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诬网上“传播病毒”,杀毒专家惨遭网监处长陷害

时间:2022-10-07 09:05:41

被诬网上“传播病毒”,杀毒专家惨遭网监处长陷害

2010年2月4日上午9时30分,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被告席上,55岁的于兵耷拉着脑袋,没了在北京市公安局公共信息网络安全监察处当处长时的神气。4年多前,正是此君接受某著名杀毒公司的“请托”,一手导演了“全国首例网络病毒传播案”,致使受陷害的公司副总经理田亚葵身陷囹圄、董事长刘旭“败走”福州。

如今真相终于大白,田亚葵和刘旭第一时间接受了本刊专访。

被诬陷,被关押,被竞争对手设局,被媒体公众非议……过去的种种苦难,两人已能一笑置之,但提及假案给至爱的家人带来的煎熬,提及两家的爱妻稚女相拥携手熬过的艰难岁月,他们不约而同洒下了男儿泪……

被诬网上“传播病毒”,杀毒公司副总突遭刑拘

2005年8月30日晚上,北京某小区,田亚葵让妻子于虹催促15岁的女儿早点休息。第二天是女儿就读的人大附中开学的日子,他想让女儿睡个好觉。

大约凌晨两点,一阵猛烈的敲门声骤起。深更半夜的,会是谁呢?田亚葵来不及多想,急忙过去开门。万万没有想到,冲进来的竟是一群公安人员,有人举着摄像机,对着只穿着内衣裤的他不停拍摄,有人则一声不吭冲入各个房间,训练有素地搜查着什么。

这是在拍警匪片吗?可这个家里哪有匪?田亚葵目瞪口呆。一个领队模样的人走到他面前:“我们是市局网监处的。你涉嫌破坏计算机信息系统,现依法对你进行拘留……”边说边向他出示了一张拘留证。“搞错了!我们公司是做杀毒软件的,怎么可能破坏计算机信息系统?”田亚葵试图解释,可对方像没听到一样,面无表情地说:“家里有几台电脑?都在哪里?我们要带走。”

警察搜得很细,连孩子的房间也没放过――里面那台电脑是女儿用的,也被扣押了。

田亚葵就这样被带出了门。转身那一瞬,看到妻子惊恐的眼神,看到女儿脸上滑下的泪珠,他心里一阵抽搐,却什么话也没说。对方网监处的身份让他感到一丝不祥――这次拘留很可能不是冲他个人来的……

田亚葵时任北京东方微点信息技术有限责任公司副总经理,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是业内大名鼎鼎、国家863计划反计算机入侵和防病毒研究中心的特聘专家刘旭。两人以前在一家国内著名的王牌杀毒软件公司同任副总经理。2005年1月,刘旭成立微点公司后,邀请田亚葵加盟。

公司成立数月,刘旭便研制出第三代计算机主动防御反病毒软件。他亲笔撰写的文章在《光明日报》刊出后,迅速引发业内地震――此前的杀毒软件识别不了未知病毒,该成果弥补了这一重大缺陷。

刘旭负责发明,其他的事就交给了田亚葵。按规定,反病毒软件要先经国家计算机病毒应急处理中心检测合格,才能取得公安部颁发的销售许可证。如今就在自己精心准备这一工作的时候,突然遭到莫名其妙的拘留,田亚葵感到,背后可能有“阴谋”――他们的新产品一旦面世,势必颠覆杀毒软件市场格局,而当时占据全国市场份额高达70%的,恰恰就是他和刘旭两人离职的那家公司,难道是老东家“策划”了这件事?

警车嘎的一声停在了威地科技大厦楼前。田亚葵心里更清楚了:大厦1016室就是微点公司,他们真的是冲着公司来的!

上了楼,警察直奔几十台办公电脑。那里面有公司核心的技术机密啊!田亚葵据理力争,提出这样的扣押起码应有两个以上见证人。可是警察似乎早有准备,熟门熟路地找来大厦保安签字见证。田亚葵见状,又提出要通知董事长刘旭。但这个要求警方没答应,并直接没收了他的手机。

被带到网监处时,天已放亮。不等田亚葵喘息,提审马不停蹄地开始了。警方问来问去,主要问两点:有没有在网上传播过病毒,病毒样本从哪里来。

田亚葵心头一凛:想出这一招的人真够狠――杀毒公司副总在网上传播病毒,不等于补胎店的老板在马路上撒钉子吗?一旦被对方“证实”这一点,刚成立的微点公司将会遭遇一场诚信的灭顶之灾!摇头,摇头,还是摇头。整个提审过程中,田亚葵坚决否认所谓的“罪名”。

早上9点,预审结束,田亚葵被关进北京市第一看守所。换上那件特殊的黄坎肩,他苦笑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个武汉大学物理系的高才生,会有一天如此打扮!

此时的刘旭,已经知道了搭档被抓的事。早上匆匆赶回公司,看到一片狼藉,办公电脑不翼而飞,他的头“嗡”的一声,心里想法跟田亚葵一模一样:事情是冲着微点来的,冲着那项新技术来的!

