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鲁弗洛克的情歌》中奇思妙喻的赏析

时间:2022-10-17 04:14:14

摘 要:《普鲁洛克情歌》是艾略特早期诗歌的代表作,由于早期受到玄学派影响较深,诗中运用了大量的奇思妙喻使诗歌言之有物而不失幽默感,同时也达到了他所提倡的非个人化的效果,并且增加了诗歌的新颖性,从而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本文主要分析了《普鲁弗洛克的情歌》一诗中艾略特运用的奇思妙喻及其达到的良好效果。

关键词: 《普鲁弗洛克的情歌》 艾略特 奇思妙喻

一、引言

T.S.艾略特是20世纪伟大的诗人、剧作家和评论家,1948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的诗歌和文学评论对现代文学影响深远。他重视文学传统,并从文学传统中汲取养分,为诗歌的新发展探索道路。17世纪玄学派作为文学传统的一部分,为艾略特的诗歌创作提供了灵感,也为他的诗学理论提供了有力的支持。史蒂夫・埃利斯(2009)在其书中谈到艾略特将玄学诗人作为欧洲传统的一部分,将玄学派的“奇思妙喻”视为情感与思想的结合,也提到了艾略特诗学理论源于玄学诗人的诗学理论,由此可见艾略特受到玄学派影响之深。

根据约翰・安东尼・卡顿(1928)编撰的《文学术语与文学理论词典》,奇思妙喻是作者花费心思构想出的奇特的比喻,包括暗喻、明喻、夸张或矛盾修饰法,目的是通过其蕴含的才智与独特性达到使读者感到惊奇与快乐的效果。奇思妙喻也分为不同的种类,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玄学派所使用的奇思妙喻,这一手法成了约翰・邓恩为代表的17世纪玄学派诗人标志性手法。到了18世纪,人们认为玄学派诗歌过于牵强与反常而淡出文坛。经过近两个世纪的沉寂,在二十世纪初T.S.艾略特的诗歌与诗论使之又恢复了生机与活力。艾略特将奇思妙喻视为一种修辞手段大加赞扬,他认为“奇思妙喻是对某一修辞手段精雕细琢、推演深化,使其进入创造性思维所能达到的境界”(李正栓&李云华,2009)。在他的《玄学诗人》一文中,他赞扬了玄学诗人试图寻找语言对等物去表达思想与情感所做的努力。这里的语言对等物就是指玄学派所使用的奇思妙喻,其中所运用的客观具体的意象恰好符合艾略特所提倡的用客观对应物去表达思想情感的想法。

不同意象的并置、无相似性的事物的类比是玄学派的奇思妙喻的主要形式。邓恩的诗歌中不乏奇思妙喻的例子。在其《告别辞:莫伤悲》一诗中,他使用了很多具体而奇特的意象表达忠贞不渝的感情。他将爱人的灵魂比作金箔与圆规。他们的灵魂合二为一,如同金子良好的延展性,即使距离遥远也不会断裂。如果他们分开了,他们就会像圆规的两只脚,妻子的灵魂是定点,是中心,他是另外一只脚,围绕妻子转动,即使走远也会倾听妻子的召唤,当他归来时,他会与妻子合二为一。初读此诗,读者可能会感到疑惑,灵魂如何与金箔和圆规产生联系,经过诗人的解说,读者会被这种奇特的比喻所折服。正是其所包含的智慧与新奇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目前国内外对艾略特的《普鲁弗洛克的情歌》的研究中还没有专门分析其中奇思妙喻的研究,下面笔者将具体分析艾略特是如何在这首诗歌中运用这一手法及其达到的效果。

二、《普鲁弗洛克的情歌》中的奇思妙喻赏析

《普鲁弗洛克的情歌》是艾略特早期诗歌的代表作,采用内心独白的形式展现了上层社会一位庸庸碌碌的中年男子无法对爱人表达爱意的矛盾心理。他渴望爱情,却胆小、犹豫,不知道如何说出心中的爱,而最终以放弃告终。通过塑造这样一个人物,诗歌反映了现代人的失意与孤独的心理状态。艾略特运用了许多奇思妙喻来增强诗歌的新奇性,同时表现诗歌的主题。

