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花兴象生命意蕴浅探

时间:2022-10-11 05:40:35

摘 要:花兴象在《诗经》中是一类具有特殊生命意蕴的语词,在上古先民生命一体化观念的息息渗透中,花容易令人联想到人生的盛美,生命价值的极致光辉。因此《诗经》花兴象常与女子的盛年绮貌联系起来,也同使臣的赫赫功绩、君子的煌煌威仪、兄弟的浓情厚谊具有了某种等值的关系,从而兴起对人生盛衰的一些感叹。后世诗文中花意象的文化涵义由此肇端。

关键词:《诗经》 花 兴象 生命含蕴

举草木鸟兽以见义,是我国第一部诗歌原典《诗经》首次运用的一种源远流长的表现手法,从而形成了一整套意味深切的兴象系统。《诗经》中的各类植物和动物兴象常常与人类特有的生命体验和情感经历联系起来,也就成为了某些具有特殊生命意蕴的语词,而花兴象正是其中格外引人注目的一类。

“生如夏花之绚烂”,花期是植物生命中的极盛期,是其一生中所积蓄的美丽的一次最强烈最灿烂的爆发,在生命一体化观念的息息渗透中,这很容易令人联想到人生的极盛与至美。花兴象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与女子的盛年绮貌联系起来,《诗经》用各种各样的花来形容妙龄姑娘们的美丽容颜:

桃花、李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周南·桃夭》)

“何彼襛矣,华如桃李。”(《召南·何彼襛矣》)

据孙作云说,桃李是《诗经》时代最常见的果树[1]。《礼记·月令》:“仲春之月,桃始华”,而“桃之有华,正婚姻之时”(《诗集传》),于是,在最娇娆的季节——仲春盛开的一树繁花就成了新嫁娘的代言人。夭夭,《说文》:“木少盛貌”,灼灼,《广雅》:“明也”,华盛貌;襛,韩诗作茂,花草盛貌。桃花色最妍,李花势最盛,那是女子一生中最光彩照人的片刻,秾桃艳李正堪拟之。

荷花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郑风·山有扶苏》)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

彼泽之陂,有蒲与蕑。有美一人,硕大且卷。寤寐无为,中心悁悁。

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硕大且俨。寤寐无为,辗转伏枕。”(《陈风·泽陂》)

袁梅认为“蕑”(lián),是莲的借字。莲花恰如凌波之仙子,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山有扶苏》中的女孩子拿水泽中亭亭碧荷同高山上的乔松伟树对举,婉丽形象呼之欲出。而《泽陂》更是融情入景,由境生情,那令人“伤之如何”蚀骨思慕的姑娘,在爱人心目中宛如荷花一般的清灵高洁,端庄娴雅。

唐棣之花

“何彼襛矣,唐棣之华。”(《召南·何彼襛矣》)

《说文》:“棣,白棣”,即白棣树,段玉裁《说文解字注》:“盖谓其花赤者为唐棣,花白者为棣。”[2]孙作云曰:“周人尚赤,以赤为国色,凡喜庆事必穿红、挂红。”[3]一方是鲜红怒放的唐棣之花,一方是盛装下嫁的王姬,花与人交相辉映,渲染出一片浓烈明艳的喜庆色彩。

木槿花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有女同行,颜如舜英。”(《郑风·有女同车》)

《传》:“舜,木槿也。”《集传》:“树如李,其花朝生暮落。”《毛诗品物图考》:“一名舜,盖瞬之意。”[4]高亨《诗经今注》:“木名,又名木槿,叶互生,开大形五瓣花,有白红淡紫等色。”[5]女子的容华岂不正如朝生暮落的木槿花,盛开时秀雅娇妍,美不胜收,却又转瞬凋谢,韶华难留。

茅之白花

“出其闉阇,有女如荼。”(《郑风·出其东门》)

袁梅注:“荼:荼茅,是一种开白花的植物”[6],多丛生。诗中用成片成片的白茅花来比拟美女的众多,如彩云连绵,如花海烂漫,甚为形象贴切。

荆葵花

“视尔如荍,贻我握椒。”(《陈风·东门之枌》)

