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宗锁钥 明宋津梁

时间:2022-10-07 01:19:29

作为元代画坛核心人物,赵孟\的创作风格和他对“元四家”以及元代李郭派画家,乃至职业画家的影响,都已经被反复讨论。在他的所有作品中,作于1295年(42岁)的《鹊华秋色图》(图一)和1302年(49岁)的《水村图》(图见页,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无疑具有特别的重要性,它们为之后的文人山水画树立了实际的样板,从此文人画从苏轼、米芾时代的理论大于实践状态,转变为理论与实践相平衡的状态。

平心而论,这两幅画的风格都带有初创和探索的稚弱感,尚未达到挥洒自如的地步。但对艺术史研究者来说它们的重要性在于:《鹊华秋色图》融合了王维、董源的风格,形成一种更为女性化的新风格来表达对江南自然山水的感受,董其昌所提倡的“南宗”的两个关键人物――开山祖王维和正宗代表董源,正好在此画中相遇;《水村图》则脱去王维的痕迹,在新的材料基础上形成具有可操作性的董源式新语汇――纸上、干笔、淡墨,经过黄公望、倪瓒的发扬光大,纸上干笔淡墨技法成为明清文人山水画的“标准配置”。

《水村图》是向前展望的,黄、倪进入了它所指定的轨道,这没有问题。而《鹊华秋色图》是向后回顾的,赵孟\未卜先知地选择了该选择的人,董其昌尽管对赵孟\本人加以否定,却无法绕开赵所选择的王维、董源二人,这多少有些古怪。如果王维和董源确实奠立了后来被称作文人画的那种风格或样式,那这一切也算合理。可惜事实不是这样,我们发现王维和董源二人都面目模糊,生前身后绘画声誉并不太高,而数百年后评价远远溢出作品,况且作品风格芜杂,真伪难辨。现在大多数学者都同意,与其说他们二人“创建”了“南宗”风格体系,不如说后人为了“搭建”一种叫做“南宗”的风格体系而选择了他们。对这二人的选择,董其昌出力最多,另外苏轼曾对王维做过一点吹嘘,沈括、米芾和庄肃曾为董源说过几句好话。赵孟\则是说得少、做得多,我们通常不认为他在这个过程中起过太大作用。我们看到的只是一种巧合,赵孟\的创作和董其昌的理论恰好都选择了王维、董源二人。但从时间上和逻辑上也许应该反过来解释,赵孟\的创作先选择了王维、董源,董其昌的理论则受到了赵孟\创作的影响?

关于王维:从苏轼到董其昌之间的关键环节是《鹊华秋色图》

王维生前并非一流名画家,学界已经指出最早唱盛王维的评价出自苏轼,他将王维抬高到超过吴道子的地位:

吴生虽妙绝,犹以画工论。摩诘得之于象外,有如仙翮谢笼樊。吾观二子皆神俊,又于维也敛衽无间言。(《东坡集》卷二《凤翔八观・王维吴道子画》)

该诗作于宋仁宗嘉v六年(1061),苏轼26岁,担任他平生第一个官职――凤翔府节度判官。此诗吟咏的是吴道子、王维两人的道释人物画,王维的画中还出现了竹,但并不是山水画和墨竹画。

尊王抑吴之论实为苏轼一时兴之所至,他对吴道子的喜好却一以贯之,中年以后越发强烈:

故诗至于杜子美,文至于韩退之,书至于颜鲁公,画至于吴道子,而古今之变,天下之能事毕矣。道子画人物如以灯取影,逆来顺往,旁见侧出,横斜平直,各相乘除,得自然之数,不差毫末。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所谓游刃余地,运斤成风,盖古今一人而已。(《东坡题跋・书吴道子画后》,写于宋神宗元丰八年,公元1085年,苏轼50岁)

在苏轼之后,北宋末年的《宣和画谱》中对王维的评价有了微妙的提升:

至唐有李思训、卢鸿、王维、张b辈,五代有荆浩、关仝,是皆不独画造其妙,而人品甚高,若不可及者。

但是

至本朝李成一出,虽师法荆浩而擅出蓝之誉,数子之法遂亦扫地无余。

也就是说,《宣和画谱》将李思训、王维都定性为山水画发展史中已被超越的历史环节。

元代汤(?-1317)《画鉴》作为一部对元代文人画至关重要的史论著作,虽然将王维与张b、毕宏、郑虔这些水墨画家排在一起,并且排在第一名,但基本定性与《宣和画谱》没什么不同,认为他们已被五代荆、关和宋朝三大家(董源、范宽、李成)远远超越。

作为汤的同时代人,赵孟\对王维的评价之高超过了所有人,可以直接和董其昌对接:

