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承运人对第三人侵权造成旅客人身伤亡的责任承担

摘要： 旅客运输过程中，因第三人行为造成旅客人身伤亡的事件时有发生，承运人承担的责任也是各有不同。通常情况下，承运人承担违约责任；如果承运人未履行对旅客的法定尽力救助义务，则承运人还承担侵权责任。违约责任和侵权责任会出现责任竞合。承运人的责任与侵权第三人的责任之间也存在着一定的联系。在司法实践中，根据旅客提请的诉求不同，承运人是否承担责任以及承担何种责任需要进行具体分析。

关键词：承运人 违约责任 侵权责任

在旅客运输过程中，由于第三人的违法犯罪行为造成旅客人身伤亡的案件有很多，旅客或其亲属常常要求承运人就此承担赔偿责任。在这种情况下，承运人是否应当承担责任，如果承担责任，承运人的责任性质如何认定，对此理论界存在不同观点。而在司法实践中，不同的法院对类似案件做出的判决经常不同，这既影响了法院判决的权威性，又不利于当事人纠纷的妥善解决。因此，有必要对第三人侵权造成旅客人身伤亡时承运人的责任进行研究和探讨。

一、承运人的责任性质

1、承运人的违约责任

旅客运输过程中，旅客和承运人之间建立起了旅客运输合同关系。在由于第三人侵权造成旅客人身伤亡的情况下，承运人应该对旅客的伤亡承担违约责任。我国《合同法》第302条规定：“承运人应当对运输过程中旅客的伤亡承担损害赔偿责任，但伤亡是旅客自身健康原因造成的或者承运人证明伤亡是旅客故意、重大过失造成的除外。”通过规定可以看出，承运人对旅客人身伤亡承担严格责任，或者说是无过错责任。无过错责任的构成要件为违约行为、损害后果以及违约行为和损害后果之间的因果关系，其中并不包含主观过错，只要承运人存在违约行为，不论承运人主观是否存在过错，都应当承担违约责任。

判断第三人侵权中承运人是否存在违约行为，首先要关注承运人在旅客运输合同中承担的义务。《合同法》第290条规定：“承运人应当在约定期间或者合理期间内将旅客、货物安全运输到约定地点。”该条明确规定了旅客运输合同中承运人必须承担安全及时运送旅客的义务。这一义务是结果性义务而非方式性义务。所谓结果性义务是指债务人的允诺涉及某一具体的结果，只要该种结果未能获得，即构成债务的不履行，债务人对此即便没有过错，除非具有免责事由，否则债务人应当承担责任。 根据《合同法》第290条的规定，只要安全运送的结果未实现，无论造成该结果的原因是承运人自身原因还是第三人侵权，承运人均构成违约。

2、承运人的侵权责任

旅客运输过程中，当第三人对旅客实施侵权行为时，该第三人是直接侵权人，但承运人如果未能尽到法定的救助义务，也应承担侵权责任。承运人对旅客构成侵权需要满足以下四个要件。

第一，承运人有违法行为。任何人都不得损害他人的生命健康权，这是法定的禁止性义务。这种义务对于一般情况来说就是不得进行侵害他人生命健康的积极行为，但是对不作为的消极加害行为并未规定法律责任，比如见死不救的行为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然而对于承运人来讲，仅做到不积极加害旅客是不够的，由于受害人与承运人之间存在客运合同关系，法律还规定了承运人在乘客遇险时积极救助的法定义务。《合同法》第301条规定：“承运人在运输过程中，应当尽力救助患有急病、分娩、遇险的旅客。”根据这一规定，运输过程中承运人即使没有任何不适当的运输行为，旅客的伤亡与承运人的运输行为也没有任何因果联系，但只要承运人没有履行尽力救助的法定义务，其行为即构成违法。当然，这里所说的“尽力救助”并非要求承运人必须要与歹徒搏斗，因为毕竟承运人不是警察，不应对其提出过高的要求，但是承运人在不危及自身及其他旅客安全的情况下应当采取必要的救助措施，比如及时停车、及时报警、积极抢救受伤旅客等。只要承运人尽到了一般善良人的救助义务，承运人就不构成违法行为。

