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炉之乐(二)

时间:2022-10-16 12:03:51

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

上海市作家协会理事

晚饭过后正是炉火最旺的时候。妈妈总会在火炉上搁一吊子水,以备家人冲汤婆子和洗脸洗脚之用。生了炉子就总要设法煮点什么吃吃,那时物资供应匮乏,但爸妈总有办法,通常搁上赤豆红枣粥之类。最不起眼的宁波年糕,爸妈会把它们切成一片片,放在炉子上蒸,蒸得软塌塌糯笃笃,再蘸上拌着绵白糖的黄豆粉,既可口又有营养,感觉比现在的比萨饼更可口。爸爸还会把单位里买回来那种刀切淡馒头切成薄片放在法兰盘里,在炉火上烤成金黄色,然后抹上摩洛哥油浸沙丁鱼。当时上海每家分大小户一月定量供应罐头票,而摩洛哥油浸沙丁鱼是少量不用票额的罐头食品。现今这种海盗牌沙丁鱼仍在各大超市有售,又腥又油,我仍热衷,用以涂抹面包,或许就是为了追忆那舌尖上的记忆……上世纪60年代粮食供应中要搭一定比例的山芋,桂花山芋汤常会在炉子上出现。爸爸还自己设计一种中空的烘箱让白铁匠长脚老高敲打出来,搁在火炉上专以烘山芋,甜焦的香味弥漫着整个房间。实在没有啥可吃,就会将晚饭的剩菜和上面疙瘩,一样又鲜又香。此时爸爸总会放上几张唱片,在音乐声中,炉火渐渐熄了,我们仍围炉而聚不舍得散,直到炉子快冷却了,才捧着又暖又饱的肚子上床!

“”开始了,割资本主义尾巴,把白铁匠长脚老高的生意也割掉了。再说那时哪家还有心思生炉子拆炉子。一度除了医院和幼儿园之外,小孩子都不认识火炉了。

直到上世纪70年代中后期,严冬终于过去了。上海出于对老人照顾,恢复供应取暖煤饼,爸妈这才又找出废弃多年的火炉,在长乐路找回了老高。在不生火炉的日子里,我们家里与白铁匠无关的大小事宜都找老高帮忙。从前的人情就是这样绵长和深笃。我们家的炉火又旺起来了,且又多了一层用途,在炉子四周搭一个铁丝栅栏,用来焐暖女儿和侄子的小衣服,让他们可以暖暖地穿上身。就这样,一只炉子温暖了两代人的童年。

上海供应大大好转了,煤饼敞开供应,炉子可以从早生到夜,火炉上的美食也丰富起来。晚餐桌上的一品锅,热腾腾地直接从炉子上端到餐桌上还在笃笃冒泡。最令我怀念的是妈妈煮的火腿粥,这是我女儿和侄子最温馨的舌尖上的回忆。直到上世纪80年代,静安寺的腌腊店还有出售切成薄片的熟火腿。刀工熟练的老师傅,将火腿切成薄薄的一片片,如鱼鳞般整齐地排在油纸上,这是煲火腿粥的佳料。同时,烘山芋的甜焦香味又重新在家里弥散,现可是升级了――将流着糖汁的烘山芋连皮压碎,拌上黄油,这种土洋结合的吃法可是老上海十分流行的,据说源自美国北部印第安人之法……

说起来炉子有很多缺点,首先对城市的空气污染,而且又占空间,开春了还要放置炉子和管子的空间,另外煤饼也需要空间堆放,哪有如今空调那样方便科学。但每逢冬天,我们全家还是时时怀念生炉子的时代,还有那位憨厚手巧的长脚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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