让我们走吧,你和我,

此时黄昏正朝天铺开

像手术台上一个麻醉过去的病人。(赵萝蕤译)

诗歌一开始艾略特就用到了一个奇思妙喻,他将黄昏与被麻醉了的病人作比。黄昏是一个时间概念,而病人则是特定状态下的人。两者属于不同的范畴,却被诗人联系在一起,迫使读者发现两者的相似性。当读者经过分析发觉其相似性时,自然会对这一奇特的比喻印象深刻,进而体会到其中所含的深层意义。

黄昏是白天即将结束的时刻,“代表向夜晚的过渡,而上流社会暗示个人或历史的衰落”(Dickey,2009:123)。夜幕渐渐落下,光明慢慢地被黑夜吞噬,正如病人被麻药麻醉一样,渐渐地失去知觉。进一步去看,我们知道这首诗描述了普鲁弗洛克的矛盾心理,那么不仅黄昏像一个被麻醉的病人,而且他的心理也像被麻醉的病人,丧失了做出决定的能力。他犹豫不决,不能采取任何行动对他的爱人唱出情歌。因此,被麻醉的病人也可以指普鲁弗洛克的矛盾心理。通过阅读下面的诗节,我们可以得知这里手术台指的是女人们放置胳膊的桌子,暗指他将要被那些女人仔细审视如同医生检查病人的内脏一般,于是他的不安与怯懦就这样表露出来。通过描写普鲁弗洛克的心理,艾略特为读者展示了那个病态的社会及身处其中的病态的现代人。

街道一条接一条就像用意阴险的

一场冗长的辩论

把你引向一个压倒一切的问题……(赵萝蕤译)

这几句中,艾略特将贫民区的街道比作一场引向一个重大问题的冗长的辩论。乍看这个比喻似乎有些匪夷所思,但对于主人公来说就变得合情合理。事实上,这个冗长的辩论是满腹烦恼与疑虑的普鲁弗洛克内心的挣扎,是“你”和“我”之间的争辩。他将内心的冲突投射到他所见到的事物上,那脏乱的街道与他烦乱的内心就与无休止的辩论联系起来了。那街道将把他带到心爱的人所在的地方,让他不得不面对她,向她表达自己的爱,而这个引向重大问题的辩论就是决定如何向爱人表达自己的爱,因此他走在街上,渐渐接近他的目的地,而此时的他还没有拿定主意。烦乱与令人厌恶是街道与这个辩论的相同之处,主人公的心态是连接两者的纽带。这个奇思妙喻反映出普鲁弗洛克的心理状态――消极与怯懦。“啊,不要问‘指的是什么?’”(艾略特,2006:1),“让我们去拜访”(同上)。他拒绝直面问题,而是选择继续赶路来暂时逃避这个问题。

那黄雾的脊背摩擦着窗玻璃,

那黄雾的口鼻摩擦着窗玻璃,

它用舌头尖舐黄昏的各个角落,

在排水沟的潭潭上徘徊不去

让烟囱里掉下的煤灰落在它背脊上

偷偷溜过阳台,突然纵身一跃,

又注意到这是一个柔和的十月夜晚,

在房子附近蜷起身子睡着了。(赵萝蕤译)