第二，发生旅客人身伤亡的事实。在旅客运输合同中，承运人对旅客的人身伤亡和财产损害承担责任时采取的是不同的归则原则，对人身伤亡采取的是无过错责任，而根据《合同法》第303条规定：“在运输过程中旅客自带物品毁损、灭失，承运人有过错的，应当承担损害赔偿责任。”承运人对旅客的财产损害承担过错责任。鉴于此，加之本文探讨的问题是旅客出现人身伤亡时承运人的法律责任，所以侵权责任的损害事实这一构成要件仅限于旅客人身伤亡。在这里所说的旅客的范围，根据《合同法》第302条第二款规定，既包括持有效客票的旅客，也包括按照规定免票、持优待票或者经承运人许可搭乘的无票旅客。故意逃票的旅客主观上具有恶意，无意和承运人订立客运合同，在其被动补票前，客运合同不成立，不能作为旅客请求赔偿。

第三，承运人的违法行为和旅客的伤亡具有因果关系。即承运人不履行法定救助义务的行为造成或扩大了旅客的人身伤亡。一般来说，旅客的伤亡主要是由第三人的违法犯罪行为造成的，承运人不履行救助义务只是在一定程度上加大了损害的程度或范围。如果承运人的不救助行为并没有造成或扩大旅客的伤亡，承运人就无需承担侵权责任。

第四，承运人主观上存在过错。承运人的侵权责任是一般过错责任，不适用《合同法》第302条确定的无过错责任。侵权责任法和合同法是两个独立的法律责任体系，归责原则不同，彼此不能混同。承运人的过错包括不履行法定救助义务的故意和不履行法定救助义务的过失。如果承运人主观上既没有不救助的故意，也没有不救助的过失，则无需承担侵权责任。

二、承运人违约责任和侵权责任的竞合

责任竞合，是指一个违反义务的行为产生两个以上的法律责任。所谓违约责任和侵权责任的竞合，是指当事人的行为既符合违约责任的构成要件，也符合侵权责任的构成要件，即发生违约责任和侵权责任的竞合。

违约责任和侵权责任都是违反民事义务所产生的法律后果，但是有很大的区别，主要体现在：一是归责原则不同。侵权责任采取过错责任、无过错责任、公平责任三种并用的归责原则，而违约责任实行严格责任原则，即只要有违约行为且无法定或约定抗辩事由，就应承担违约责任。二是举证责任不同。除法定的特殊侵权外，受害人都有义务就加害人的过错问题举证，而在违约责任中，受害人只须证明违约方已构成违约。三是责任构成条件不同。侵权责任以损害事实为赔偿成立的前提条件，而违约责任则以违约行为为成立条件。四是免责条件不同。侵权责任的免责条件包括不可抗力、意外事件、第三人行为、正当防卫和紧急避险等，而违约责任中法定的免责条件只有不可抗力。五是责任形式不同。侵权责任的主要形式是损害赔偿，且此种赔偿不得由当事人事先约定，而违约责任包括损害赔偿、违约金、定金、实际履行等形式，且损害赔偿也可事先约定。六是赔偿范围不同。侵权责任的赔偿包括财产损害、人身伤害和精神损害赔偿，而违约责任的赔偿主要是财产损失赔偿。七是对第三人的责任不同。侵权责任只就自己的过错行为承担损害责任，而违约责任如果是因第三人导致的，则违约人应先承担违约责任，然后向第三人追偿。