荍,《集传》:“芘芣也,又名荆葵,紫色。”《尔雅》:“其花大如五铢钱,粉红色,有紫缕纹。”《诗经直解》:“荍,荆葵。锦葵科二年生草木,夏开淡紫色或白色花。”[7]花样年华的女子,浸沐在爱情的阳光里,其容色就如一朵绚丽的红锦葵。

萱草之花

“白华菅兮,白茅束兮。”(《小雅·白华》)

白华,《传》:“野菅。”《毛诗品物图考》:“夏花者为茅,秋花者为菅。”[8]野菅草的萋萋白花漫山遍野地装点着这个秋天,在萧瑟中透出生命的执着与华艳,由此引出被弃女子的孤寂、幽怨与伤感,人一如秋花,寂寞开无主;却又不似秋花,无思无虑,无忧无愁,在蓝天白云的明媚里自在欢笑,自在歌吟。

《诗经》里以花起兴的诗还有另一系列。《小雅·皇皇者华》:“皇皇者华,于彼原隰。駪駪征夫,每怀靡及。”袁梅注“皇皇”犹“煌煌”也,指有光彩。[9]以原野洼地次第开放的艳丽花朵来媲美众多有才能有品德、鞠躬尽瘁致力君命的使臣,提升诗歌的色调。而《棠棣》则用怒放的花儿比兴手足之间的挚烈情谊:“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传》云:“鄂,犹鄂鄂然,外发也。韡韡,又作炜炜,光辉也。”鲜花映照出一片“和乐且湛”的天伦情怀。而《裳裳者华》更是花与人难分彼此、融为一体了:

裳裳者华,其叶湑兮。我觏之子,我心写兮。我心写兮,是以有誉处兮。

裳裳者华,芸其黄矣。我觏之子,维其有章矣。维其有章矣,是以有庆矣。

裳裳者华,或黄或白。我觏之子,乘其四骆。乘其四骆,六辔沃若。

裳裳,《传》:“盛貌。”这繁盛的朵朵奇葩,叶子葱葱郁郁,颜色灿灿如金,皓皓如玉,正令我联想到你超绝群伦的礼仪贤德啊。在这里花所代表的,是生命价值的巅峰之舞,因此其与使臣的赫赫功绩、君子的煌煌威仪、兄弟的浓情厚谊具有了某种等值的关系。

《小雅·苕之华》则更清晰地体现出了类比互证的思维:“苕之华,芸其黄矣。心之忧矣,维其伤矣!苕之华,其叶青青。知我如此,不如无生!”“苕”,是今天所言之凌霄花,或称紫葳,花赤黄色。袁梅引《经义述闻》:“诗人之起兴,往往感物之盛而叹人之衰,……物自盛而人自衰,诗人所以叹也。”[10]花期本应象征人生的极盛,而此刻花自鲜艳,人却已枯萎凋零,强烈的反差烘托出了生命的艰忧与人生的失落。

总之,《诗经》中花入诗人眼,往往就带有了某种同人世共通的生命韵律,这带有原始先民物我一体神秘观念遗留的痕迹,更是华夏人民形象思维方式的产物。花兴象和容颜之盛、人生之盛、世事之盛从此具有了丝丝入扣的比照或者反证关系,而后世文学中美人如花、盛年如花之类的意象序列,即由此传承演流而来。

(本文为2012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No.12YJC751039];2011年度陕西省教育厅科研计划项目[No.11JK0258]。)

注释:

[1][3]孙作云:《研究》,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47页,第49页。

[2][汉]许慎撰,[清]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245页。

[4][8][日]冈元凤纂辑,王承略点校解说:《毛诗品物图考》,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2年版,第108页,第47页。

[5]高亨:《诗经今注》,《高亨著作集林》,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18页。

[6]袁梅:《诗经译注》(国风部分),济南:齐鲁书社,1980年版,第269页。

[7]陈子展:《诗经直解》,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272页。

[9][10]袁梅:《诗经译注》(雅颂部分),济南:齐鲁书社,1980年版,第9页,第303页。

(张虹 陕西省渭南师范学院人文学院中文系 714000)

上一篇:拓展教学空间 提升教学质效 下一篇:抓住发现?写出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