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种 第10期

1

大钟山下，有一后生，姓西名岩。十年寒窗，他金榜题名，考入本省的一所名牌大学。四年学满，他回到山里，当了一名教师。他的人生轨迹似乎就是这样――从哪里出，又回到哪里。朝朝夕夕，岁岁暮暮，陪伴他的是一茬接一茬的学生，是年年雷同的课本，是寂寞的远山和孤独的夕阳。

一日，西岩到校外近处的一座山岗上看风景，忽然发现岗子上一片枣树林，但见繁密的叶子间缀满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红枣儿。他上树摘了一捧就吃。吃罢，勾回走时，脚底拌了一下，醒来方知是南柯一梦。

第二日，他随学校领导到京城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这一日，他独自在城内闲逛，于一家个体书摊处见一册薄书。那书既破又旧，而且古文印刷。他翻开来一看，上面写的尽是房中之术，不由好奇，遂花钱买了下来。

会罢归来，西岩翻读一遍，眼界大开，受益匪浅。直赞这书并非毒草黄害，乃是真真实实的学问。

2

一夜，晚饭过罢，光阴还在子时以前。西岩按书上所说，用碱水给妇人洗毕，然后换成清水自个洗了，便上床睡下。

时值暮春天气，太阳日暖，草木绿遍。此宵又是月圆之夜，妇人身满之时。躺一时，西岩起来，拿薄被垫在妇人身下…………过了一时，妇人说：“换个姿势吧。”妇人遂挪至床沿，…………妇人低叫了一声，…………妇人说：“拿镜子看看。”西岩停下，取过床头的镜子，递与妇人。妇人于镜里看那里云蒸霞蔚，鲜艳夺目。西岩说：“这分明是山野开放的一朵嘛！”…………不知过了几时，西岩才感到风奔云突，暴雨袭来，整个天地都变色了。

到了月底，妇人说：“例假没来。”西岩说：“气候、环境、工作、饮食、心情对此都有影响，可能推迟了吧。”可直到又一月将尽，月事还是不见，西岩方断定妇人是怀上了。

西岩翻开历书，查了此年妇人的虚龄，先用“49”加上妇人怀孕的阴历月份，然后减去妇人的虚龄，又加上“19”，得出的和为一偶数。西岩不由大喜，对妇人说：“这是个男孩子。”妇人笑了一下，没有理他。

3

不知不觉，已是端午。西岩回家，其母听说媳妇身怀六甲，既喜又忧。喜的是家里要添人丁，忧的是万一怀了女孩，该如何是好？她的大儿子跟前已是一个女孩了。

西岩的母亲顾不得吃午饭，跑到邻里去讨教人家当年曾用的“换胎秘方”。人家说：可简单哩，包二钱雄黄，杀一只红老公鸡，把雄黄放入鸡腹内，让怀孩子的人一人吃下，妇女怀了女孩也会变成男孩的。西岩的母亲问：“那要怀了男孩会变成女孩吗？”邻里笑着说：“不会的，这个方就是只生男娃子。”

西岩的母亲养有一大群鸡，可惜几只公鸡都不是一色的红。西岩说：“就把这只花里红公鸡杀了吧。”其母说：“哪行？这只鸡是你的长命鸡（西岩结婚时，放在“盒子”篮里的鸡）。”西岩说没事。其母不听，硬是跑了一个晌午，花大价钱买了一只纯一色的红公鸡，当即拔毛炮制了，叫西岩回校时带上。

到了学校，妇人吃了六天，才把鸡子吃完。

4

冰消雪融，东风又来。妇人十个月过后，果然生下一个男孩。孩子刚一落地，就忽闪忽闪地睁开了两眼，白白胖胖，煞是可爱。西岩忽记起先前的那梦，作想到：神机妙算也不过如此准验（《周公解梦》一书中云：食枣者主生贵子）。西岩阖家莫大欢喜，忙去请来医生，给母子打了“破抗”针，拾了一大包消炎、止血、祛痛的药。

其时，虽已立春，但门外仍是阴气浓郁，春寒料峭。西岩恐小儿感冒，特制了一件“姜背心”给孩子穿上。一日，西岩抱着孩子在玩，孩子突然大哭起来，西岩怎么哄也不住，就破口骂起那些死灵亡魂。骂一时，孩子竟止了哭。西岩想，孩子大概是侵了邪气，就口占一符，写于黄布，系在孩子身上，直到孩子三岁时才解下。那符全文如此：

小儿健安，超乎千年。

妖魔鬼邪，避之远远！

胆敢稍犯，大人翻脸。

桃木长签，棺心刺穿。

稍后，西岩得一册《奇门遁甲》，便把儿子的生辰八字输入盘中，得出局象为：天冲星临震三宫，死门临坤二宫。

孩子生于冬至之后，用的是阳遁，奇子排布为“顺布六仪，逆布三奇”，记数当由小到大，即由震三至离九又至坤二，总共九宫，也即孩子的寿命当在九十岁以上。

再后，孩子半岁的时候，有人听说西岩有一册奇书，便前来讨要。西岩清楚地记得当初把书放在柜子里，可翻遍了整个柜子也没找到，此书从此遗失。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