愤怒,疲惫,无奈。刘旭闭上双眼,一个熟悉的名字浮现脑海:于兵。拘留田亚葵的人是市公安局网监处的,而于兵正是该处的处长!

围绕着于兵,刘旭回忆起更多的细节,如今看来,这场行动早就开始部署了。

几个月前,于兵属下的一个案件队副队长就先是大赞刘旭这个产品“了不起,要改变杀毒市场的格局”,之后多次带人来公司做“资质调查”。其间问过他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如果有人举报你传播病毒,怎么办?检察院、法院又不懂,如果有人请院士、专家站出来说你传播病毒,怎么办?”当时刘旭没往心里去,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试探。至于于兵本人,还给过他一个更加奇怪的“建议”:要么将公司卖给更有实力的公司,比如他的老东家那样的;要么索性离开北京,将公司搬到他的老家福建去……

于处长如此“热心”,莫不是收了什么好处?刘旭心中生疑,拒绝了他的建议。没想到,一个多月之后,田亚葵竟然成了“牺牲品”。刘旭猜想,于兵最初想抓的可能是他,碍于他名气太大,才把矛头对准了田亚葵。

“亚葵没犯任何罪,这是冲我来的,冲我们的新产品来的!”镇定下来,刘旭第一时间安慰于虹,“你一定要跟孩子说清楚,让她千万别受影响。”

于虹哽咽道:“刘总,我也不懂你们的事。亚葵进去了,那么一大摊子,你自己要挺住……”

“我会挺住的。亚葵也会挺住的。这是我们男人的事,你不要操心。照顾好你自己和孩子,我替亚葵先谢了。”刘旭含着眼泪说。

身陷囹圄与“败走”福州,两个家庭受煎熬

可是,刘旭很明显低估了对手。接下来的事情,差点让他挺不住了。

9月6日,先是网监处向国家计算机病毒应急处理中心发了一纸公函,指微点公司因涉嫌一桩刑事案,新产品暂时不能接受检测;两天之后,于兵又以微点公司存在“网络安全隐患”为由,要对其行政处罚:公司半年内不能开计算机,不能连互联网。

不仅叫停产品,还要连公司也“叫停”。对手的意图实在太明显!走投无路之际,刘旭喟然长叹:看来只有接受处长大人的“建议”,暂时先回福州了。想到自己当年从福州考上中科院数学所研究生,并在北京一步步登上事业的巅峰,如今却要仓皇返乡,难免心生悲凉。

9月底,带着公司主要研发人员,刘旭一行登上前往福州的列车。站台本来就是容易伤感的地方,而送行人中那两个忧心忡忡的妻子和两个担惊受怕的孩子越发让他不忍。他抱了抱田亚葵的女儿,又抱了抱自己的女儿,想了想,只对她们说了一句话:“要不了多久,你们的爸爸都会平安回来的!”两个同在人大附

中上学的女孩小声哭了起来……

在福州的半年时间,刘旭将精力全部用在继续研发上,他知道自己不能倒,微点不能倒,否则正中对手下怀;留京的员工则一边接受着不开电脑不上网的“处罚”,一边默默坚守岗位,没有一人离职。“田总一定是被冤枉的,刘总一定会重新站起来。这两个男人都是好人,好人一生平安。”那段难熬的日子里,这是微点员工谈论最多的话。

刘旭和员工们还可以相互扶助,看守所里的田亚葵则孤单得多。

刚进看守所,他就被剃了光头。知识分子最看重的脸面和尊严,仿佛随着剃去的头发一起荡然无存。接下来,像其他“新丁”一样,他也被喝令衣服接受检查。那一刻,他想起了一个词语“斯文扫地”!

接下来的生活,更是他无法想象的。白天,他只能长时间地坐在一张木板上(俗称“坐板”),不让干任何事,不让随便说话,头顶有监控录像,屋里有“牢头”盯着;晚上,他整夜整夜睡不着,脑子里天马行空,无比思念家人……

女儿在人大附中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还是校舞蹈队队长、校学生会活动部部长,她是那么崇拜父亲,总以父亲为骄傲。现在“偶像”遽然坍塌,才15岁的她承受得了吗?

而想到远在四川绵阳的父母,田亚葵心里更是翻江倒海。以前自己每个星期都要给二老打电话,如今突然没了自己的音信,他们该有多担心!

他猜得不错,父母确实已经在怀疑了,再三追问于虹:“就算亚葵出差、出国了,也不会电话也没有一个啊!该不是出了交通事故,你故意瞒着我们吧?”于虹没办法,只好打电话跟刘旭商量,最后把田亚葵在武汉当医生的二弟叫到了北京,当面向他说明了真实情况,再委托他去绵阳当面向父母解释。

谁知父母并不相信二儿子的话。“你说你哥哥是被冤枉的,公安怎么可能抓错人?北京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两位毕生精于计算的高级工程师,如今怎么也解不开这道谜题,越发忧心忡忡、寝食不安,恨不能找大儿子当面问个究竟。

