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表匠的心(外两篇)

时间:2022-10-19 06:12:11

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世界上最热闹的地方,也许就藏在最隐蔽的小角落里。街道的拐角处有一条小巷,寂静得像是月亮的倒影。巷子的最里边,踏上三级矮矮的台阶,是一家小小的钟表店。

店里没有太多摆设。一张长长的工作台,格子桌布沾了点灰,零零碎碎的工具和钟表零件满桌子都是。数不清的钟表就摆在两个木柜子上,咯咯哒哒的声音像雨点一样,清脆地敲打着走进房间的每一个人。

阿树对自己的店很满意,这是他出师以来,独自开的第一家店。毕竟不管是从经验上还是从年龄上看,他都还是个少年。

阿树对时间的流逝并不很敏感,却对秒针跳跃的声音十分着迷,他喜欢这样富有节奏感的生活。他还喜欢每一件钟表,那些精密的齿轮和零件在他看来哪一个都是不可思议的。他总是一个人坐在工作台边,用细致的工具做最精细的活儿。

阿树对待每一份工作都是十足的用心,所以一些不常见的客人也慕名拐进这条小巷子,踏上三级矮矮的台阶,走进他的小店。

那个少女想来也是如此。

“对不起,能请您帮忙修修这座钟吗?”

是早晨还是傍晚呢?阿树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正在工作的自己,忽然间嗅到了一缕甜香,抬起头,正看见清禾从门边探进半个身子来,像半枚细长白亮的月牙,双手捧着一只光亮的木匣子,有点吃力的样子。阿树一时间竟愣了神,那些雨点般的钟表声也仿佛平空消散。

对,她叫清禾。她说的第二句话便是:“您好,我叫清禾,能请您帮忙修修这座钟吗?”一点扭捏和娇气也没有,声音清凉直爽。

“啊,好。总之……先拿过来看看吧。”阿树为自己的失态感到尴尬和懊恼,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说。

清禾把木匣子轻轻地放在工作台上,打开来,双手取出一座木质的钟来。

“就是这个。”

阿树直起身,飞快地扫了一眼钟表。是有些年月的东西了,木头的材质被磨得发亮,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金色的表盘,指针和小巧的钟摆都是木制的,和店里其他的钟比起来甚至可以说简陋,可它的声音听起来却稳重得多,每一下都稳稳地沉在阿树的心底,一下一下,拓下一道一道痕迹。

是时间的缘故吗?阿树在心里嘀咕着,小心翼翼地打开钟看了内部结构,并没发现什么损坏的地方,但任谁都会发现这钟的走动速度要比其他的慢上许多。

“奇怪,好像没有坏掉啊。平时就走得这样慢吗?”阿树莫名其妙地不敢抬头。

“最近才变得这样慢。这是老毛病了,每隔几年都要请人修一修。这次就拜托您了。”月牙的光落在工作台上,像蝴蝶一样翩跹。

“这样啊,那我再看看。可以拆掉一部分零件吗?”

“可以,只要能修好它,怎么做都没关系。”清禾说,在话梢上又补了一句,“可以听听这座钟的用途吗,也许能帮上什么忙。”

“行,请说吧。”阿树点点头,又急忙刹住话音,“等等。”

他搬出工作台下的另一张椅子,沏了一杯茶递给客人,看到客人坐下了,自己才坐好,做了一个“请吧”的手势。

“啊,谢谢,其实这个故事不长。”清禾饮了一口茶,方才说道,“您有过这样的经历吗?比方说,走在大街上,或是郊外,忽然看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景象,像是一片明媚的向日葵花田,像梦中的那样?”

“算是有吧。”

“告诉我您最想看到什么吧。”

“有这个必要吗?”阿树被这个问题问得噎住了。

“有。”非常认真的回答。

“那就是……听到老旧的钟摆晃动的声音。”

“您很热爱您的工作呀。”

阿树嘴里应着,心里却想这话怎么越说越远了。

“这个时候,是不是常觉得心底有扇窗子被蓦地推开了,钟表的声音一下一下,当――当――当――回响起来?”

