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与文字

时间:2022-10-12 01:51:46

美食与文字

许慎《说文解字》注“羊大为美”,可见,中国汉字对美的表述从一开始就与吃息息相关。难怪历代文人们在享了口福之余,都爱从牙缝里剔出些感想来,写写吃吃喝喝的乐趣,遂以成书。古代的苏轼、袁枚权且按下不表,现代的梁实秋、汪曾祺、陆文夫这儿也不再多提,光是最近几年写吃的书就已是风情万种、风格迥异,颇值得爱食者细品,爱文者玩味。

《写食主义》是近年写吃的书里最著名的一本。这本书是沈宏非在《南方周末》开设专栏的结集。沈君在吃喝玩乐之余,兴天马行空之乱想,发妙语连珠之宏论,从吃的种类、吃的体系、吃的地点、吃的状态到吃的流行或不流行……任何与吃有关的话题都能被他做成一篇篇颇具娱乐性的文章。沈宏非的写食文字,不再局限于一般意义上的“饮食文化”,他醉心营造的是一种“在饮食语境中所进行的文字游戏”。因此他的煞有介事引经据典,随手拈来流行话语,改写名句,正话反说等等往往没有特别的意图,只是为了让文字更加有趣。在《爱在餐桌的日子》中,为了论证“男女谈恋爱很难绕过餐桌而行”,他说:“郁达夫缠着王映霞的那些日日夜夜,按照男方事后发表的日记,我检索出自1927年1月1日至5月31日,郁、王先后于沪杭两地合共听戏37场,看电影6场,拥吻不过12次,吃饭倒有37回。”在《广州驴年》中,他歪写《黔之驴》来描绘广州吃驴的盛况:“穗无驴,有好吃者载之入。拴门前,人见之,庞然大物,以为神,生火锅涮之。水一滚,人大乐,以为去风湿,甚补。然往来嚼之。觉无异味。稍近,益狎。驴不胜怒,蹄之。人因喜,计之曰:‘蹄可红焖!’。因跳踉大口阚,断其鞭,涮其肉,乃去。”此书把美食文字的游戏性发挥得淋漓尽致,以致成为一种新的路数,不愧是时尚性休闲文艺的一枝奇葩。

《吃的自由》也是一本讲吃的好书。不同于沈宏非“我是一个很馋的人,我是一个吃饱了以后依旧很馋的人”的顽童姿态,符士中“不仅出奇得好吃,而且还特别喜欢琢磨吃。”所以,他的箸下风景有一股浓烈的“吃以载道”的特点。《生日蛋糕与寿面》由中西两种不同的祝寿食品分析中西两种不同的生命意识;《熊掌》充分揭示了本来无味的熊掌却名列八珍之首背后人为的心理因素。文字绵密精到,看似轻盈松弛,其实用力在内,剖毫析芒,巨细毕究。所谓食翁之意既在味,又在文化比较中西古今之味外之味也。

香港女作家李碧华写吃不讲究旁征博引,也懒得钩沉历史,只是专注于食物的色艺姿态,食物因此成为真正的主角,而且在作者灵动的笔下又添了心肠性情。比如写豆腐:“在日本叫做‘冷奴’。它是这样上桌的:一个小小的玻璃皿,以冰镇着一方雪白豆腐,毫无破绽,傲视同侪。上面斜着摆放一个长柄的金菇,和一朵芫荽。这一客冷奴,真贵,几乎同刺身一般身价。假得像幻觉,故并不敢惊动。”写上海酥糖:“别看它硬朗倔强正直,内心却是脆弱无能,人要十分小心细意,以最轻柔的手势拈起,快快地放进口中。偶一不慎,它便散了,满盘落索。魂飞魄散后的酥糖,总是无法收拾,也无法恢复原来的坚定姿态,益发觉得它不济和薄命。”这些俏皮慧黠的文字都收在李碧华散文选《逢魔时间》里。

《好吃:食物与文化之迷》是当代著名人类学家马文・哈里斯研究饮食人类学的专著。这本讲吃的书不同于以上的散文小品,而是一本严谨的科学作品,不过同样好看耐看。正如序言中所说:“马文・哈里斯从肉食主义与素食主义的争执入手,把人类社会中由吃所引发的种种奇特现象和习俗作为解析的对象,把读者带入饮食人类学的知识视野,告诉我们吃的文化差异和民族个性,在特定社会中应该吃什么,怎样吃,如何看待各个文化特有的饮食禁忌,以及个别文化的饮食癖好,如法国人和比利时人喜欢吃马肉,大约有42个不同社会中的人们喜欢吃老鼠肉,而新几内亚的弗瑞人要吃死去亲人的尸体等等。这些饮食习俗背后有多少遗传学的因素,多少消化生理学的因素,多少营养学的因素,又有多少文化学的因素,这些因素又是如何相互作用的,甚至为什么在20世纪出现拒绝食用肥肉的风潮,为什么70、80年代以来会有自北美波及全球的食用深海鱼油的风气……”这些问题在本书中都有剖析。应该说马文・哈里斯这种从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结合部上出发,调动各种学科资源进行研究的方法对我们是一个有益的启示。

写吃的书林林总总,还有很多。这不,笔者刚一搁笔,到书店里转转,就发现书架上又多了几本此类的书,随手翻翻,不及细看,也说不出好坏;不过,多自然有滥之嫌。但转念一想,据研究未来食品的学者预言:将来的食物在外观上会与现在所吃的相差很大;低卡路里、低胆固醇、低盐和低糖的食品会大行其道。听听这些21世纪的食品名称吧:酸乳酪、低胆固醇鸡蛋、低脂肉……越来越方便化、快餐化的食品恐怕再也激发不出文人们的灵感了。如果传统美食式微了,那我们也只能转而看看这些书上写出来的吃,以遐想的盛宴代替味觉上的享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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