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可不可以停下来?

时间:2022-10-19 06:04:46

火车,可不可以停下来?

(1)

秋末冬初,安白拉着我的手坐上了五分钟一趟的环城公交车。那是我们第一次去城南的浮桥。

到了浮桥,安白说:“在这里可以看到桥下往来的火车哦,还能听到它们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小凡,你知道我多想让这些火车停下来吗?”

彼时,我正在啃安白带来的红富士苹果,它甜得让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我说:“小白,那我一会儿施展魔法好了,然后我们就头也不回地坐上火车去浪迹天涯。”

安白敲了敲我的头,说:“丛小凡,你总是这样,傻得可爱……”

我们坐在地上,等了许久才看到第一列疾驰而来的火车。那列火车尽管车体已破旧,像个年迈的老人,但却没有“步履蹒跚”之态。

“火车,停下来吧!火车,停下来……”我兴奋地扔掉了手中未啃完的苹果,挥着手,像个看到心爱玩具的孩子那样大声地喊。

安白站在我的身旁,火车驶过时在他漂亮的眼睛里投下清浅朦胧的影子。他的笑容里像是开着大片明媚灿烂的葵花。

这一年,我十四岁,安白十六岁。

(2)

遇见安白时,我还是大人眼中不谙世事的小萝卜头。

那时候,妈妈总喜欢把我的头发梳成两条长长的辫子,每隔大约三厘米便套上一个纯色的橡皮筋,一段一段的,看上去像极了竹节。

那天,我安静地坐在少年宫米黄色的木制长椅上,低着头,攥紧了手里的红色书包。爸爸正在拥挤的暑假班报名点排队。我的家并不在这片高楼林立的市区,而在这座城最边缘的角落。许是看惯了那些清静的山水与人迹稀少的乡间路,眼下四周来来往往的陌生男女让我生出了些许紧张。安白就是在这时坐到了我的身边。

“你干吗要把头发梳成‘竹节’啊?”他穿了一件白色的套头运动衫,很自然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偏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十四岁的我最讨厌别人说我的头发了。

安白忽然间笑了起来,说:“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吗?我叫安白,在这里学画画儿……”

画画儿?第二次看向他,我承认我的眼睛里已退了大半的敌意,对安白莫名地生出了一种亲切感。

“你也来这里学画画儿?”安白好像读出了我眼里的小小喜悦。看我点点头,他继续说:“我告诉你啊,绘画班的齐老师对学生要求特别严格。如果被分到他的班上,他每个星期布置的作业你都要记得好好完成啊……”

安白那天说了很多话,以至于习惯少言的我在离开时还冲他摆了摆手,说了一句并不算流利的普通话:“你好,我叫丛小凡。”

第二次见安白是在少年宫的画室里。为了不迟到,那天我到得极早,因为从我家到市区的公交车只有一辆,早间五点半发车。没想到我到少年宫时,距离上课的时间还差一个小时。

我提着妈妈早起为我做好的鸡蛋卷饼,小心翼翼地推开了画室的门,没想到再次看到安白。

他侧对着我,眉眼融进透过窗户射来的晨光里,手中捏着一支2B铅笔正在临摹一个浅灰色的陶罐。他大概是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下一秒便转头看了过来。

“丛小凡?你真的被分到了齐老师这个班啊……”

我有些拘谨地点点头,然后用很小的声音问:“你……你画的是素描吗?”

安白说:“嗯。你也要先学这个,学会画各种几何体。”他说完便直盯着我手中的鸡蛋卷饼。

“要吃吗?”我问。

那天安白用他买来的果酱汉堡换了我妈妈做的鸡蛋卷饼。

他说:“丛小凡,你妈做的饼真好吃!”

我眯着眼点了点头,心里想:原来苹果酱这么甜啊……

果然如安白所说,绘画班的齐老师严厉极了。他留着一头半卷的披肩长发,和很多搞艺术的人一样蓄着小胡子,不苟言笑,每天在各个画架间徘徊,然后“噼里啪啦”地指出我们画里的一大堆缺点。

“安白,齐老师为什么要留这么难看的头发啊?就像……就像钢丝似的。”我趁着课间休息跑去了安白身边。

安白和我并不是同一个小组的,他已经快要学完各种静物的描摹,而我还在努力地画着暖色光下放着的白色正方体。

“好像‘钢丝’和‘竹子’差不了多少吧?不过一个是直的,一个是曲的。”

我用手里的铅笔底部戳了戳他的手背,说:“没良心的,下次不给你带鸡蛋卷饼吃了。”

在这个少年宫里,我最熟悉的人便是安白了。我开始对他展露出天性中开朗活泼的一面,而在面对其他人时还是会紧张。

“别啊,我错了,我错了……”

看到没,安白就是这样一个阳光、讨人喜欢的少年。我喜欢他那双漂亮得像是琥珀的眼睛,开始不停地把“安白”这两个字叨唠给身边的好朋友听。

安白穿白衣好看极了。

安白的画总会得到齐老师的夸奖。

安白喜欢绿色带有大叶子的植物。

安白说有一天要带我去城南的浮桥看火车。

那个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略带自豪的笑时时洋溢在我居住的那个交通闭塞、欠发达的小镇上。

(3)

暑假结束后,我开始由每天都去少年宫改为一星期去一次。我依旧坐那辆公交车,依旧带一份鸡蛋卷饼,可是我画架前的桌子上不再是一个正方体而变成了几何体的组合,那个头发卷曲的齐老师也换成了一个长发的温柔的女老师。

我和安白开始偷偷地在课间混出少年宫。大多数时候我们会去附近的台湾花旗店买两块小小的面包,填饱饥饿的肚子。常常是安白负责买,我只负责吃。

安白说:“丛小凡,你胃里是养了一头小猪吗?”

说这话时,我们正并肩走在回少年宫的路上。我因为安白的话低下了头,然后看到了一张被丢弃的旧火车票。

安白很小心地从地上捡起那张脏脏的火车票,嘴角微微上扬。“小凡,是火车票呢!”安白说这话时带着满满的欣喜。

“小白,你要这个干什么?”

那时候,我不顾安白的反对,开始“明目张胆”地喊他“小白”。小白,小白……总让我想起蜡笔小新家里养的那只小宠物。

安白冲我眨眨眼,并未说话。

再次去少年宫时,安白手里的那本画册让我吃了一惊——上面绘着黛绿的山水、清冷的古镇、昏黄的巷子、连成片的花田……而且每一页上都用透明胶粘上了旧火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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