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民族意象思维及其流失

时间:2022-10-20 02:44:05

汉民族意象思维及其流失

摘要: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思维方式,汉民族属于意向性思维,汉民族的意向性思维表现在汉字、汉语及其他许多领域。本文主要分析汉民族各方面的意象思维,并探究其流失现象。

关键词:汉民族意象思维流失

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思维方式,而语言文字是按照民族的思维方式创造的,适应并加强民族的思维方式。也就是说,有什么样的思维方式,就会有什么样的语言文字。因此,思维方式对语言文字的研究十分重要。

中西方思维方式的差异很大,西方属于分析性思维,重理性、重逻辑,强调天人相分。而中国属于意象性思维,重感性,重理据,强调天人合一。反映在语言文字中,就表现为西方民族创造了表音文字,而中国创造了表意文字。

中国的“言意之辩”早在先秦就存在,《周易・系辞上传》写道:“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子曰:‘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变而通之以尽利,鼓之舞之以尽神。’”对于这种“言不尽意”的现象,古人采用“立象以尽意”,引入“象”的概念, 用“象”来沟通言意关系,再用“言”来说明“象”之“意”,以弥补“书不尽言”的缺失。从此,“意”与“象”就此发生了联系,观物取象,立象尽意的意象思维形式也即产生。意象思维体现在中华民族文化的各个领域,如汉字、汉语、诗歌、艺术、建筑等方面。

一、汉字中的意象思维

许慎说:“古者庖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德于地,视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易》八卦,以垂宪象”。[1]古人造字时抬头观天象,俯身察地象,再观看鸟兽的形象,天地万物无所不包,既取法于外物,又取法于自身,都是人亲自在场观照下的自然,这些都是观“象”的结果,体现了天人合一的思想。

许慎归纳汉字造字法则为“六书”:一曰指事,二曰象形,三曰形声,四曰会意,五曰转注,六曰假借。指事、会意之字属以象示意,很容易理解。至于“象形”也属于“象意”,是因为汉字象形系统更倾向于写意,主要是大致画出对象的轮廓、骨架,追求的是“神似”而不是“形似”。如山、石、田、牛、羊、云的甲骨文如图,都是写意。

六书中的假借,它利用已有的文字去记录新的语言单位,使本字与假借字之间形成一种语音联想关系。

形声字――“褪了颜色的会意字”[2](P213),从共时的角度看,形声字的一半为意符,一半为音符。意符表音,音符表意。从历时的角度看,形声字的音符也是表意的,正如“右文说”所揭示的:形声字的音符也是意符。如:“钱”“浅”“残”“贱”,音符“戋”都有“小”的意义。因此,形声字由两个表意的成分构成。所以说,形声字是“褪了颜色的会意字”。

另外,形声字的再理据化也体现意象思维,即对一个具有音符化倾向(去理据化)的汉字单位所作出的理据化、意象化的标注,即在一个音符旁边增加了表意象的意符。如上所举的“钱”“浅”“残”“贱”,在音符“戋”旁边分别增加了不同意的意符,才表示不同的意义。“音符+意符”组成的形声字,体现了用意象的方式(意符)去阐释、界定、标注有声的语言(音符)。[3](P23)

二、汉语中的意象思维

语言是思维的工具,因此,汉民族的意象思维方式在汉语里也有体现,具体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汉字意象思维的编码原则转移到汉语中,就是汉字的“象”和汉语的“言”构成一种二级符号关系,即文字与语言的意指关系(言文关系)上具有二级性――汉字与所记录的语言单位之间不是简单的语音标记关系,而是意符与语符的二级符号关系。如图[4](P217):

2.汉语是孤立语,缺少形态变化,但汉语的二级符号性和由此形成的整体性、意指关系的非约定成分,使汉语语言符号的表现性比一般屈折语强。依据符号学法则,符号的表现性越强,其编码性就越弱。汉语符号系统正是这样,其语言符号表现性强,其语法法则相对简化,仅凭词序和虚词就大体解决了,而词形几乎不变;另外,语言符号性还体现在语言符号在语法上的多功能性。汉语的实词,如名词、动词、形容词、副词等大多可以相互转换,词类和句法成分不是简单的对应关系,同一词类可充当多种句法成分,同一句法成分又可由几类词充当。而印欧语中的词类与句法成分之间是简单的对应关系,对比如图所示。这都体现了汉语以简驭繁的特点,也是汉语整体性、意象性的体现。

(英语词的功能)

(汉语词的功能)

3.外来语的引入,也能体现意象思维。外来词一般包括音译(如:sofa―沙发)、音意兼译(一半音译,一半意译。如:romanticism―浪漫主义)、音译加意译(整个词音译之后,外加一个表示义类的汉语语素。如:car―卡车)、字母外来词(直接用外文字母简称或与汉字组合而成的词,如:WTO、X光)、仿译词(既照顾到读音又照顾到意义,如:cocacola―可口可乐、humor―幽默),这五种形式的外来词,除了音译词和部分字母词外,其他都有意义成分的介入,都带有汉语自身的特点――表意性。因此,外来词反应了汉民族在造词时的意象思维。