王摩诘能诗更能画,诗入圣而画入神。自魏晋及唐几三百年,惟君独振,至是画家蹊径,陶熔洗刷,无复余蕴矣。(《赵孟\集・续集・题王摩诘松岩石室图》)

董其昌将王维推为“南宗之祖”、文人画之始,李思训父子成为北宗之祖,吴道子则根本未被提及,表面上来自苏轼早年的尊王抑吴之论,实际上不如说受赵孟\的影响来得更直接:

禅家有南北二宗,唐时始分;画之南北二宗,亦唐时分也,但其人非南北耳。北宗则李思训父子着色山,流传而为宋之赵帧⒄圆驹、伯X,以至马、夏辈。南宗则王摩诘始用渲淡,一变勾斫之法,其传为张b、荆、关、郭忠恕、董、巨、米家父子,以至元之四大家,亦如六祖之后有马驹、云门、临济儿孙之盛。而北宗微矣。要之摩诘所谓云峰石迹,迥出天机,笔意纵横,参乎造化者。东坡赞吴道子、王维画壁亦云“吾于维也无间然”,知言哉。

文人之画自王右丞始,其后董源、僧巨然、李成、范宽为嫡子。李龙眠、王晋卿、米南宫及虎儿皆从董、巨得来,直至元四大家黄子久、王叔明、倪元镇、吴仲圭皆其正传,吾朝文、沈则又遥接衣钵。若马、夏及李唐、刘松年,又是大李将军之派,非吾曹易学也。(《容台集・别集・画旨》)

在这两份相关联的名单中被遮蔽掉的除了吴道子,还有赵孟\本人。但米家父子和元四家之间存在巨大的时间和风格跨度,中间的桥梁人物除了赵孟\还能是谁?至于元四家的名单,在王世贞笔下还是赵孟\、黄公望、吴镇、王蒙四人(《艺苑卮言・附录》),到董其昌笔下则剔除了赵孟\,补入了倪瓒(《容台集・别集・画旨》),成了我们今天所提的四个人。

人们通常将董其昌看成苏轼的理论继承者,但在王维、吴道子的传世作品真伪都很可疑的情况下,只被苏轼偶尔提及的王维却在“南宗”谱系中占了头把交椅,他的作品被推崇为典范,原因何在呢?在王维与董其昌之间遥远的历史间距中,向王维致敬,并且产生历史性影响的名作,只有赵孟\《鹊华秋色图》。此画作为一个实际的存在,作为对王维“好的风格”的权威阐释,起了隐性而巨大的作用。

其实,《鹊华秋色图》与王维风格的关系也非常模糊。由于王维没有可靠的真迹传世,我们无法分析《鹊华秋色图》受到了王维哪些影响。赵孟\在画上的唯一一段题跋“公谨父,齐人也。……”也只字未提到王维。在后纸的跋中,最早的一段是赵孟\的友人杨载(1271-1323)所书,书于画成之后二年:

羲之、摩诘,千载书画之绝,独《兰亭叙》、《辋川图》,尤得意之笔。吴兴赵承旨以书画名当代,评者谓能兼美乎二公。兹观《鹊华秋色》一图,自识其上,种种臻妙,清思可人,一洗工气,谓非得意之笔可乎。诚羲之之《兰亭》、摩诘之《辋川》也。

这是最早把此图与王维联系起来的文字材料,董其昌写在后隔水上的跋“吴兴此图兼右丞、北苑二家画法,有唐人之致去其纤,有北宋之雄去其犷……”显然受到杨载的影响。细读之下,杨载只是以《兰亭叙》和《辋川图》的成就来比拟《鹊华秋色图》而已,不涉及风格联系。但从中能看到,王维的地位确已大大提高,可以与“书圣”王羲之方驾了,这就呼应了赵孟\说的“诗入圣而画入神”。

李铸晋《赵孟\》分析了《鹊华秋色图》与王维《辋川图》的关系,由于今天能看到的《辋川图》只是明末人根据北宋郭忠恕临本所制的石刻本,其分析只能集中于构图造景和空间处理手法上,而不能深入中国画风格最核心的方面DD用笔。《鹊华秋色图》在青绿设色之前所画的墨线骨架基本上用中锋完成,造成一种凝重静穆、略带稚拙的气质。对我们来说,这与其说像王维,不如说像展子虔或李思训(至少我们还能把《游春图》、《江帆楼阁图》与他们挂上钩)。而既然董源“水墨类王维,着色如李思训”(郭若虚《图画见闻志》第三卷《纪艺中》),为什么不能说《鹊华秋色图》学习的就是董源的着色画法呢?