于虹也想见见丈夫,一样见不到。每次到看守所送吃穿用品,都只能通过管教传两句报平安的话。女儿想爸爸,只能晚上捂着被子哭。于虹见这样不是办法,跟刘旭的妻子一商量,索性把女儿送到她家小住。

这个方法很灵验:两个父亲一个身陷囹圄、一个“败走”福州,却让他们的孩子学会了拥抱取暖。“咱们的爸爸都是好人,都是很能干的人。这只是个难关而已,他们一定迈得过去。”两个少女互相打气。

沉冤终得昭雪,弥天假案竟是处长受托导演

2006年3月,网监处的“处罚”到期,刘旭回到北京,开始为营救搭档展开调查取证。

北京市公安局移送审查认定:田亚葵于2004年12月21日19时许,在使用SONY牌笔记本电脑与互联网连接的过程中,运行或激活四种计算机病毒,致使与其使用网一路由器连接互联网的两家公司被感染计算机病毒,造成经济损失18万元。

刘旭感到可笑至极。首先,公安局认定的“传毒”时间是2004年12月21日,传播方式是通过电话线(ADSL),可微点成立于2005年1月27日,田亚葵这部电话更是4月1日才安装的;其次,所谓的四种病毒,逐一甄别后发现,要么原本不能传播,要么早已不能再传播。而且经国家信息中心电子数据司法鉴定中心重新鉴定,田亚葵电脑中有三种病毒从未被激活过。

没有激活就不可能传播,那么两家“受害单位”从何而来呢?查出真相后,刘旭简直不敢相信:两家单位均是在于兵等人“授意”之下打印了一份“感染病毒”的《情况说明》并加盖公章的……

一起不折不扣的假案!于兵不惜冒险操作这件事,背后一定有人指使。是否跟老东家有关,关联到什么程度,当时的刘旭还没有铁证,不过要证明田亚葵无罪,他已有足够的信心。

胜利的到来,总会有些前奏。2006年6月,妻子突然通过管教告诉田亚葵,女儿如愿以偿考上了人大附中的高中部。女儿的喜讯给了田亚葵信心,他隐约感觉到,下一个好消息该轮到自己了。

果然,7月28日下午,管教突然对田亚葵说:“你被取保了。”田亚葵什么也没拿,赶紧往外跑。铁门之外,妻子在,刘旭夫妇在,同事们、朋友们都在。所有人都哭了,刘旭的爱人更是抱着他哭得稀里哗啦。只有田亚葵没有哭,他笑着安慰大家:“今天是个好日子,不要哭!”

可是见到女儿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眼泪。

女儿又大了一岁,个子比他还高了。见到父亲光头上长出一点儿毛刺,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摩挲起来:“爸,你的头发桩子怎么全白了呀?它们还能变黑吗?”“能,孩子。一切,都会变得跟以前一样的。”那一瞬间,田亚葵止不住泪如泉涌。

真正的清白到来,又用了一年多时间。2007年12月20日,田亚葵拿到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检察院的“不决定书”,彻底洗清了罪名。12月29日,刘旭的这项成果被科技部批准列入国家863计划课题立项。2008年1月21日,技术顺利通过检测,2月15目,他们拿到了两年前就该拿到的那张销售许可证……

这一定不是于兵等人希望看到的结局。不过此时此刻,于兵等人已无暇过问了。由于刘旭的举报,于兵的几个下属首先受到调查。2008年9月18日,已经外逃到南非的于兵被押解回国。

据北京市纪委查明,田案所有证据都是于兵一个下属硬“做”出来的,四种病毒也是其有意挑选的;而于兵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铤而走险,也果真是接受了刘、田二人前公司的“请托”。

只为了保住市场利益、打击竞争对手,就不惜毁了田亚葵、毁了刘旭、毁了微点。这请的、托的究竟是谁?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刘旭和田亚葵脑海中掠过,最终他们放弃了揣测,决定把一切交给司法,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2008年10月18日,微点公司收到北京奥组委的感谢信:北京奥运会开闭幕式运营中心唯一使用的反病毒软件就是出自微点,而它“成功阻止了黑客对运营中心数百台电脑的攻击”。2009年4月13日,产品获得中国人民信息安全检测认证中心颁发的“军用信息安全产品认证证书”,自此军方也成了它的重要用户……

2010年2月4日,于兵被控“贪污、受贿、徇私枉法”,在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受审。审理查明:于兵共接受1400余万元巨额贿赂,其中有420万元是受托打压微点公司的贿款(“请托”公司一名常务副总裁已因涉案被依法逮捕)。假案给微点造成直接经济损失3000万元,间接经济损失难以估量。

这天,刘旭特意把两家人拉到酒店。大家以为他会提到于兵,结果他笑道:“他不重要。今天亚葵的宝贝女儿才是主题。孩子考上北航,我这个伯伯还没正式祝贺呢!来,让我们为漂亮的女大学生举杯!”

“不要只为我,”小田看看父亲,看看刘旭,“还要为两个爸爸。爸爸们受委屈了,祝福你们……”

田亚葵和刘旭相视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苦难都过去了,不提了;对于父亲而言,孩子长大了、懂事了,就是最大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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