“啊……”

“每个人都是一样的,看到喜欢的事物时,快乐的情绪就像钟摆滑过那样,稳稳地飘起来,挤满胀鼓鼓的心房。像是在预告着什么,其实也是在纪念着哪个时刻。”

听了这些话,阿树忽然愣住了。这些听起来一点根据也没有的话在自己身上却像真的一样,每一次看到钟表时,心里的那一股期待都如同钟摆声,一下又一下,像是在预告,又像是纪念。

“唔。”他不由自主地应了一声。

“对吧。藏在心底的那些钟声,就是由这座钟发出的。”清禾微笑着说。

阿树的视线又落在了那座不起眼的钟上。

“这几年不知怎么的,人们不再像往常那样容易被情绪感染,这钟大概也因此生了锈,越走越慢。每隔上几十年,都要请一位出色的钟表匠修一修……”

阿树回味着“出色”这个词,脱口说道:“这一回就交给我吧,一定把它修好。”

“那真是太感谢了。”说完这句话,清禾就起身告别,离开了小店。

“藏在心底的钟吗?”阿树端详着桌上的老钟,“反正都是钟,一定能修好的。”除了钟表匠的名誉,原因也一定包括那位月牙一样的姑娘吧。

可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顺利,阿树把能想到的问题都想遍了,把老钟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几遍,偏就发现不了损坏的地方。上好发条,那秒针还是懒洋洋地走着,一点精神也没有。

“如果是人们的心绪变化了,那不就只有改变人心才能修好它吗?”阿树泄气地喃喃道。可当目光再飘到光滑的钟面上时,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的思绪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恍恍惚惚的。

“可总的来说,这钟和其他任何钟都不一样,是最出色最成功的作品。究竟是谁造出它来的?一定是位幸福的钟表匠!如果,能像他那样……”

那钟在阿树眼里,竟不再只是一座钟了,他用手触摸着光滑的表面,用钟表匠最引以为豪的细谨,感触那份不熄的灵魂跳动。把我的一切都交给它吧……这样想,直到记忆里流泻出一股淡淡的甜香,阿树才终于恢复了精神。

一周之后,清禾又来到了小小的钟表店。

“钟表师傅,请问钟修好了吗?”依然是笑盈盈的表情,却隐隐地透露出不自然。

“对不起,还是没有检查出什么毛病来。大概是我的手艺还不够精湛……”

“不是的。请不要这样说。这座钟一向都很难修,听说每一回都让钟表匠修了个把月,相当难缠。一定是需要时间来考究。”

“再给我一些时间,一定能修好它。”受到清禾的影响,阿树也恢复了信心。

“像您这样棒的钟表师傅,一定能做到的。”清禾微微低着头。

阿树的脸瞬间漾起一抹红。

“再让我说一说关于这座钟的故事吧。茶就不麻烦了,故事不长。”

阿树点点头,脸还烫着。

“说起来,这座钟真是相当重要。当生活中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儿发生时,都由它来催醒那些掩藏在深处的触动。像是偶遇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在抽屉的最底层找到了小时候藏起来的花糖纸、发卡,不期地收到远方朋友寄来的明信片……那些干净的熠熠生辉的瞬间,哪一样不会在心底溅起真真切切的幸福感呢?

“这座钟,大概就是为了不让人们遗失这份感情,才做成的吧。如果不能修好它,人类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我明白了,一定会尽全力的。”阿树再一次点点头,牙关暗暗用劲。

可是没有用,一点用也没有,纵然更换了老钟里所有的零件,那慢吞吞的秒针还是走一步喘一步,让人忍不住想扶它一把。

“这么重要的钟,可不能让它坏掉啊。”阿树想起清禾的话来,“会不会是缺少了什么?钟走了这么多年,有什么零件被一点一点磨损掉了也说不定。”阿树有了新的想法。

“可那是什么呢?”