不管是有意栽花也好,是无心插柳也好,王维就这样脱颖而出,成为引人瞩目的一流大师。赵孟\、杨载的抬举只是一个铺垫,到了董其昌那里,还有更大的荣誉在等着他。

关于董源:赵孟\从“画中龙”的多样面貌中选择了《潇湘》三卷的风格

一.《溪岸图》真伪问题与董源的风格面貌

董其昌见过的董源作品很多,它们风格之驳杂使他感到难以自圆其说:“董北苑《蜀江图》、《潇湘图》皆在吾家,笔法如出二手。又藏北苑画数幅,无复同者,可称画中龙。”(《画禅室随笔》)虽然受董其昌“画中龙”说法的影响,“董源有多种并存(或前后递变)的风格”仍是流行的观念,但越来越多的学者同意真正接近董源原貌的只能是其中一种,取此必定弃彼。长期以来我们都把董其昌所鉴定的《潇湘图》、《夏景山口待渡图》和《夏山图》三卷的风格视为鉴定董源的“标准器”,《溪岸图》(绢本,水墨淡设色,221.5×110厘米,美国大都会美术馆藏)公开后引起很大争议,最深层的原因是这张“奇怪的”画与我们内心的铁律起了冲突,支持《溪岸图》的学者也很少有人明确指出《潇湘》三卷的风格不是董源的。

现存带有董其昌题跋的、传为董源所作的山水画作品有以下几件:

《龙宿郊民图》轴(绢本,青绿设色,156×160厘米,博物院藏),董其昌题诗塘“董北苑龙宿郊民图真迹”;

《潇湘图》卷(图二),董其昌跋于拖尾,以曹植诗“洞庭张乐地,潇湘帝子游”为此画定名;

《夏景山口待渡图》卷(图三),董其昌题引首“董北苑夏景山口待渡图真迹”;

《夏山图》卷(图四),董其昌题引首“董北苑夏山图神品”;

《寒林重汀图》轴(图五),董其昌题额 “魏府收藏董元画天下第一”;

《溪山行旅图》轴(绢本,水墨淡设色,日本京都小川氏收藏)董其昌跋左右裱边,称为“溪山行旅图”,因双拼绢失去一幅,俗称“半幅董源”。

其中,《龙宿郊民图》因过于明显的黄公望特征(平台造型和成熟的长披麻皴线)已经被公认为元人所作,《溪山行旅图》也被指为后人(很可能是明人)的伪作。

中间四幅画的风格比较接近,尤其是《潇湘》、《夏景》和《夏山》三图高度基本一致,被视为有更多的共性。其中《夏山》似乎又自成一体。许多人都注意到了《潇湘》与《夏景》某些局部的惊人相似,班宗华提出二图都临摹自一幅佚失了的董源画《河伯娶妇图》。通常三图被视为制作于北宋末年到南宋。但近年丁羲元提出更为激烈的观点:《夏景》是董源的原作,《潇湘》和《夏山》都是明人伪作。

《溪岸图》(图六)的公开发表和引起的争论,使得《潇湘》三图问题也变得无法回避。两种风格很难兼容。从证据学原理上说,《溪岸》和《夏山》、《潇湘》和《夏景》这两类风格身为董源真正风格的可能性各为50%,但是我们的先入为主之见都易倒向后者,而将《溪岸》视作一种来路不明的奇怪风格。其实,《溪岸》最奇特处在于古拙的技法。它大量运用了染法,而皴法并不明显。其实在确信为五代南唐王齐翰的《勘书图》(图七)屏风山水上,就可以见到几乎有染无皴的画法;在传为李成的《茂林远岫图》(辽宁省博物馆藏)上,虽然运用了皴法,但皴法在画面上并不占优势,染法仍大量使用。这两件例证足以证明染这种古老画法在十世纪曾经流行,它很可能是成熟皴法流行之前的一个过渡阶段。与之同时也存在皴法,特点是清晰的、略显笨拙的,并且尽量想达到写实而非程式化、符号化的效果,如辽宁法库叶茂台辽墓出土的《深山会棋图》、卫贤《高士图》、黄居u《山鹧棘雀图》。

相形之下,《潇湘》、《夏景》和《夏山》所代表的趋向符号化的皴法效果则显得更为成熟,甚至已经走向程式化,长线披麻皴、圆点子皴和矾头石构成了后世所理解的董源的基本面貌特征。他们在多大程度上体现了董源的原貌已经无法证明,具体制作时间也有争议,但必定是董源传派在历史进程中发展变化了的面貌。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会什么会把这一套风格因素和董源本人紧紧联系起来?

