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VAR模型的中国金融化、垄断与收入分配关系研究

摘要：笔者通过机制分析与指标设计，从金融化视角研究收入分配问题。实证分析结果表明，与美国等发达国家不同，总体来看我国金融化对收入分配不平衡现象具有缓解作用，而不是加剧作用，垄断对我国收入分配不平衡现象具有加剧作用。

关键词：金融化；垄断；收入分配

基金项目：上海财经大学研究生创新基金资助项目（CXJJ-2012-402）；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0bjy102）。

作者简介：鲁春义（1981-），男，河南信阳人，上海财经大学经济学博士，现为美国麻省大学产业竞争力中心访问学者，主要从事金融化与资本流动研究。

中图分类号：F01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1096（2014）01-0142-07收稿日期：2013-02-19

一、文献综述

众多经济学者（主要包括后凯恩斯经济学者及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者等）认为，当前美国等发达国家经济发展缓慢、收入分配差距不断扩大的主要原因是金融化。而目前中国呈现经济增长率下降、收入分配差距加大等现象，这是否也与中国的金融化有关？

金融化与收入分配关系在发达国家有了大量研究，认为当前成熟经济体正从以工业生产为主导的福特主义积累模式向以金融为内容的资本积累模式转变，即金融化。金融化是发达国家收入分配差距扩大的最主要原因。

但是，在关注国际环境变化时，不能忽视国内所处的经济环境。我国转型经济背景下重要特征是垄断，尤其是行政垄断。这主要是在原有计划经济体制下国家行政权力的高度集中和所有制改革不彻底所遗留下来的，即企业垄断地位是通过国家法律、政府所有权以及行政法规甚至产业政策事先规定的。垄断者会凭借市场垄断地位，滥用市场势力及其内部分配权力，给社会带来福利损失的同时，也极大地加剧收入分配不平等。国内学者通过实证研究验证了上述观点。他们发现行政垄断不但是行业间收入（利润）差距的主要原因（蔡，1996），而且是工资收入（管晓明 等，2007）和非工资性收入差距的主要原因。分析这些文献可知，在不同经济体中，经济结构和市场结构差异对收入分配具有决定性影响。处于经济转型中的中国等国家，经济结构和市场结构特征决定了初次分配和再分配机制，直接影响国民总体收入分配不平等。

由于现阶段所处的特殊国内外经济环境，我国总体收入不平等既不能用禀赋差异、价格波动、宏观政策等单方面因素来解释，也不能仅从国内经济背景来解释。本文认为，解释我国总体收入分配不平等的关键是，既要考虑转型背景下我国特殊的市场结构和经济结构特征――垄断，也要关注国际环境中发达经济体积累模式转变――金融化。

为此，本文基于非主流经济学金融化理论，根据中国国情和国际背景，从理论上和实证上分析金融化、垄断与收入分配之间的关系。

二、金融化、垄断与收入分配机制

（一）金融化的收入分配影响机制

根据上述分析可知，经济主体是通过金融化行为影响收入分配的。首先，在初始禀赋既定的情况下，一般住户可以选择通过劳动收入，也可以选择通过投资金融资产获得收入；由于初始禀赋不同，而投资金融资产门槛较高，穷人只能通过劳动获得收入，而富人通过金融资产获得更高收入，这就拉大了收入分配差距。其次，非金融企业既可以通过融资进行生产投资获得利润，也可以融资或把盈余用于金融投资获得利润；如果非金融企业把资金用于生产，创造了更多就业机会，降低了失业率，也积累了经济剩余，从而降低收入分配差距；如果非金融企业把越来越多的资源用于金融投资获得高额利润，然后再把利润用于金融投资，以这种循环往复分割经济剩余，而不是创造经济剩余，将造成资本或财富集中，提高收入分配差距。最后，金融机构如果选择为企业或住户的生产行为提供资金（助学贷款服务、农民创业服务等），那么资金就成为生产性资金，将有效缩小收入分配差距；如果越多越多地从事非生产（房地产行业的贷款等），其获得高额利润的同时，也为住户与非金融企业进一步金融化提供资金，将扩大收入分配差距。

（二）垄断的收入分配影响机制

首先，垄断导致垄断行业与非垄断行业利润率差异。当今世界经济的一个事实是，不管是发达国家还是像中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工业部门利润份额普遍低于服务部门，原因是工业部门和服务部门市场结构不同，即工业部门大部分企业处在近似于完全竞争的市场中，而服务部门较多处在垄断市场。根据投入产出关系可知，如果某部门加成价格上涨从而利润率上升，而另外一个与其市场结构完全不同的部门把某部门的产品作为生产过程的投入品，那么另外一个部门的利润率将会下降。所以，在垄断情况下，服务部门价格上涨将提高生产部门产品成本，结果导致服务部门利润上升而生产部门利润下降，从而拉大行业利润差距。其次，垄断导致垄断行业与非垄断行业员工间收入不平等。垄断企业获得大量垄断利润后，通过提高本企业职工的隐利收入与职务消费，迅速拉大了不同行业员工间的收入不平等。最后，垄断行业内部收入分配不平等。虽然垄断企业内部普通员工与领导阶层之间工资收入差距很小，但是根据岗位级别和职位分配的奖金、津贴具有很大差异，这就直接导致行业内部员工与领导阶层收入差距过大。