自从有了这座钟,阿树就推掉了其他的工作,一心一意地想修好它。日日夜夜久久地端详着,不知不觉,心底涌起一股捉摸不透的感觉。老钟所缺少的那样东西,也模模糊糊地现出了轮廓。

这样的杰作,可以让我添上一点什么吗?我的……我的……阿树苦苦地思索,整日整夜一筹莫展,却没有任何怨言。

钟无法修好,但清禾来的次数却越来越多。阿树不知自己是该感到羞愧,还是庆幸。

清禾每一次来,照例都会告诉阿树一些关于这座老钟的秘密,但长久以往,一坐下,喝上一口茶,就同阿树一言一语地聊开了。两个怀有心事的人,凑在一起,话题总是说也说不完。

“……我说嘛,真的是好大好大一片向日葵花田,每一株都明媚地仰着脸,简直像阳光融化的,看着看着,莫名其妙地就有了落泪的冲动。钟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把这样盛大的景色全部兜进记忆里,多少会有些寂寞吧……”

阿树急切地点着头,“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一个人经过街道的时候,听到钟楼的声音回荡起来,望着身旁匆匆忙忙的过客,每个人都是一副冷漠的神情,自己竟觉得和被抛弃了的孩子一样,心里空落落的。”

“那钟的声音,说不定,也有寂寞的含义吧。”

“还是渴望得到共鸣的声音……下一次去那片向日葵花田的时候,叫上我吧。我啊,虽然除了修理钟表以外一窍不通,多少还是能理解这份心情的。”

说完这句话,阿树自己的双颊先落上了一层花粉。

“好――”清禾眉飞色舞地说,忽然急急地收住了话音。一个音节被遗落在空气里。“等钟修好了之后吧。一定有机会的。”清禾轻轻地说,半合着睫毛。不知道为什么,阿树觉得那钟的声音又一次在心底响起了,一下一下,又重又轻盈。

这样的谈话常常从晨风扑满鼻尖到阳光西斜,蒲公英落定辛夷花又绽放。直到空气中鼓满糖炒栗子的甜味,清禾再来时,两个人的脸颊都会不自主地搽上软软的红色,两颗心跳得飞快。

钟依然走得很慢。

而当清禾走后,独自面对着那座钟,那些犹犹豫豫的、自责的、混乱的心绪就会一齐填满阿树心中的空洞。

一定一定,千万千万要修好它,就算是为了清禾!可究竟问题出在哪里呢?

“真是太抱歉了,到现在也还没修好它。可是,真的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最后的最后,阿树对喜欢的少女道出了实情。

清禾没有说什么。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钟是缺少了什么东西。因为想不通,精神和身体竟大不如前了。这样下去,恐怕是修不好了。真是对不起。你知道是少了什么吗?”

清禾咬着嘴唇,不肯吐出一个音节。紧蹙的眉头竟变作了委屈的神情,她像一个孩子那样哭了起来,“钟缺少的,是钟表匠的心啊。人类犯的错误,必须亲自弥补才行,献出钟表匠的心,钟才能被修好。”

阿树呆坐在工作椅上。想不到事情的缘由竟是这样。

“他们说……只要把钟交给一个钟表师傅,告诉他关于这座钟的故事,总有一天,他就会把热爱钟表的心献出来,修好这座钟,人们心中的感动也就不会消失了……每一次,被选中的钟表师傅都会这样做,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一次就不一样了?”

为什么不一样了?阿树自己也想不明白。直到清禾离开,店里再一次只有他和那座老钟时,他还愣愣地思索着这个问题。

是自己太年轻,对钟表还不够喜爱,不够迷恋,对修理钟表这一行业还不够热忱吗?可为什么,当自己想融进那座钟的思想中时,就会不由自主地嗅到一股淡淡的甜香?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清禾的情景,她从门边探进半个身子来,捧着光洁的木匣子,整个人看起来像枚月牙般光鲜美好。那缕清甜,从那时起,就弥漫在自己身边,不论是修钟的时候,还是与清禾谈天的时候。无论如何,都再也抹不去了。

