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蒋家人

时间:2022-10-20 05:15:22

漫谈蒋家人

熊丸医师(1916―2000),上海同济大学医学院毕业。从1943年起担任的侍从医官,后来又为宋美龄及蒋经国夫妇提供医疗服务,度过了四五十年的“御医”生涯。熊丸先生的口述历史,以其经历和见闻为主,对于败退台湾的经过,蒋氏官邸的内幕,提供了诸多第一手证言。

经国先生其人

经国先生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不像老先生(指)一看不对便当面讲。在我认为,老先生是位较顾念旧情的人,经国先生却不念旧。只要你做错了,就算你是皇亲国戚他也照办。

经国先生家里所开的菜,往往顶多有半条黄鱼。有时我问他家女佣人阿宝:“为什么只有半条鱼?”阿宝说:“因为另外半条昨天吃掉了。”在经国先生家里,一条黄鱼是分两次吃的,且在他家常吃隔夜的剩菜,今天吃不完明天再吃。最妙的是水果,他家水果拿出来吃时都已经烂了一半。我有一次便问阿宝说:“为什么家里没有好苹果?”她说:“先生讲的,旧苹果要先吃掉。”经国先生家里常有人送苹果来,新鲜的苹果收下后便先放着,但等旧苹果吃完后,新苹果也变旧了。他家里也有位厨师,但那厨师每天只到他家弄一顿饭,便又到外面兼差,因为他在经国先生家每天只煮那么一顿,钱实在太少了。经国先生从没在席上要求吃什么菜,往往给他什么便吃什么。最荒唐的是他家阿宝,经国先生喜欢吃甜食,但又有糖尿病,不能吃甜食。阿宝不懂,依旧每天给他吃冰糖燕窝,经国先生一看到冰糖燕窝,便生怕别人看到似的,赶紧三口作两口地吃掉。方良女士对这方面的事也从不过问,所以经国先生的身体便愈来愈差。

经国先生这种不顾身体的观念,都是吴稚晖先生教他的。吴稚晖先生说:“以国家兴亡为己任,置个人死生于度外。”经国先生置个人死生于度外,对健康当然也就不管,只要吃饱就好。不过经国先生也曾经很感慨地对我说:“国家的事再困难,我都可以全心全意地做,惟有对家事我一点办法也没有。”经国先生的家事真把他烦得够苦,他的亲人在外面老是惹祸,让经国先生伤透了脑筋。事实上还有很多事外面的人都没向经国先生报告,因为如果每件事都报告给他,恐怕他早就气死了。更何况人都是听不得别人说自己亲人不好的,哪还有人敢向他报告呢?

经国先生的身体自从发现有糖尿病后,体力即渐渐变差,可是他仍旧不好好在医院做检查,总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每当他身体发生问题时,他第一句问医生的是:“这个死不了吧?”医生若说,“死不了。”他就会说,“死不了就好。”他的病因此愈拖愈重。糖尿病把他的神经都破坏了,走路时痛得要命。

然而我们都没想到经国先生后来会因食道静脉扩张,导致静脉破裂而死。这个症状及肝硬化应该都是糖尿病所引起。在他生病时,惟一在他身边的就只有孝勇,但孝勇也不晓得他父亲竟病得那样重,故没把这件事当成大事来处理。所以一下子经国先生便突然过世,实在因为平常太疏于调理。

经国先生是那种城府很深的人,没有人看得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表面上好像对你很好,其实可能早就想摆脱你。……由于他掌管情报,情报来源很多,所以他身边每个人有什么情况他都知道。他不像老先生那样念旧情,所以在他身边的人都有一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大家都想尽量离他愈远愈好。

孔二小姐其人

二小姐长得又瘦又矮,其貌不扬,人又刁蛮,所以从没人敢追她,故她除有两位“红粉知己”外,从没听说有什么罗曼史。据说在她年轻的时候,夫人曾有意为她促成亲事,介绍当时的重庆警察局徐局长给她,然是否真有其事,我不清楚。之后蒋先生与夫人也曾打算将胡宗南介绍给她,但也没有成功,因为根本没人受得了她。她的婚姻一直没有着落,因此对事业便极为认真经营。

一般来说,官邸里的人几乎个个都恨二小姐,因为她把蒋先生及夫人分成一级,对他们绝不冒犯;至于经国先生和纬国先生则是另一级,她对他们都客客气气,不远也不近;但除上述两级外,二小姐对其他人讲话都是用毫不客气的命令口吻,尤其对副官更是颐指气使,处处找麻烦,所以由宫邸出来的人若提及二小姐,从不会有一句好话。

