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字,死于水

生 于 字

亲爱的树洞，你知道吗，我的同学会对男生产生好感，往往是因为他们篮球打得好，或者长得很帅，或者数学成绩特别好。而我，却喜欢过一个字写得特别好的男生。

高一刚入校，学校举办了文化节，热闹的气氛下，最火的莫过于各班办报比赛。我写得一手好文章，却写了一手烂字。这种办报比赛，要求的都是手写和手绘，所以，我只能旁观。

听说按照惯例，前十名所办的报纸，会张贴在校门口的橱窗里。刘晓燕是我的初中同学，高中也和我同班，她最喜欢热闹，出结果那天，拉着我也去看了一眼。

第一名毫无疑问是优秀的，可我却被第三名深深吸引。字体刚劲有力又洒脱不羁，看似随意的挥毫，却又莫名的好看。标题特意做出晕染效果。最特别的是，这是一份复印的版本，虽不如原版清晰，却别有风情……

据说，一个人差什么，就会最向往什么。我一向崇拜字写得好的人，而现在这个人，不但字写得好，还别具心思。“项东伟……”我在心里默默念着报纸上署的名字，“高一（2）班。”在我见到这个人之前，已经在心里对他生了无尽好感，或许，喜欢一个人，在我心里，是与外貌无关的。因为字迹和一些其他我也说不清的东西，我对一个男生产生了好感。

所以我总认为，这种好感，是生于字的。

长 于 看

我主动申请当了英语课代表。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去争取什么。我在（6）班，英语办公室在走廊的那头，从我们班去老师办公室，一定要路过（2）班门口。而课代表，是每天都要去老师办公室至少两次的人。亲爱的树洞，你知道我的小算盘了吗？

教（2）班英语的Miss Li，和我们班Mr Wan的办公桌挨在一起。每天早上送作业本去老师办公室的时候，我总会多瞟一眼Miss Li的办公桌，如果能看到（2）班的作业本，就会让我心跳加速。

有一次，办公室里老师都不在，我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翻出了项东伟的作业本。和我预想的一样，他的英文也写得很漂亮。当时，我紧张得浑身紧绷，一边快速地翻本子，一边竖着耳朵听走廊上的动静。还好，没有被人撞破。

两周后，我已经摸清（2）班交作业的规律，几乎每次都能刚好看见他们班的本子。哪怕我根本看不出哪一本是项东伟的，可只要能看到任何跟他相关的东西，也让我开心不已。

是不是很傻？可能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终于让我知道，项东伟到底是哪一个了。

那天去办公室，Miss Li正在批评一个高高的男生。Miss Li脾气很好，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把学生拎到办公室。那男生背对着我，一双手背在背后竟然在捏橡皮泥。我“噗嗤”笑了出来，那男生转过头――好亮的眼睛。我当时肯定脸红了。

上课铃声救了我的尴尬。Miss Li说：“项东伟，回去上课吧，以后别这样了啊。”他就是项东伟！内心仿佛盛开了烟花，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我。幸福来得太突然。

锁定了目标，我开始有了新的方向。看作业本不再满足，现在我要看真人了。

每天至少两次，每次路过他们班门口，我都会放慢脚步，伸长脑袋往教室里看。很快，我就发现了项东伟的固定座位。两个月后，我弄清了他们班换座位的规律，每次他换到第一组，我就有两个星期看不到他了。三个月后，我甚至熟悉了他们班最后三排的所有同学。

高一下学期的某一天，我看到了推着自行车的项东伟，好像他的车胎出了点问题。我不是热情大方的女生，不敢上去和他说话，只能默默地跟在后面，看着他。那次，我知道了他家的位置。于是，每天都默默留意他们班的放学时间，然后悄悄跟在项东伟后面，看着他回了家，再心满意足地调头往家赶。每次成功“和项东伟一起回家”，我都会兴奋好久。

每天每天悄悄地看他，不知不觉，项东伟在我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他大概并不认识我，我们也从未讲过话，可是我却觉得他无比熟悉。

毁 于 人

刘晓燕因为我忽然不和她一起放学而生气了好久，直到我把关于项东伟的秘密悄悄告诉了她，她才肯搭理我。树洞先生，如果当时我知道你的存在，该有多好。我就能把我心中满满的兴奋和淡淡的忧伤说给你听。或许我就不会把这些事情说给刘晓燕听，或许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当时我不知道，刘晓燕心里藏着我们班那个叫胡泽的男生。当时我不知道，胡泽其实一直觉得我不错。当时我更不知道，胡泽和项东伟，居然是从小学就一起玩的好朋友。树洞先生，你是不是听得都有点晕了呢？可这真的都是事实，或许是小小年纪的我们，有时候太容易滋生一些缠缠绕绕的小情愫吧。

