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男人的“嘴劲”

时间:2022-10-13 03:54:45

武汉人常说的“嘴(ZEI)劲”,不是指牙齿的咬力,咀嚼有声,剔其骨而断其筋,而是除了吃还有说嘴的第二功能,相当于北京方言中的“贫嘴”,夸指能言善辩。“嘴劲”,讲究的是个“劲”字,妙语如风强劲有力。追溯历史,那些雄辩天下的楚国谋士为其祖,言谈间风云变幻,江山改色。

三个男人一台戏

岁月变迁,如今的“嘴劲”已没有了当初羽扇纶巾的官方派头,多的是“歪嚼”的市井之风。中国文化中推崇的市井人物往往“嘴劲”不凡,比如刘三姐和武汉土产的贱三爷。智慧体现在言语对答的技巧之中,面对那些道貌岸然的大人物,只几句话就揭了人家的老底,把人给忽悠了。贱三爷更是因贱而得“爷”之名,真是匪夷所思!读几则他的故事你会发现,他的不识抬举是建立在不认同对方权势的基础上――“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反使他具有了某种超然物外的洒脱和智慧。

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的武汉男人“嘴劲”起来,热闹程度丝毫不亚于“三个女人一台戏”的女将们。那些交错相连、烟火不散、香味四溢的大排档是他们练嘴皮子的擂台。酒过三巡,时过五更,星星灯下是一张张瞪眼咧嘴的大红脸,赤膊、喝酒、划拳,这些热身运动差不多了,嘴劲比赛的锣声便地敲响了。股票房子老婆孩儿副科长人选意甲联赛隔壁王姐,上天入地都不在话下。豪情是饭桌上的酒菜香给熏出来的,三两人散,江风一吹,这酒便醒了,该干吗干吗,这又是武汉男人的实际。

跳蚤的喜剧

有人因此说,武汉男人大都有一种及时行乐的机会主义世界观。试问:“火车头能咬得动吗?但我们可以把火车司机咬得浑身痒痒!”这是卑微的跳蚤哲学。谈论或思考那些大道理并不能立竿见影地改善我们的生活,“嘴劲”不过使谈资有点市民层的烟火气息。瞧瞧武汉方言对于普通话的改良:坚持原则被称为“夹生半吊”;遵守纪律呢?是“会装样”;团结叫“扎帮”;有威信是“闹得哄”。在市井的盐水里把那些冷冰冰概念化的词腌制得非常“生活”,不再生硬,这便是汉派文化的特质。即使是口号也能被消化得充满喜剧色彩。“大家团结起来共同奋斗!”用武汉话来说竟然是:“伙计们扎起帮一起亡命的,恶死搞啊!”

这显然是一座不太容易培育崇高感的城市。

嘴里的文化渊源

武汉为“三大火炉”之首,夏天之酷热让人难忍。早些年,满街摆满竹床。男人赤膊大裤衩,女人背心短裤,男女老少均混杂而卧,谓之“乘凉”。很难想象这么一座毫无私密性的城市怎样培育它的崇高感。也许就像在武汉待人接物的最高境界被称为“热干面”,热干面为本地特产,在沸水里滚两下便熟了,意指与人一混就熟,没有距离感。

龟蛇(山)分开两江三镇,有水则必然有了商业运输,有了码头,便形成了所谓“码头文化”。“打码头”头一步自然要靠嘴皮子。与东北人三句话不对,上来就动手火拼不同,武汉人属水――“口水比茶水多”,叉着腰,站在那里和你论战一宿半宿不会觉着累。如果说武汉男人是木兰山的木鱼――光是嘴壳子响,那就错了。算算黄陂新洲出了多少个将军,你就会知道“武汉男人吵架吵到鼻尖都不动手”完全是无稽之谈。在广东形容一个男人“斯文”绝对是个好词,是对个人素质的高度褒扬。而在武汉,如果有人说你斯文,那背后隐藏的可能是某种嘲笑,离“屁叽”不远了。

武汉人在武汉话里如鱼得水,可离开武汉话,便显得有点孤寂和笨拙。款待外地友人,用普通话交谈往往使那些“岔巴子”失去了主动,偏坐一旁,自顾自地吃菜。你以武汉话与他对上一句,比如“还是你的日子过得好哦!”他便来了精神,“好么司好撒,不过顾个肚皮,过几年还不得洗了睡,你说是不是撒?”与北京、上海这些国际化大都市男人们语言中的利益权衡相比较,武汉人说话没那么多试探性,有种知根知底的安于现状。武汉话本就天经地义,“武汉人不讲武汉话讲么司咧?”

男嘴女辣

有人说,现今的武汉人精明不过广东人,勤奋不如浙江人。广东浙江讲求的是创业精神,而武汉讲的则是“嘴劲”,缺乏行动力。也许武汉人被语言中的小技巧迷住了,自顾自地将自己围在城中?然而在敢爱敢恨的武汉女人面前,武汉男人却显得有那么点腼腆(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们“嘴”)。爱一个人,对她说“我爱你”,以武汉话,“我”字声最大,后面越来越小,到“你”的时候小得只有贴着对方的耳朵才听得清,那情话便钻到心里去了。当然这是恋爱初期。过阵子,一手搂住你的腰,半转身大大咧咧道:“个板妈,你到底爱不爱老子撒?”情话方式大相径庭,叫人吃惊。女人扭身嗔望一眼,道一声“嘴劲”,那神色中已多了点自己人的体贴。与广东人凡事赞美不同,在武汉如果说多了好话,会被看做是一种心虚而不是礼貌。这恐怕也是武汉男人情话“硬”说的潜在原因。一男一女争座位,女人道:“你要是我弟弟,我把你丢到江里去!”男人:“你要是我姐姐,我自动跳江!”男人见座位不坐,分明是让那女人坐,可屁股让了嘴不让,话还是要说清楚的。“嘴劲”是一种故作玩世不恭,将急切的心境和缓下来,带入一个幽默的慢节奏中,叫女人生出对顽童的那种母爱宽容。因此有了男人轻巧的耸肩,灵光闪动的眼神和诙谐的说辞,就有女人嘴角的一抹微笑,悄悄生出从容愉悦的心境。

这智慧也表现在生意上。标价100块的东西,你问80卖不卖,武汉男人会说:“那就70吧。”这究竟是一种自以为豪爽的表态还是一种先发制人、让你没办法再行还价的策略,真真说不清。

武汉是九省通衢,随着城市圈的建立,有更多的外地人进入武汉,他们带来了完全不同的思维方式和语言特色。那些来头大、文化渊源深的北京男人,说起典故似点燃一串串鞭炮;上海男人斯文,且语言逻辑严密,像乳白色的细开司米毛衫;广东男人讲求实际,眼睛亮闪闪,待女人像待小学时的班主任,永远是好学生的样儿;东北男人则大嗓门,空空的回声像没心计,又像缺了牙,说话把不住风。

武汉男人呢?“个斑马地”,他们的幽默方式正在悄悄变化。

(摘自《武汉晚报》 图/亦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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