当作一个需要他怜悯和照顾的对象。

在“我-你”的对话哲学中,“我”和“你”的“对话”被两个因素所控制,马丁·布伯称之为“设置距离”和“进入关系”。“设置距离”意味着主体“我”把对方当作一个独立的、独特的、一个与众不同的人。这是人与人进行对话的既定前提,而不是仅把对方用作满足个人自己的需要或目的的对象。“进入关系”意味着主体“我”拿出自己的全部真感情与“你”在“窄脊”相遇,进行最深层次的对话交流。在对话时,人们摒弃一己之私,向“你”之世界迈进,进入无限的关系世界。

在第一个因素“设置距离”的层次上,斯考比就从未把妻子看作是和自己一样,平等的,独立的,与众不同的个体。他从未去发掘妻子独特的女性美,也没有把她看作是有女性意识的独立的个体,能依自己的意愿和条件,自主地、独立地选择生活,然后自觉地履行所作的选择,并坦然地接受选择的结果。他总是把妻子看作需要男性照顾和保护的角色,并怜悯她的一切失败和痛苦。他认为妻子生活的不幸福都是自己导致的,因为他既没能给妻子创造好的生活环境,也没有以事业的成功给妻子带来社交生活的自信。

“她的生活道路是他亲自为她选择的,是他塑造了她今天的面貌”。

这种深切的怜悯和内疚,导致了斯考比对妻子近乎畸形的爱。在正常的两性关系中,男性对女性的爱多是源于温柔,体贴,恭俭,细腻及热情,而激起斯考比的爱的却是妻子的丑陋和衰老:

“她白色的皮肤让他想到白化病患者”“她的脸泛着阿的平药片的黄象牙颜色……”这是她以自己的丑陋引起他爱怜的时刻;每到这样的时刻,他对她的怜悯和责任感,就激化而升为爱情。

在维系夫妻的感情中,斯考比没有从内心真正去尊重和欣赏妻子的女性的柔美,而只是怜悯妻子的丑陋,孤单和不幸。斯考比没有以真实的生命和真本性去接近妻子,把她看作平等的主体“你”,而只是需要被怜悯的客体“它”。事实上,这样做的后果是斯考比作为男性“我”也不存在了,因为作为男人的另一方“你”已经不存在,最后两者都丧失了。所以,在小说之后的情节中,我们看到,这种没有“我”与“你”对话的真情实感的婚姻关系让斯考比从孤独、疲惫、挫败,逐步走向对人生的绝望,最后选择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在“进入关系”这个层次上,斯考比也没有拿出自己的全部真感情与妻子进行内心深层次的交流和互动。他把妻子看作实施怜悯的客体“它”,并按自己的意愿尽可能去安排和照顾她的生活,却未想过她也可以是与自己一样,有能力自救,改变命运并帮助别人的平等的主体。

在斯考比的眼中,露易丝不能独立地应付生活,永远需要他的照顾。当需要同其他人相处时,他总是精心地安排露易丝与那些他认为安全的,不会伤害她的人相处。比如,“这里最不伤害人的”哈利法克斯太太,“既没有害人的心肠,又没有搬弄是非的本领”。

而在与妻子的相处中,他和她没有彼此敞开心灵,通过倾听,交流与互动达到“我”和“你”的共同升华,反而在妻子面前,他总是把自己的痛苦和真实情感隐忍下去,尽力安慰她照顾她,并以为这就是给她幸福。

为了让露易丝觉得幸福,斯考比做了很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尽管他很讨厌回家,但回家后他总是假意摆出一副乐呵呵的笑脸,强打起精神安抚她,说出一大堆甜言蜜语取悦她;为了能让苦闷的露易丝躲开周围人的闲言碎语去度假散心,他甚至不惜牺牲自己职业生涯的正直和诚实,向的钻石走私贩尤塞夫借钱,以至后来被敲诈勒索;在生命最后时刻,为了让露易丝安心,不受痛苦,他甘愿带着罪去领圣体,哪怕永世被罚入地狱,不得救赎。

斯考比没有学会用“你”之视角去看待妻子,与她进行平等的对话、交流,了解妻子内心的真正需求,从而达到感情的共鸣,而只一厢情愿地根据自己的情感作出判断和行动,导致夫妻关系进入独白的状态。他们的婚姻关系也没有和谐健康发展的可能。

三、“我-它”在情爱关系中的体现

斯考比爱上帝,但在情感上他不能相信人类受痛苦和折磨是上帝计划的一部分。所以他又不完全相信上帝,而是把自己拔高到上帝的位置,将自身存在的意义定位在替他人安排幸福上,以人的怜悯去代替上帝演绎神的仁慈。他这种对于周围世界的态度就属于马丁布伯所指的“自圣”观。这实质上也是一种“我-它”的世界观,而不是“我——你”的“对话”关系。

这种观点也充分体现在他与情人的关系上。在遇到海伦时,斯考比也把她看作自己怜悯和实施责任感的客体。当看到因船只失事,在海上漂流了40天天才获救的海伦,看到那“干枯瘦削几乎丑陋的”脸和那柔弱可怜孩子般的样子,他的怜悯和同情心就情不自禁地泛滥起来。但一开始的怜悯心在后来不知不觉的变成了男女之爱。事实上,斯考比的怜悯心是很容易转化成爱的,因为两者之间并没有太明显的界限。前文提到,斯考比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他与妻子之间没有情感上的交流和共鸣,内心孤独。所以可以说,是感情上的孤寂以及同情和怜悯心共同把他推向海伦的。他们的关系中既有爱也有怜悯,激起斯考比的爱的正是海轮的弱小和无助。