难道是因为――

钟还在阿树这儿,清禾总有一天是要来取的。而到了那一天,就把自己所想的一切都告诉她吧。阿树在心里这样想着,钟表匠的心,已经交出去了啊。

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大约是在烤红薯的摊子摆出来之前,人们惊讶地发现,小巷子里头的那家钟表店潦草地锁上了店门。有人说,曾看到那位年轻的钟表师傅同一位小姐离开了,不知道是去哪儿,据说是有灿烂的向日葵花田,人人都喜欢由衷地微笑的地方。

一座被岁月抚摸得光滑的老钟就摆在小店的工作台上,没有人发现,老钟走动的速度又恢复了,而且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走得要轻盈、稳重。而且,再没有减慢过。

爱做梦的巨人

不敢说世界上所有的巨人都爱做梦,但我可以肯定,并不是所有的巨人都喜欢自己是一个巨人。

在世界的某个小角落里,就住着这样一个爱做梦,却一点儿也不希望自己是巨人的巨人。

他和普通人住在一起,他的房子要比镇子上的其他房子大上好几十倍,他还有一个自己的花园,大到足以让他种下一座森林那样多的郁金香――只是四周被高大的墙围了起来。

巨人的生活很简单,如果不是在院子里打理花草,就是在藤条编织的巨大椅子上打盹,巨大的呼噜声几乎可以震塌一座小山,总是让附近的人们胆颤心惊。

可巨人一点也没察觉到,他全心全意地沉浸在自己的梦中,一心一意地过着正常大小的人的生活。

醒着的巨人总是孤单的:人们因为害怕总是离他远远的,他也不知道除了自己,哪儿还有巨人。郁金香们虽然可心,但他生怕自己会弄断它们纤细的花茎。

所以,只有在梦里,他才能与快乐相伴,无忧无虑。

最近几天,巨人总是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小男孩,独自一人守在郁金香的森林里,似乎在等着谁。

其实,镇子里的孩子们并不真的害怕巨人,也许,更多的是好奇:好奇巨人的木头房子里是不是有会下金蛋的母鸡呢;好奇风吹起时,巨人的院子里为什么会荡起一阵清香呀。

几个男孩终于鼓足了勇气,悄悄地从墙角的缝隙中溜进了花园。

当海洋一般的郁金香森林倏地点亮他们的眼睛,男孩们有了一个重大发现:原来巨人的世界是一座秘密花园,大人们的话都是骗人的!

随风摇曳的橙黄色花苞里忽然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那是一个陌生的小男孩。

“咦,你在这儿做什么?”一个男孩问道。

小男孩困惑地摇了摇头。

“是被巨人抓来的吗?”

“是在郁金香森林里迷路了吗?”

“是让巨人施了魔法,把记忆统统扔掉了吗?”

男孩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可是,小男孩仍旧只是摇着头,一声不吭。

“哎?难道是被巨人夺去了声音?”

“不是的……”小男孩涨红了脸,总算憋出了一句话来。

“啊呀,他说话了。”“他说话了。”“他说话了。”“他说话了。”几个男孩不由自主地重复道,忍不住一同笑了起来。

“你认识住在这里的巨人吗?”一个男孩对小男孩说,指了指身后巨大的木屋子。

小男孩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什么呀,到底认识不认识?”大家问。

“他是个大坏蛋吗?”

“他会把小孩子捉住一口吃掉吗?我妈妈是这么说的。”

“不对,应该是把孩子们做成馅饼,配着泥巴吃掉,大家都这么说。”

“他是不是长着满口的黄牙,头发和衣服都是一团糟?”

小男孩不由得退后两步,下定决心大声说:“他是个好人啊。”

“好人?”