旅客运输合同中第三人侵权时，承运人往往会产生违约责任和侵权责任的竞合。首先，第三人侵权造成旅客人身伤亡，承运人需要承担违约责任；其次，如果承运人在旅客遇到危险时没有履行尽力救助的法定义务，那么承运人需要承担侵权责任。在这种情况下，承运人的违约责任与侵权责任发生竞合。我国《合同法》第122条规定：“因当事人一方的违约行为，侵害对方人身、财产权益的，受损害方有权选择依照本法要求其承担违约责任或者依照其他法律要求其承担侵权责任。”这即是对违约责任与侵权责任竞合的法律规定。当事人在主张权利时只能选择行使，不能同时行使。如果以请求承运人承担侵权责任提讼，可以要求较宽范围的保护，并且可以请求精神损害赔偿，但是旅客举证责任较重，需要证明承运人在旅客遭受第三人侵害时存在过错；如果以请求承运人承担客运合同违约责任提讼，则不能请求精神损害赔偿，但是旅客受到人身伤害的事实即可证明承运人违约，相反，承运人若想免责则需证明自己违约具有法定的免责事由，这是非常困难的。实践中，当事人在出现违约责任和侵权责任竞合时如何选择也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

三、承运人责任与侵权第三人责任的关系

当旅客在运输过程中人身伤亡是由于第三人侵权行为造成的，受害人可基于侵权行为法要求侵权人承担侵权责任。 第三人的侵权责任与承运人的责任之间不可避免的会产生联系。

1、承运人的合同责任与第三人的侵权责任不构成责任竞合。责任竞合必须是同一主体的同一违法行为同时构成违约责任和侵权责任。承运人的违约责任和第三人的侵权责任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主体的责任，也不是基于同一违法行为而产生，所以两者不存在责任竞合，受害人对其中一种责任的追究并不排斥对另一责任的追究，乘客可以同时对第三人和承运人分别提起侵权之诉和违约之诉。

2、承运人和第三人相互间不承担连带责任。在承运人承担侵权责任时，由于承运人与第三人主体不同，违反的法定义务也不同，所以不构成共同侵权，不承担连带责任。如果承运人只承担违约责任而不承担侵权责任，更不会产生与第三人的连带责任。

四、第三人侵权造成旅客人身伤亡时的法律适用

1.旅客只对承运人提起违约之诉

违约责任的救济方式侧重于物质补偿，所以当旅客对承运人提起违约之诉时，承运人要对旅客人身伤亡产生的全部财产损失承担赔偿责任，但是旅客不得要求承运人给予精神损害赔偿。

2.旅客只对承运人提起侵权之诉

并非在所有的第三人侵权造成旅客人身伤亡的案件中承运人都构成侵权，所以这种情况需要根据侵权责任构成的四要件，综合考虑承运人是否履行了法定的救助义务、未履行救助义务时这一行为是否对旅客的伤害产生影响以及影响大小等因素，综合判定承运人是否承担侵权责任。

3.旅客对承运人同时提起违约之诉和侵权之诉

依据《合同法》相关规定，这种情形下出现违约责任和侵权责任竞合，当事人只能选择其一行使，不能同时提起违约之诉和侵权之诉。通常情况下，受害人能够选择对其最为有利的责任方式，如果受害人选择不适当也应当由受害人自己负担不利的后果。 因此旅客在选择提起何种诉讼时要综合考虑赔偿数额、举证责任难易等情况。

4.旅客对承运人提起违约之诉，同时对第三人提起侵权之诉

承运人基于违约责任承担旅客的物质损害赔偿，第三人基于侵权责任承担旅客的物质损害赔偿和精神损害赔偿。承运人如果承担了物质损害赔偿，可以免除第三人的物质损害赔偿，但不得免除精神损害赔偿。但是承运人并不是最终的责任承担者，承运人承担损害赔偿责任后，可以向第三人追偿。第三人承担物质损害赔偿后，承运人的赔偿责任免除，第三人无权向承运人追偿。

5.旅客对承运人和第三人一并提起侵权之诉

承运人是否承担侵权责任，需要考虑承运人是否违反法定救助义务。承运人没有违反法定救助义务，或虽未救助但未对旅客伤亡情况产生影响的，承运人不承担侵权责任，应由第三人承担全部责任；承运人如果违反法定救助义务，承运人和第三人均要承担侵权责任，承运人责任大小按照其不救助行为对旅客人身伤亡产生的作用大小来决定，承运人和第三人进行赔偿责任分配。一般来说，第三人负主要责任，承运人负次要责任。侵权赔偿范围包含精神损害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