但斯考比过度的怜悯心和责任感让他没能清醒地认识到这种爱的本质。爱的感觉通常由真、善、美所激发,尤其是男女之爱,外表审美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但斯考比对海伦的爱,却源于她的丑陋,毫无动人之处。她那“一张年轻,憔悴的脸,头发都了。她穿的一套睡衣大了一些,身体裹在里面一点轮廓也显不出来,浑身上下都是难堪的大折子”。她瘦骨伶仃的身体和苍白的皮肤,只让他想起了被海水淘洗后冲到岸上的白骨;她蜷缩在床上的样子让只他想起了死于战火中的尸体。她的样子是丑陋的,但正是这种丑陋深深的抓住了他的心。很显然,这种想法是错误的。仅由丑陋的外表而激起的带有怜悯的爱不是真正的爱情。这种爱没有人本性的向往美的源动力作为基础,注定不会长久。而且斯考比和海伦之间有太多的差距。19岁刚从学校毕业的少女和50多岁的中年警察意味着完全不同的生活经历和不同世界观和人生观,这就让他们之间很难产生真正的相互理解和信任,同时也加大了彼此交流和沟通的难度,难于产生心与心碰撞出的爱的火花和亲密无间的“我-你”的关系。所以,这段私情很快由最初的轻松,发展为不断的争吵和疲惫,其间也没有太多和爱的愉悦。在与海伦有过第一次私情之后,斯考比就觉得身心俱疲,并且感到自己罪孽深重。正因为没有真正的爱作为支撑,斯考比在这场婚外恋中体会到的快乐少之又少,只有责任带来的无尽疲惫感。

“自圣”的世界观,不仅让斯考比把只把海伦看作需要自己拯救的客体“它”,被动的接受自己的怜悯,甚至成为了自己的附属物。对他来说,海伦就像“从大海里被拯救出来的小鱼”,离开她就意味着“重新给扔回到海水里去”。(176)一想到她从海上死里逃生所遭受的痛苦,上岸后流落异地的孤单无助,以及被坏男人巴格斯特调戏的危险,斯考比就义不容辞的感到自己对她的责任。他认为只有在自己的保护和照顾之下,海伦的幸福才有保障。他甚至已经把海伦看作自己的附属物。当自杀前想到要永远失去这个情人时,他心中一阵绞痛:

我永远也抚摸不到她了。今后,她的嘴唇只有给别的人亲吻了。

海伦在他的眼中,只属于客体“它”,而不是独立的有自我命运的主体“我”。事实上,海伦还是花季少女,应该怀着对未来的希望,去追求阳光下健康的爱情,享受美好的人生。斯考比以实施怜悯的名义与她发生的私情,其实是无形中操控了她的命运,让她丧失了走向自我独立人生和接近真正幸福的机会。

既不能放弃妻子,也不能放弃海伦,最后,他无路可走,只有选择以死来结束自己对他人的责任。他之所以付出生命的代价,并非因为心地善良,而是因为他把海伦只看作附属于自己的,仅用来实施怜悯和责任的客体“它”,而不是与自己平等对话的主体“你”,可以像自己一样承担责任,独立生活,去掌控自己的命运。

四、“我-你”的对话关系

在小说的结尾,露易丝问兰克神甫,“他为什么要把事情弄的一团糟呢?”神甫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通过对斯考比处事方式的分析,我们看出,是因为他把周围世界看作“它”而不是“你”的关系,导致他犯下了一个个的罪并最终自杀的悲惨的结局。事实上,“我-你”的“对话”关系才是人与人,与周围世界应该有的健康、和谐、可持续发展的关系。“对话”关系以自我和他人的相遇关系为中心,在彼此的对话中,“我”与“你”在相互尊重、信任、理解的基础上,通过言谈和倾听进行的双向沟通和交流,充分地去理解彼此的欢乐与不快、困惑与信仰,从而达到亲密无间,和谐共存的关系。

斯考比与妻子的关系就应该采用“我-你”的平等对话的方式来维系。在婚姻关系中首先应该发掘妻子的魅力,欣赏她,尊重她,信任她,多通过言谈和倾听进行双向的沟通和交流,去了解她的真情实感,分享她的喜怒哀乐,这样建立起来的两性关系才是和谐的互动,乐章般的存在。

对于海伦,斯考比也应该视其为“我-你”的平等“对话”的关系。在小说中我们其实可以看出,海伦并不像斯考比想象的那么脆弱,孤苦和无助。她的幸福并不依赖于思考比,也不需要他承担起对她生活的全部责任。斯考比一方面应该把她看作和自己一样平等,可以独立的面对生活,承担责任的主体;另一方面,应该正确认识自己在生活中的角色,做一个好丈夫,离开海伦,让她活出自己精彩的人生。

斯考比至死不知道自己所爱的是谁以及爱究竟是什么。爱存在于人与人的交流中,而斯考比一直只有独白。就像布伯指出的:“真实的生活就是人与人的相遇和交流”。在真实的生活中,布伯指出了“我”与“你”双重存在的一体性。这种存在只有通过对话、交流,而不是独白来实现。只有通过与人的对话、倾听、交流,才能实现个人的人生的多重意义,这就是生命的本质。

参考文献:

\[1\]Buber,Martin.I and Thou,Ronald Gregor Smith(tr.),New York:Scribner''s Publishing,2000.

\[2\]Greene,Graham.The Heart of the Mater.Harmondsworth,Middlesex:Penguin Books,1977.

\[3\]格雷厄姆·格林著.傅惟慈译.问题的核心\[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

\[4\]何光.“我与你”和“我与它”.读布伯《我与你》《我与你》.

\[5\]刘兮颖.《更多的人死于心碎》中的“对话”哲学.外国文学研究,2007,(6).

\[6\]孙向晨.马丁·布伯的“关系本体论”.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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