其实这一切都是赵孟\选择的结果。

二、《潇湘》、《夏景》和《夏山》是赵孟\选定的董源风格

元初周密《云烟过眼录》所载赵孟\在1295年从北京所带回的画中,有“董元《河伯娶妇》一卷,长丈四五”,赵孟\曾经拥有的,可能是董源《河伯娶妇图》原件,也可能是今天称为《潇湘图》或《夏景山口待渡图》的临摹本(它们在元代可能比今天的长度更长),或其他临摹本。另一幅传为董源的作品《寒林重汀图》,张大千和启功认为它可能是五代南唐画家、《江行初雪图》作者赵值淖髌罚而李铸晋认为它可能是一幅14世纪以前的画迹,也许是金代人所作,而被元人认为是董源的画。虽无证据表明《寒林重汀图》曾经赵孟\收藏,但和《潇湘》、《夏景》一样,这三幅画中的许多细节都在赵孟\《鹊华秋色图》(1296)中以变化的方式出现,表明赵确实受到过这三幅画的影响。

如果说《鹊华秋色图》兼具唐代和北宋画法的特征,那么作于1302年的《水村图》和年代不详的《洞庭东山图》则呈现出别样的意味。《水村图》和《鹊华秋色图》一样画在半生纸上,但摒弃了色彩,全用水墨,并且发展出了一种符合纸张性能的干笔淡墨技法,这种技法在《鹊华秋色图》中只是初见端倪,但为色彩所掩。纸上、干笔、淡墨三大元素,后来经黄公望和倪瓒(尤其是黄公望《富春山居图》,图八)发展,经过明末董其昌等人的继续推进,成为文人画正统技法的标志,清代王原祁对黄、倪二人的无上推崇,原因也正在于此。

而《洞庭东山图》(图九)画在绢上,运用较湿润的笔墨,面貌似乎更为传统,或者说更接近《潇湘》、《夏景》和《夏山》的技法,赵孟\纯熟地运用着“董源风格”的那些程式:长线披麻皴、圆点子皴和矾头石。该画还运用了介于小青绿设色与浅绛之间的淡设色,也可能和《鹊华秋色图》一样,是对董源“着色如李思训”一路技法的变体式追忆。因为其传统,有的学者认为《洞庭东山图》可能是赵的早期之作,但穆益勤先生指出此画“笔法较《鹊华秋色图》更为纯熟,已经形成了一种水墨浅绛法的初步特点”,其创作时间应在《鹊华》之后,陈传席先生也持类似观点,笔者也以为《洞庭东山图》是《鹊华秋色图》完成之后,赵孟\通过对《潇湘》、《夏景》和《夏山》技法体系的再度研究,然后在绢上发展出了更具书写意味的湿笔技法。

其实,赵孟\所见过的“董源作品”类型不少,他早年致友人鲜于枢的信札(北京故宫博物院藏)中提到:

近见双幅董元着色大青大绿,真神品也。若以人拟之,是一个无物管放泼底李思训也。上际山,下际幅,皆细描,浪纹中作小江船,何可当也。又两轴《屈原渔父》,又一幅《江乡渔父》,皆董源绝品(并双幅),不得不报耳。

赵孟\还作有一首诗《题董元》:

石林何苍苍,油云出其下。山高蔽白日,阴晦复多雨。窈窕溪谷中,回入洲溆。冥冥猿居,漠漠凫雁聚。幽居彼谁子?孰与玩芳草?因之一长谣,商声振林莽。

画意与今存《溪岸图》符合,虽不能确认所咏即是今存本,但画的是烟云阴晦的雨景,似可推知其笔法不似《夏山》、《潇湘》和《夏景》那样清晰,也许运用了较多染法。那么赵所见的“董源”实际上和董其昌、和我们今天所见一样是风格驳杂的“画中龙”,他并没有指称其中某些风格样式不是董源亲笔,但最终从中选取了《夏山》、《潇湘》和《夏景》那一路风格作为更新改造文人山水画的“原材料”,其中的意图,或许可以用他著名的“书画同笔”理论来解释。在青绿、渍染和披麻三类风格中,披麻皴体系最利于展现书法(尤其是以中锋为主的)用笔之美,应当大力弘扬;青绿设色有助于画面效果的多样化,偶尔也可尝试,或者少量应用于水墨山水之中;渍染则最易于“有墨无笔”,故弃而不用。出于同样的意图,赵还发掘了李郭派风格,并将它改造得更富于书法性用笔特征。李郭派的“卷云皴”本来就适于运用“二王”体系的使转用笔,在元代李郭派画家曹知白、润笔下这种倾向表现得更为明显,不断的侧锋绞转带来行、草书的变化之美。

在画史上,董源、赵孟\和董其昌的关系缠结难分。虽然董其昌对山水画史的主观性梳理(南北宗论)中对赵孟\的有意遮蔽多半被视为“以人废画(书)”的结果,但董其昌摆脱不掉的宿命是:他所高扬的“董源”旗号实际上是从赵孟\手中接过来的。赵孟\对董源的态度是“行胜于言”,通过创作中对董源某种风格的选择,规约了文人画以后的走向,也使董其昌成了翻不出如来佛掌心的孙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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