“呼噜噜――”

这时候,木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地面猛烈地震动起来,郁金香森林晃动着,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快跑!”男孩们纷纷喊起来。

小男孩愣在原地,迟迟无法迈开步伐。一个男孩折了回来,拉起他的手朝来时的墙缝跑去。

小男孩注视着自己的手被握在了一只温热的、比自己的大得多的手里,不知怎么突然笑了起来,欢快地跟着男孩跑上前去。

“快点!”大家在墙外头着急地喊。

他们侧过身,从墙缝中挤了出去,地面却忽然停止了晃动,一切都像是没发生过那样。头一次来到墙外的小男孩,咧开嘴,露出嫩嫩的门牙,笑了。

男孩们把小男孩带回家,很快就有一对夫妇决定收养他。所有人都很喜欢这个真诚、腼腆、不善交际的孩子。

没有人在意,那位爱做梦,却一点儿也不希望自己是个巨人的巨人却仿佛消失了一般,巨大的木屋子里再也没有传出过他的呼噜声。

戴怀表的兔子

天的第一个星期,趁着蝉鸣还未喧闹起来,院子里的绣球花就已经绚烂得一塌糊涂,深深浅浅的蓝色同疯长的苔藓一起,蜜汁一样把院子里的气息衬托得生动而明快。

我坐在院子旁的石阶上啃今年的第一个西瓜,悠闲地把西瓜籽吐到玻璃盘子里。

没有风铃,却能听到微风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凉爽。

忽然,一抹红色从绣球花后边掠过,像一阵急速的风,一溜儿就没影了,却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记忆的影像里似乎有两只尖尖竖起的耳朵。

――是兔子呀,兔子跑进院子里来了。

我兴奋地站起身,光脚丫踩在地板上,啪啪啪跑向姐姐的房间,咚咚咚地敲打起房门来,“姐姐,姐姐,兔子跑到院子里来了,是一只戴着红色帽子的兔子。”

我敲着门,一边大声说:“你开开门啊,我们一起去看看。”

过了好久,姐姐才用闷闷的声音回答道:“我得了很重很重的感冒,会传染给你的。现在不能出去,我们就这么说话吧。”

“咦?这样啊……”我点点头,“可是那只兔子跑掉了,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说不准还在家里。是一只什么样的兔子,白色的吗,还戴着红色的帽子?”

“对啊对啊,它跑得真快,我只看到一个毛绒绒的身影,白色的耳朵和红色的帽子,就是艺术家们常戴着的那种软塌塌的帽子。”

“我好像见过它。”停顿了一小会儿,姐姐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那是一只充满艺术感的兔子,它总是戴着一块金色的怀表,滴滴答答,就像《爱丽丝漫游仙境》里的兔子那样。”

“真的吗?”

“它还会画画,把被风吹落的花瓣放进锅里,咕嘟咕嘟地煮成又黏又稠的颜料,树叶儿就是画布,金盏花是黄昏,指甲花能画出星辰,绣球花可以装饰天空。”

“哎?”

――姐姐似乎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是被那只兔子迷住了吗?

“它还会吹竖笛,从遥远的镇子上买来的白色竖笛。在它演奏的早晨哪,玫瑰花会早早地苏醒,黄莺从远方飞来歌唱,阳光越过丝丝缕缕的云朵,在树的枝梢上落下一个鹅黄色的窝。”

“哦。”

“它还是位体贴的绅士。在不远的公园里不是有一棵老树吗,那儿就是它的家。它的客厅里永远准备着香甜的下午茶和脆酥酥的甜甜圈,老式唱片机流泻着爵士乐――那是从一家酒吧淘来的。”

“嗯。”

“你不相信我的话吗?在夏天遇见这只兔子真是再好不过了,它会礼貌地脱下帽子,邀请你,然后用魔法为你沏一杯茉莉花茶。”

“嗯。”

“那只兔子啊,最喜欢吃胡萝卜了。家里还有胡萝卜吗?我们为什么不送给它一些,送给这只绅士一样的兔子?”

“姐姐。”我突然开口问道,“那只兔子,会模仿人的声音说话吗?”

“嗯?会啊会啊……那可是一只会魔法的兔子。”不知怎么的,姐姐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我尽力不动声色地朝门缝里看去,在房间的里头,看到了一只毛绒绒的白色的脚。

――啊哈,被揭穿了。

“噗――”我忍不住笑起来。

“所以,家里还有多余的胡萝卜吗,分给我一些吧。不介意的话,请和我一起去老树洞里喝一杯茉莉花茶吧。”戴怀表的兔子,仍用姐姐的声音对我说。

插图/蝈猫

发稿/田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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