然而二小姐的种种结怨作风,主要都是为了夫人好,任何人只要有一点点不对,她一定追根究底。有一回夫人晚睡故想吃宵夜,厨子知道后,便拿重新热过的东西给夫人吃,二小姐知道便骂厨子:“你为什么拿热过的东西来?做新鲜的不好吗?热过的旧菜味道就不对了,炒点新的菜上来!”遇到这种时候,厨子往往就会恨二小姐,因为他们认为:“夫人都不讲话了,就你一个人在讲话。”另如花没插好,侍卫官在楼下讲话声音太大,下人不站着反而坐着等等,二小姐都会严加指责。

她在财务、工程及医学方面都极具天分,振兴医院的双十字建筑便是她一手创作,连蓝图都是她亲笔所画。二小姐确实是个人才,只可惜她是女性,又姓孔,蒋先生与夫人不好正式用她。二小姐还曾经想要兴办医学院,因为她对医学很有兴趣,有一度她还曾想买下台北医学院,可惜后来没有成功。但她终究还是把振兴医院扩大了,基础也已建立,但她自己的身体却不好,因为她烟抽得很凶。

正因为二小姐烟抽得凶,有一回医生发现她生了乳癌,但她却坚持不开刀,因她认为“肢体不能残缺”。当时乳癌无药可治,蒋夫人劝她说:“你如果不开刀,等到癌细胞扩散,就要了你的小命。”二小姐说:“没关系,死就死,我不怕!”夫人拿她没办法,便找我商量,她极担心地说:“怎么办?令伟(孔二小姐)不肯开刀,将来她要是出了什么事,她妈妈在美国,我也负不了责任。”当时我便对夫人说:“很简单,虽然她喊你‘阿娘’,但她还有个亲生妈妈在美国,你把她送回美国交给孔夫人,孔夫人要她开刀她也没办法,那时再看她开不开?”夫人说:“好主意!不过我不忍心喊她走,我叫先生喊她走!”夫人将此事告诉蒋先生后,先生便对二小姐说:“令伟,你要是在台湾不肯开刀,那么就回美国去,那里也许有药可以把你治好。”二小姐一看蒋先生那样正起脸来讲话,只好乖乖回美国去。到了美国,孔夫人便逼着二小姐开刀。她的癌细胞本来已经转移,但因淋巴腺也一并拿掉,事后再没发过病。她在美国也待不到半年就又回来了。

蒋夫人长住美国后,二小姐也跟着去美国。随后二小姐在美国发现大肠里有肿瘤,便住进医院治疗。那时医生告诉她要开刀,因为可能是恶性肿瘤,她却说:“我不开。我要出院。”医生说:“你不能出院,这样生命会有危险!”她便签字表明责任自负,把身上的几根管子拔下就出了院。二小姐一直不太信任美国医生,所以她宁可选择回台治疗。二小姐在振兴住了七八个月后,便好像睡着一样陷入昏迷状态。之后夫人便赶回来看她,那时二小姐已经讲不出话。我不懂二小姐当时是什么心理,但只要是夫人坐在旁边,二小姐就会把头转向另一边,仿佛不希望夫人看到她的脸一般。夫人在台湾陪了二小姐三四天,见她的情形大概也没希望,于是又回美国,二小姐也维持不到一个礼拜便过世。她的一生也算极不容易,一辈子在官邸里生活,过世时也已70多岁了。

二小姐影响夫人与蒋先生很多,外界一直很不谅解她,但我可说知她甚深,如今盖棺论定谈她,我认为她这个人百分之七十是好的,只有百分之三十不好。我个人认为她真可称得上是名奇女子,跟一般人不一样。

夫人视二小姐如己出。不过二小姐和夫人也不是没犯过嘀咕,两人便好几天不讲话。有一回二小姐又不知为了何事与夫人赌气,便独自一人又吵又闹地回仁爱路住,仁爱路的那栋房子是二小姐买给一位萧太太的。夫人当时担心二小姐这样回去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便要我隔天陪她一起去看看。去时她家大门深锁,萧太太那天正好不在,没人开门我们根本进不去。当时里头一点声音与光线均无,夫人很不放心,深怕二小姐会寻短见,便问我怎么办?我看了看四周,发现围墙很矮,便答道:“反正我们这一趟来,只是看看她好不好。不如我爬上车顶看看动静吧!”于是我爬上车顶一看,二小姐的卧房正巧离我们车子停靠的墙边不远,我从车上就能看到她正躺着睡觉,而且还是侧着身睡。一般来说,如果人能侧着身睡,表示一定没事。所以我便下来对夫人说:“夫人,二小姐没事,她正侧着身睡觉呢!”夫人这才放心地笑笑说:“那好,我们回去吧。”回去后一两天,她们俩就又和好了。

(摘自《作家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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