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欲投5000亿“机器换人”:谁的机会?

今年以来，一个词汇在浙江制造业界迅速走红，那就是“机器换人”。

“是的，工业的转型升级各个省都在做。但当浙江省把它提炼成‘机器换人’这样一个通俗易懂的概念，并着力推动时，很多因素便聚合了，形成了更大的声势。”在推行“机器换人”项目第一线、杭州市经济与信息化委员会技术进步与装备处的一位负责人说道，他能感觉到“机器换人”此番自上而下的造势对于杭州企业圈的震动。

今年年初，浙江省长李强正式提出全省全面实施产业转型升级的“四换工程”，“机器换人”囊括其中（其余“三换”是指腾笼换鸟、空间换地、电商换市）。

其实，作为制造业大省、且以民营经济为主的浙江，工业升级换代本已是暗流涌动。但当“机器换人”项目作为省级战略推开以来，市场与政策的互激效应明显。一份杭州市经信委针对“机器换人”项目的调研显示，84家规模以上企业中，32家企业对“机器换人”有着迫切的需求，另有46家企业也表示会在政府的激励之下开展“机器换人”。

政府的激励有什么？仅实施半年的“机器换人”项目，对企业而言，最实惠的措施还是技术改造专项方面的补助，最高补助比额可达12%（即100块钱补助12块钱）。“不知道的企业会来问什么是机器换人，而想做机器换人的企业便更为积极，毕竟有了政策支持。”上述人士对《中国机电工业》说。

而今年11月，浙江省经济与信息化委员会又向外界抛出重磅炸弹：将开展“555机器换人”推进计划，即未来五年每年年均实施“机器换人”项目5000项、完成技术改造投入5000亿元。

这一将由政府与企业用真金白银合力完成的宏伟计划，对浙江乃至整个中国制造业而言意味着什么？现在恐怕很难回答。不过，我们倒可以循着一条自动化点烟器生产线，到浙江“机器换人”的现场看看，或许能够找到一些答案。

人人的故事

“之前很多订单，我不得不放弃。”杭州人人集团有限公司总经理郭少为说到此处时，大而厚实的手掌向上摊开，似乎在问“我该怎么办？”

这就如一桌子山珍海味摆在你面前，你却因手短而无法触及，那可真能急得牙痒痒。

就在郭少为说出此话时，位于此楼二楼的生产车间，浙江国自机器人技术有限公司为其量身定制的自动化点烟器生产线已经试生产了一个月。大概在30平方米的面积上，生产线蜿蜒伸展，数个崭新的白色机械臂有条不紊的来回工作。国自机器人的技术人员正守在生产线旁，观察、记录着运行情况。

郭少为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点烟器虽只是整车中很小的一个配件，但也要面临国内外众多汽车配件企业的竞争。而这一国内首条自动化点烟器生产线，则让民营企业家郭少为即便站在世界500强量级的竞争对手面前，也可以说“自动化生产线？我也有了！”

1998年，原为杭州汽车电器厂的人人集团完成了转企改制。经过尔后的发展，其产品门类完成了从少到多，再到精的演变。伴随着这十几年来我国汽车行业裂变式的繁荣以及细分需求的涌现，人人集团也把主要精力投向组合开关、点火开关、点烟器等几类产品。

然而，即便是在这些细分的“小产品”领域，一开始也是进口产品独霸天下的局面，人人集团这一路走来，殊为不易。

仅以点烟器为例，作为人人目前最大客户之一的广汽本田，当时的点烟器供应商就是一家名为法雷奥的世界500强企业，其向全球本田供应汽车点烟器。而中国合资方广州汽车集团公司希望开展零部件国产化的工作，于是广汽本田采购部的国产化科主动联系到了人人集团。

既在国内生产，又有中方支持，还有自身基础。人人集团最终不辱使命，不仅完全达到法雷奥产品的技术指标，还大幅度降低了供货价格。2005年，人人集团顺利拿到了当年广本30万只点烟器的订单，由此打开了市场。

被抢了市场份额的法雷奥带着合资建厂的意向找到了人人集团，接下来便是双方各怀心思的互相摸底。由于种种原因，合资建厂计划并未实行。而时至今日，郭少为已手握国内点烟器市场30%的份额，把法雷奥远远甩在了后头。

尽管如此，在回忆起2007年去法雷奥点烟器工厂考察时，郭少为还是眼神真挚的说：“相互摸底中，他们的全自动化生产线让我羡慕！”转而他又补充道：“当时我问了，那条线一次性投入相当高，不过他们人工成本太贵了，所以从长期看仍然是有利的。”但对于当时正享受人口红利的人人集团而言，自动化生产线显然还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十年前，郭少为工厂里一线工人的工资为1000多元，而现在的工资涨到了3000～5000元。而这十几年来，国内整车企业已经轮番掀起几轮价格混战，整车企业的降价压力很大一部分转移到了汽车配件企业，“每一年，我们都要降价。”

无疑，在中国经济逐步卷入世界的一部分时，即便是地处杭州市区一隅、年产值只有2亿元的人人集团，也被推到了一个历史节点：几年前看到的那条自动化生产线，上还是不上？！

2013年浙江省正式提出的“机器换人”战略似乎可以看成一个契机。所谓的机器换人，按杭州市的规划，主要包括部分环节机器换人、自动化生产线、工业机器人、机联网等重点类型。在政府的推动下，浙江制造企业迅速掀起了“机器换人”的热潮。