这里的奇思妙喻与前两个不同,这里所使用的是延伸比喻,将诗人所要表达的思想与隐喻成功地结合起来并且贯穿整个诗节。这一奇思妙喻与艾略特在《玄学诗人》一文中谈到的金主教所使用颇为相似。艾略特(1950)称赞亨利・金在《葬礼》一诗中将迫不及待去见亡妻的心情比作一个旅程的写法。艾略特用黄猫作为黄雾的客观对应物,将黄雾扩散的过程比作一只黄猫游走到睡着的过程,用猫的动作体现雾的动态。通过“摩擦”、“舐”、“徘徊”、“纵身一跃”、“蜷”和“睡”一系列动词,读者能够想象出黄色的雾弥漫于城市各个角落的样子。用这个奇思妙喻,艾略特给读者呈现出了一只慵懒的猫的形态,避免了直抒胸臆的方式,并且通过这一具体而生动的意象,将社会环境与普鲁弗洛克的心理状态也反映了出来。这是黄猫在排水沟旁徘徊,让烟灰掉到它的脊背上。它周围的环境令人感到厌恶,象征着工业文明的没落。另外,猫从“徘徊”、“摩擦”、“纵身一跃”再到最后“睡着”是一个由动态到静态的过程,反映出普鲁弗洛克的――“终于无为的欲望”(Williamson,1967:60),与诗歌开头“被麻醉的病人”相呼应,说明他逃避问题,消极无为的心理状态。猫象征着休止的欲望,诗中主人公看到黄雾的静止,想到时间也许也会停滞。下一诗节他用“而且实在还有时间让沿着街道滑行的黄烟用脊背摩擦窗玻璃”来暗示自己还有时间在路上犹豫,还有时间思考。

我已经熟悉这些眼睛,都熟悉了――

那些用公式化了的片语盯着你看的眼睛,

而我在被公式化时,狼狈地趴伏在一只别针上,

我被别针别住,在墙上挣扎,

那我又该怎么样开始

吐尽我生活与举止的全部烟蒂头?

我又该怎样大胆行动?(赵萝蕤译)

此处,艾略特使用的奇思妙喻将普鲁弗洛克想象被女士们审视的窘态体现得淋漓尽致。在女士们世俗的眼光中,主人公变得异常不自在,他将别在自己华丽领带上的别针想象成穿过自己喉咙将自己钉在墙上别针,而他自己就像一只可怜的爬虫,在那里痛苦地挣扎。通过这只被钉在墙上的爬虫来比拟普鲁弗洛克当时的窘境如此形象与贴切。在他的内心,他的挣扎与无助正像那只被充满恐惧与痛苦所折磨的爬虫一样,他不知道如何面对那些女人,更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爱。同时,通过这样具体形象的事物,艾略特避免了情感的直接表达,达到了他所预期的非个性化的效果。

我应该是一对褴褛的钳子

慌张地爬过沉寂的海洋那样的地板。赵萝蕤译)

普鲁弗洛克还在想象应该如何面对那些女士,应该与她们谈论什么。他担心看到她们的胳膊会使他语无伦次,不着边际,想着跟她们讲讲路上见到的人。想着想着,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一只慌张地爬行在海底的螃蟹。在这一奇思妙喻中艾略特将普鲁弗洛克比作一只褴褛的螃蟹来表达主人公想要逃离尴尬处境想法。他像一只螃蟹那样悄无声息地偷偷溜走,在沉寂的海底,没有人能察觉他这只窘迫的螃蟹。如同上面一个奇思妙喻一样,这里通过将主人公的心理具象化、动物化来达到他内心想法的目的。

而下午,黄昏,睡得又是那么安详!

被纤长的手指安抚过,

睡着了……困倦地……或者它在装病,

卧倒在地板上,在你我身旁。(赵萝蕤译)

这里再次出现了猫的意象,这个奇思妙喻是将下午或黄昏比作困倦的猫,又是将两种不相关的概念作类比,把黄昏的宁静比作安睡的猫,两者的共同之处是安静与舒适,而这样的状态与主人公窘迫的心境形成鲜明的对比,同时主人公借黄昏的宁静来分散自己内心的惶恐,使自己获得片刻的安宁。因为此刻他再次想到了拖延,想到饮茶吃甜点之后再去对诉说自己的爱意。

不可能说清我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正像一盏幻灯把神经的图案投射在屏幕上:

这是不是值得(赵萝蕤译)