4.汉字意指关系的无标记性,即汉字形音义之间的不对应和偏离。如同形同音异义(“花钱”的“花”和“花朵”的“花”)、同形异音同义(“暴光”的“暴”和“曝光”的“爆”)、同形异音异义(“自传”的“传”和“传播”的“传”)、异形同音同义(如繁体字、异体字、通假字)、异形同音异义(“田”和“甜”等等)。另外,汉字形音关系的不对应性也很明显,音节的语音形式和书写形式差异很大,“语文差异率”较之英语、法语高很多。

三、其他领域的意象思维及意象思维的流失

意象思维是中华民族的传统思维方式,在这种思维方式的指导下,我们形成了自己的语言文字体系。当然,在其他领域也都有体现,蕴含天人合一思想的中国大写意的山水画,“文因景成,景借文传”的园林艺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诗歌艺术。甚至于人们的说话方式也都有体现,比如中国人说话比较含蓄,强调言外之意,而外国人则比较直白,喜欢直来直去。

然而,“”以来,我们走上了“提倡新文化,反对旧文化”的道路,以及后来的,“破四旧”的开展,使我们的传统文化遭到了严重的破坏,人们的思维方式也发生了变化。意象思维逐渐流失,更多地表现为分析性思维增强,重理性,强调人统治自然,人权意识增强,表现在语言文字、诗歌、绘画以及人们的生活方式等领域也发生了变化。

汉字的简化,大部分简化汉字,只看字形,已不能知道造字时的理据了,汉字当中包含的种种意象、以及造字时人们的思维方式都已不能体现。从下图中汉字的演变过程,我们可清晰地看到,汉字逐渐向纯符号化过渡。甚至有人还提出汉字的拼音化,企图用拼音文字代替表意的汉字。

简体字 楷书隶书 小篆今文 甲骨文

白话文代替文言文,作家写作用白话文,直抒胸臆。生活中人们也更喜欢用直白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思想,“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的时代已经结束,现在是的时代、话语当权的时代,几句话就表达内心的感受,“我爱你”、“我恨你”之类的话很容易就说出口,现在的人们太直接,这都是意象思维缺失的表现。

意象思维的缺失还表现在诗歌领域,试比较下面两首诗:

天净沙・秋思 一个人来到田纳西

马致远 赵丽华

枯藤老树昏鸦, 毫无疑问,

小桥流水人家, 我做的馅饼,

古道西风瘦马, 是全天下,

夕阳西下, 最好吃的。

断肠人在天涯。

《天净沙・秋思》是元朝马致远的作品,《一个人来到田纳西》是二十一世纪的作家赵丽华的作品,号称“梨花体”。第一首诗,诗人运用多种意象,如“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断肠人”等,为我们勾勒了一幅意境深远的画面,诗人借景抒发其无限的愁思。作为读者,我们也仿佛置身画中,感诗人所感,悟诗人所悟,真的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再看时下流行的诗歌,如果不分行,实际上就是一句大白话:“毫无疑问,我做的馅饼是全天下最好吃的。”我们看到的就是一张饼,不知道诗人想说什么,毫无意境可言,更无趣味可言。

在古代,人与自然是和谐的,天人合一的,房屋、道路依山势而建,人们在河里洗衣服、洗澡,人与自然是很好的伙伴,相处融洽。南方的青砖绿瓦,北方的红瓦白墙,这都是顺应自然、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结果。再看今天的城市化,是一方征服一方的过程,城乡之间是对立的关系,人与自然之间也呈现对立关系,人们见山推山,见河填河,从南到北一个色调――灰色,人破坏自然环境,自然也反过来惩罚人类,洪涝、地震、沙尘暴等自然灾害近年来愈演愈烈,人与自然成了敌人,天人对立。

从汉字的简化,白话文代替文言文,到诗歌领域“梨花体”的出现,再到如今的城市化,无不体现了意象思维的流失、传统文化的衰退,有人说,这是一种进步,认为中国人摆脱了繁琐、束缚,走向了便捷、自由之路。一个民族,一种思维方式,每个民族都有其自身的特点,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所以我们传统的思维方式也不能说是一种落后的思维方式。一个民族如果没有了自己独特的思维方式,没有了自己特色的文化,这样的民族是可怕的。正如征服一个民族的文化,比占领一个民族的土地更为可怕。

注释:

[1]许慎:《说文解字・序》,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

[2]孟华:《文字论》,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

[3]参见孟华:《汉字符号学讲义》。

[4]黄亚平,孟华:《汉字符号学》,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

参考文献:

[1]许慎:说文解字・序[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2]孟华:文字论[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8.

[3]参见孟华:汉字符号学讲义[M].

[4]黄亚平,孟华:汉字符号学[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高璇山东青岛中国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院266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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