树洞先生，你不会把我的秘密说出去的，对吗？可是刘晓燕却会。她把这一切都告诉了胡泽。她并不知道我在胡泽心里是有些特别的，却知道胡泽和项东伟的关系。她想和胡泽制造话题聊天，于是轻而易举地把我“出卖”了。

后来，刘晓燕来跟我说，放心，胡泽答应我不会乱说的。我觉得无地自容。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我明明跟她说不要告诉别人，她却转眼就传了出去？

当我知道胡泽和项东伟的关系，那种心情已经不能用疯狂来形容。我恨不得拿针线缝上刘晓燕的嘴巴，或者干脆把她摁进水桶里，这样是不是叫死无对证？

胡泽第二天就来找我，他告诉我，已经把我“背后那些事情”告诉了项东伟。至于项东伟，了解后只说：“她？她很好啊。”只此一句。我觉得丢脸极了。

尽管刘晓燕一再道歉，我还是不能原谅她。可是这能有什么用呢？难道还能让时光倒流，回到我没告诉她秘密的时候吗？我觉得胡泽看我的眼光怪怪的，我觉得全班看我的眼光都怪怪的。或许，刘晓燕已经把这事儿闹的全年级都知道了。

我变得沉默、孤独。每天，我都觉得自己行走在云端，装作一切正常毫无异状，其实，却是走在悬崖边缘，错一步便会万劫不复。我甚至开始怨恨项东伟，一会儿恨他没注意过我，一会儿恨他为什么是胡泽的好哥们儿，更恨他对我连一点小小的好感似乎都没有。

死 于 水

过完一个暑假，我的心情要好了很多。

高二上学期分班，我终于不用再每天看到刘晓燕，但胡泽仍然和我同班。更没想到的是，胡泽竟然不管不顾地对我说了一通“心里话”，总之是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

他说，他没想到我喜欢项东伟。他说，他的字，比项东伟写得更好。虽然有些理不清，但当时似乎还是云淡风轻。只是我怎么都没想到，没多久，刘晓燕居然把我的事情传得全年级都知道了。她或许是觉得我跟胡泽走得太近，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所以恨我。

虽然爱恨都有些无理取闹，但生活还得继续，每天还是那么上课、下课、考试。意外的是，期末考试的时候，我竟然坐在项东伟的后面。语文和数学都正常，考英语的时候，项东伟在听力结束后，回头问我，19、20题选什么？我回答他，A和C。他迅速转过头去，留给我一个背影――可我觉得那是个微小的背影。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对话，竟然是考试作弊！他的声音低沉得很，活像二十几岁的男人。我内心觉得好笑，又有一点小小的欢欣。成绩出来后，我的英语考了满分，看到分数的一刹那，我唯一的念头是：告诉项东伟的答案没错，没丢人。

后来有一天，胡泽找到我说，我们一起去游一次泳吧。我正要摇头，他说，项东伟他们也会去，也还有其他女同学。我似乎没有太多的理由拒绝，于是我特意去买了新泳衣。

项东伟果然去了，还有一大堆朋友。他们从我和胡泽面前经过，看都没看我们一眼。游泳的人不多，那堆男生喧闹的声音很清晰。我忽然听到有人说到胡泽的名字。一个男生说：“她和胡泽一起啊？”然后就是我再不会忘记的声音，那个来自项东伟的声音：“那是，胡泽多帅啊！”语调中是说不出的轻浮和无视。他不喜欢我，我知道的，可是他却这样看不起我。泳池的水淹没我的头顶，或许这种感觉就是没顶之灾？我知道，结束了。

或许只有少女才能体会那种暗恋中的骄傲和卑微。我们可以在喜欢的人面前很卑微，可是一旦我们被人轻视，一样会昂起骄傲的头颅。

我感激胡泽对我的照顾和帮助。但是我忽然并不想再在中学时代参与到感情的事情中去。我们都还太小，不懂得尊重那些喜欢我们的人，也不懂得照顾别人的感受。感情应该是美好的，不管是单方的付出，还是双方的互补，都应该是被赞扬、被宽容、被感激，而我们，还太小，不懂得这些，也无法做到这些。何必让美好的事物因为无知而褪色呢？

马上就要高三了。我把我的秘密，倾诉到树洞里，然后把它封存起来。等我高考以后，等我上大学以后，或许我会挖出这个秘密，时刻提醒自己，不要随便伤害别人，也不要随便被人伤害。

谢谢你，树洞先生，我现在觉得很舒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