他开始怀疑表达爱意的价值,“而且到底这是不是值得”(艾略特,2006:5),他开始假设他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还没想好,他便立刻了自己的想法,“我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不是,完全不是。”(同上)又经过一系列的拖延之后,他还是对怎么表达好自己的意思毫无信心――“不可能说清我究竟是什么意思!”。(同上)这里艾略特将说清自己的想法比作幻灯把神经的图案投射在银幕上构成一个奇思妙喻、形象而又新奇。他运用了新科技的事物,拿医生为病人诊断病情的设备用于展现普鲁弗洛克的想法,使他的想法像做CT一般一览无余。随后他又开始怀疑是否值得这样去做。这样主人公不断地设想,不断地,最终都没有踏进他要去求爱的地方,因此这是一首没有唱出的情歌。

三、奇思妙喻的效果分析

艾略特之所以选择这一手法,原因之一就是它符合他所提倡的诗学理论――非个性化与客观对应物。“非个性化”是指提倡诗人在诗歌创作中不要刻意流露个人情感,应该不断自我牺牲,消灭个性。“客观对应物”其实是艾略特为实现非个性化而提出的一个途径。提倡诗人在表达情感时运用具体的事物(一系物体,一个情景,一连串事件)作为特定情感的载体,而不是像浪漫主义诗人那样直抒胸臆,感情泛滥。事实上,这两个诗学理论都是艾略特为反对浪漫主义诗歌所提出的,也成了他诗歌创作的指导思想。

奇思妙喻可以视为客观对应物的一种表现形式,因为它是由具体的意象所构成的。首先,通过奇思妙喻达到的效果就是“非个性化”。艾略特运用这一手法,使用具体的事物作为表达主人公心理的载体,可以避免直抒胸臆。比如,在上文中提到的“被麻醉的病人”,“钉在墙上的爬虫”就生动地表达了普鲁弗洛克的心理。当读者看到由具体的意象构成的类比时,内心的相应的情感就被调动起来,通过联想他们就能身临其境般地体会主人公的心理。这样,诗人就可以避免直接表达情感,避免影响读者对诗中人物情感的判断。

其次,奇思妙喻这一手法本身就具有使读者感到震惊的效果。这里也不例外,艾略特运用了许多不同的事物构成类比。这些很少有人能够想出的比喻就会给读者带来新奇感,被诗人放在诗歌的情境中,读者经过思考就不难发现其中的合理性。就像将黄昏比作被麻醉了的病人这一比喻,通常人们很难将这两种不同概念的事物联系起来。当读者仔细分析就会发现黄昏预示白天的结束正像被麻醉的病人预示着失去知觉一样,同时与主人公的心境联系起来,就是贴切合理的。

再次,由于艾略特使用了许多具体而又熟悉的事物构成奇思妙喻,用以描述难以表达的人物心理,这样就能够达到真实生动的效果。在他描写黄雾的时候用猫的一系列动作来展现雾笼罩城市的状态。“摩擦”、“舐”、“徘徊”、“纵身一跃”表现出雾气弥漫、流动的景象,活灵活现地浮现于读者的脑海。而猫的“蜷缩”与“睡着”表现了静态时的黄雾,同时也反映了普鲁弗洛克不作为的心理。因此,不管是黄雾的特征还是普鲁弗洛克的心理状态都通过猫这一个喻体或客观对应物生动地展现出来。

最后,艾略特的奇思妙喻能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也是这首诗歌受到欢迎的原因之一。由于上文提到的两个效果――惊奇与生动,自然奇思妙喻就会为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那些奇特的意象所构成的画面就会留在读者的脑海中,达到令人难忘的效果。这一点对当时作为一名诗坛新秀的艾略特来说尤为重要。

四、结语

《普鲁弗洛克的情歌》作为艾略特早期诗歌的代表作,具有他早期诗歌的特征,由于在一时期受到玄学派影响较深,使得诗歌颇具玄学派的特点。奇思妙喻可以被视为艾略特的客观对应物的一种,通过使用这一手法不仅达到了非个性化的效果,而且为诗歌增添了几分幽默感与讽刺性,同时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艾略特对玄学派的继承与发展,以及他对这一个手法的运用还是一较新的研究角度,因此还有待我们更深入地学习与研究。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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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师范大学大文科研究生学术新人培育项目(编号:B-7063-12-00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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