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儿童在美国

时间:2022-10-18 08:33:52

问题儿童在美国

之前网上有则新闻称,洛阳有个初一学生,被所在班级生物老师发起“民主投票”劝退。家长只好让该生转学。转学后,该生再次被要求退学。此事在网上引起了热议,因为该学生还处在义务教育阶段。学校有无权利这么去做?这种质疑确有道理,单门课程的任课老师发起这种投票,没有经过班主任、学校、当地教委,就让学生离开,程序上似乎有问题。

但这只是问题的一面。现在小孩不好教,遇到这种事,一味指责老师的人,恐怕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两个学校都坚决要求让该生退学。生物老师马老师不惜拿自己走人当赌注,让学生投票,可见也是忍无可忍。如果这个问题学校不去采取一点干预措施,耽误老师的教学和全班其他学生的学习,也不会是一个好的结果。

指望学校对学生的行为无限制负责,这在注重人权的美国也不可能、不现实。恰恰相反,美国更强调每个人、每个家庭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有些儿童在家出现了问题,分明是父母根本没有管教。我有一个在公立学校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同事声称,有时候他联系到家长,家长反而推卸责任,说是学校教育出了问题。“这时候我一眼就能看出他在家里怎么教育孩子的——那就是不教育,全指望学校。”

但即便如此,学校处理问题学生十分慎重。我问在美国上小学的女儿,班上出现这种学生,老师一般会怎么解决?她说她的老师通常是直接教训学生,或者用成绩来激发学生花更多心思在学习上。如果一个学生一再捣乱,干扰了课堂秩序,老师也不可能无休无止跟学生纠缠,而是送其去“校长办公室”。对学生来说,被送到校长办公室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通常来说,美国公立学校是逐步解决学生行为问题:教室里解决不了送给校长,校长和学校心理顾问解决不了交给学区,学区也解决不了,会送给一个特殊学校。这种特殊学校特别强调行为的纠正。一旦学生被送到这个学校,他们知道自己再无退路。如果再惹是生非,就只有离开校园了。

处理的整个过程十分冗长,每一步学校、学区都要根据相关法律规定,做出各种挽救的努力,并做出详细的文字纪录。到了万不得已,才会让学生离开。此时学校也会证明自己做出了该做的所有努力。如果有家长打官司告状,也找不到多少程序上的漏洞。

在把问题升级,转移给学区之前,学校通常都会启动一些特别的干预方案,帮助解决或者缓解学生的问题行为。例如我在多个研究报告上看到一种叫“进出管理”的方法。

学校每天上学时,找到学校的心理咨询师报到。心理咨询师给他提供一张行为检查表格,学生带着表格去上课。每天问题学生或让授课老师分几次签字打分。如果表现较好,老师当即表扬。一天结束,学生拿着这表格,到心理咨询师处签字离校。如果达到了当天的目标,该学生可获得一些奖励,不过通常都不是物质奖励,而是表扬、增加课间休息时间等。这个办法比较容易施行,关键是把笼统的“坏学生”、“调皮捣蛋学生”的标签,转化成了渐进式改变的调整过程。

多半学区都有针对问题学生的指导性解决原则,大同小异。他们的共同点是:首先,学区和学校,把问题界定得很具体。除了为人诚实不撒谎、尊重他人财物、注意礼貌用语这些我们《中小学行为守则》上也能看到的规定之外,也包括听老师调度、安全防范、参与各种互动、紧急情况下的服从等方面比较详细的规定。由于界定得比较细致,学生错了会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老师去纠正,也基本有章可循。在界定这些问题时候,学区通常也会把老师、学生、家长都给包括进去,认为三方都是“利益相关人”。希望三方共同努力,实现行为的纠偏。

还有,学区对问题学生措辞都很谨慎,一般不从主观给学生戴帽子,而是显得稍微“客观”一些。比如我看到华盛顿州一学区,把问题学生很委婉地称作“情感和行为障碍生”。用“障碍症”这个词,显得这像是个客观的疾病,可以去治疗、纠正。这种名称的改变,虽然听起来有些琐碎,甚至搞笑,但是这给家长和学生发出的信息比较正面,有利于问题的解决。更重要的是,一旦界定为一种障碍症,则学校有义务提供个人化的各种支持。

学生“调皮捣蛋”的背后,应该有一些心理的原因。这一点家长未必知道,只是粗线条地从“听话”、“不听话”上去理解,解决方法也简单粗糙。而学校里,各老师多半也只是各自学科的行家,未必真正深入地研究过教育心理学,中小学也未必都有心理咨询机构,去解决这类问题。学校老师不解内情,只是去指责行为本身,则可能错过了纠偏的良机。

另外我想,不应该只把目光放在坏行为和坏学生的惩罚之上。美国在关于“问题学生”的语汇里,通常强调学生“存在风险”,关注的是学生本身的发展。而在补救策略上,强调事前的预防和事后的支持。

还有一些学生表现出问题行为,可能是因课堂上跟不上,或是吃不饱。二者都有可能让学生受挫。前者可以通过补课、留级来解决。后者虽属好问题,但是处理不当一样能导致悲剧。反过来,如果发现了现象背后的本质问题,则可能找到提升发展的良机。

麦尔康姆·格来维尔在其畅销书《异数》中举过一个很有趣的例子:核弹专家欧本海默,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曾经在实验室偷化学药剂,试图毒死自己的一个老师。学校做出了一个很不寻常的决定,让他休学,而没有开除,但要他保证去看心理医生。

英国教育家肯·罗宾逊在其著作《发现你的天分》中也举了不少这样的例子。舞蹈家吉莲·莱昂童年时读书总是坐不住,而且干扰周围同学。学校无奈之下,报告给家长。家长也不知道怎么办,于是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医生问了她一些问题后,说要和她家长出去单独谈谈,然后打开音乐,让她在屋子里等。医生把家长带到隔壁一个房间里,隔着玻璃(外面能看到里面,里面看不到外面的那种),能看到小女孩随着音乐优雅地舞动起来。医生告诉女孩父母说:“她没有病,她是个天生舞者。”他建议家长送这个女孩去上芭蕾舞课。长大之后,这个问题儿童上了皇家芭蕾舞学校,成了著名的舞蹈家,并给《歌剧院魅影》、《猫》等享誉世界的音乐剧编舞。

很多被我们笼统归属为问题儿童的学生中,或许就藏着欧本海默、吉莲·莱昂这样的人。哪位老师慧眼独具,从其调皮捣蛋的背后,看到他们的闪光点,并去蓄意培育,很可能造就这孩子的一生。另外一些问题学生资质平平,未来或许可以做一个平凡人,这需要学校、家长和学生,甚至包括社区的一起努力。仅仅将其扫地出门,这样的学生没准会变成社会负担甚至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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