虽然“用工成本增高”、“用工荒”等突出矛盾喧嚣尘上，但人人集团转型升级的原动力还是不断增长的订单。郭少为聊起对“机器换人”的看法时，首先强调的还是“我们的产能负荷率高，不仅现有生产紧张，还极大影响我接几年后的订单。”以点烟器为例，人人集团每年订单增长达20%左右。而这条能24小时连轴转的生产线，对人人集团无疑意味着对点烟器市场更强的扩张能力。

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在这一轮工业升级换代潮流中，企业们的处境也是如此。特别是对于行业较为分散的中小企业，各自有各自的现实问题。但能下狠心改造生产线的，多为市场可以长期、有效保证的企业，而在此节点上又遇到浙江政府的推动，何乐而不为？

国自的故事

出租车开在横跨钱塘江的高架桥上，对岸的杭州市滨江区轻裹着江面的雾气，若隐若现。

区别于江北的老城，这块被定义为“高新技术的创新源”、“中小科技型企业的大孵化器”的地域，道路宽阔，楼宇标新立异。为人人集团提供自动化点烟器生产线的浙江国自机器人有限公司便座落于此。

“公司成立时，我们是30多人。现在我们规模是80多人。”国自机器人副总经理朱玲芬此时优雅的坐在记者对面说。

翻看杭州市经信委电子信息处提供的机器人生产企业备案录，可以发现，大企业并不多，其中包括杭州中亚机械股份有限公司、史陶比尔（杭州）精密机械电子有限公司，以及沈阳新松机器人在浙江投建的杭州中科新松光电有限公司等。

更多的还是诸如国自这样成立不久、成长惊人的中小企业，如杭州科爵智能设备有限公司推出自主研制的焊接机器人，去年收入虽基数很小，但今年的增长率竟高达900%。

像国自这样的中小企业，如何能敲开门槛较高的机器人市场的大门呢？

其实，国自机器人或许您还没有耳闻，但您一定听说过他们的产品――海宝机器人，即2010年上海世博会中以吉祥物为形象的智能服务型机器人。彼时，国自机器人的身份还是浙江中控集团的机器人事业部。2011年才成立浙江国自机器人技术有限公司，“其实，事业部一直都是比较独立存在的，但转为子公司也可以看出中控对于机器人市场的重视。”朱玲芬说。

背靠深耕流程自动化的中控集团，还是事业部时，国自的团队就已经做了一些比较有影响力的产品。除去名噪一时的海宝机器人，在业内比较受认可的还有：为国家电网研发的巡检机器人、为杭州低碳科技馆提供的真人大小的导览机器人等。

但随着制造业面临用工矛盾、成本上升等问题的凸现，朱玲芬明显感觉到来找国自的中小企业越来越多。在这样的背景下，国自机器人也将主要的科研力量投入到工业机器人领域。但快两年的运作，让国自机器人发现“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蛋糕还得小口小口的啃。

毫无疑问，我国的机器人产业发展比国外慢了好几拍。但这并不表示国内机器人企业就没有生存空间。一方面，国外的工业机器人生产商，如ABB等，在中国市场主要是提供核心功能部件。而一些国内较大的工程才会引起他们的兴趣。诸如人人集团这条点烟器生产线，其实并不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

另一方面，这类中小企业自动化改造的需求，尽管从单条线来看投资规模并不大，但市场空间却非常广阔。

或许正是基于此，国自机器人总经理郑洪波此前向媒体表示：“国自以后会朝机器人及机器人解决方案专业供应商方向发展，我们会选某几个细分行业，在采购通用模块的基础上，提供行业解决方案。”

以人人集团这条自动化点烟器生产线为例。在基于政府搭建的中小企业服务中心平台上，杭州市经信委推荐了5家企业向人人集团提供自动化生产线的解决方案。

“当时人人集团提出一些指标，最重要的就是5年能够回收成本。”朱玲芬转而略感自豪的讲道：“但我们国自最后提出的方案是三年就能够回收成本。”

此条生产线不仅节省了原有的8名工人，单班产量提高50%；同时由于可以24小时三班生产的优势，相当于每天节省36个人手，点烟器产能提升120%，由于各个环节中传感器对于质量的把控，其质量指标提升200%。

有了第一条自动化点烟器生产线，对于人人集团来说，按照既定计划，他们将在2014年完成第二条、第三条的建设。而对于国自来说，则可以借由首条点烟器自动化生产线的投产而打开更大的市场。

除去汽车配件的自动化装配流水线，按照国自目前的主要产品，他们还将重点开发锻造行业的自动化流水线、智能物流整体解决方案等。

“不用惧怕国外的机器人大鳄，其实机器人市场的开拓，还是自己跟自己的竞争。工业是实打实的，关键在于你能不能提出并实现更好的方案。”朱玲芬对《中国机电工业》说。

而作为浙江省首府的杭州市，更利用自己的优势，在这场大潮中希望可以有效实现“机器换人”与发展机器人产业这两块的对接。如今年5月成立“机器换人”与机器人技术产业发展联盟，促成两方企业的合作。继而11月又成立“杭州市机器人协会”，以促进机器人产业的发展。

虽然省内市场开发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但杭州市经信委电子信息处相关负责人也向《中国机电工业》表示：“杭州的机器人生产企业，绝对不只是立足杭州，或者浙江。我们的企业至少要立足于全国的机器人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