（三）金融化与垄断的相互作用机制及其对收入分配的共同影响

一方面，垄断市场中，垄断者依靠其垄断地位，选择门槛高利润高的行业（比如房地产业），削减生产性投资，增加非生产性投资，追求短期利润，实现金融化。另一方面，由于垄断行业的进入门槛较高，而很难出现新企业的建立或进入。这样，该行业的投资只能表现为需要高额借贷的兼并与收购等非生产性投资。兼并与收购行为提高了被收购企业的股票价格，股票价格的提高增加了利润和分红，进一步激励企业向金融化方向发展。另一方面，金融化的积累方式，一旦被某些非垄断经济主体运用得当，将在短期内积累大量财富，迅速提高该经济主体的市场地位，逐步形成市场垄断。金融化与垄断具有互相加强的效应，二者的结合导致了经济主体之间“穷者越穷、富者越富”的马太效应，两极分化越来越严重。

三、指标选择与趋势分析

（一）金融化指标及趋势分析

本文根据Krippner（2005）的研究，用财产收入占可支配收入比重衡量非金融企业和住户部门的金融化水平，数据来源于1992年开始编制的资金流量表。其中，用资金流量表的实物交易部分的住户部门财产收入占其增加值的比重（A1）表示家户金融化行为变动趋势；用该表实物交易部分的非金融企业部门财产性收入（利息、红利等）占该部门可支配总收入比重（A2）表示实体经济部门中的金融化程度与趋势；用该表金融交易部分的非生产性资金运用（除去贷款部分）占资金运用总量比重（A3）表示金融部门的金融化程度与趋势。如图1所示住户部门金融化趋势呈现先下降（1992年～2004年）、后上升（2005年～2009年）的趋势；非金融企业部门金融化变动趋势比较平缓，2004年开始呈现缓慢上升趋势；金融机构部门金融化趋势波动比较大，但是从1998年开始呈现总体上升趋势。

（二）垄断指标及趋势分析

如前面文献所述，垄断程度较高是我国市场结构的重要特征，该因素与我国收入分配不平等密切相关。考虑到国有企业的行政性质，同时为了更好地反映变化趋势，我们采用国有企业平均资产与非国有企业平均资产比值的对数（MG）作为衡量行政垄断程度与趋势的指标；采用大型企业平均资产与中小型企业平均资产比值的对数（MI）作为衡量经济垄断程度与趋势的指标。根据计算，总体来看（如图2所示），我国从2000年开始垄断指数（无论是行政垄断指数还是经济垄断指数）呈现缓慢上升的趋势，到2008年达到高峰，之后开始下降。

（三）收入分配指标及趋势分析

最近20年，在中国金融自由化、贸易开放以及国有企业改革过程中，收入分配发生了一些改变：一是总体收入分配不平等程度提高，大多数学者研究表明，从1996年开始反映我国总体收入分配状况的基尼系数有了明显的上升（如图3）；二是劳动收入份额持续下降。我们的计算也得出相似的结论（如图4）；三是产业间利润率差拉大。1999年～2007年工资份额下降、利润率上升的同时，服务部门利润率上升的更明显，即二者利润差拉大。我们的计算结果表明，从2004年开始，第三产业利润率与第二产业利润率之差逐渐增加（图5）。

本文用基尼系数（GINI）衡量全国总体收入分配情况（如图3所示），基尼系数数据主要来源于程永宏（2012）的研究；劳动收入份额（LS）表示生产要素分配格局（如图4所示）；行业利润率差（RS）表示行业分配状况，其为第二产业中的工业产值利润率与第三产业中的房地产业收入利润率之差（如图5所示）。

四、实证检验与分析

由于各指标都是比重或比值等相对指标，所以无需进行价格平减处理，除个别时间序列数据来源于文献外，其他数据均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与中经网统计数据库。数据选取区间为1992年～2009年，采用Eviews6.0作为数据分析工具。

（一）单位根检验、最优滞后期确定与协整检验

为了避免虚假回归现象的产生，在设定VAR模型之前首先对时间序列进行平稳性检验，本文采用ADF单位根法来检验时间序列数据的平稳性。检验结果如表1。

（二）脉冲响应函数与影响趋势分析

只有稳定的VAR模型进行脉冲响应函数分析才是有效的，所以分析之前要对VAR模型进行稳定性检验。检验结果表明VAR模型所有根模的倒数都小于1（如表4），即都在单位圆内，因此该模型是稳定的。对模型进行脉冲响应函数检验，检验结果如图6。

从图6中可以看出，垄断对总收入分配不平等程度一个标准差冲击，在开始时就呈现逐步增强的正效应，随后在第二期正效应达到最大值，然后正效应缓慢减弱，但一直保持稳定。这说明垄断对我国收入分配不平等的影响无论在短期还是长期都具有显著的正向作用，垄断是我国收入分配不平等的重要原因。金融化对收入分配不平等程度的标准差冲击，在前期具有显著负效应，后期呈现正效应并保持下去；这说明，金融化的发展对降低收入不平等程度具有重要作用，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金融化发展过度反而会加剧收入分配不平等程度。所以，适度金融化有利于发展国家经济以及协调收入分配。

从图7中可以看到，初期垄断对生产要素分配具有明显负效应，但是到第9期开始呈现负效应，并有一段持续期。因为该脉冲响应函数的响应路径是基于我国近20年的发展情况得出的，这就与我国政府对社会收入分配现象的密切关注以及随之而来的密集政策有关。虽然政府的调节收入分配政策对总体收入分配不平等影响不大，但是对生产要素分配影响还是比较明显。由于垄断可以使政府掌握更多的资源财富以及对其分配的权力，这一时期垄断的提高更利于政府实施其提高劳动收入份额的政策措施，所以垄断对劳动收入份额具有正效应。但是这只是暂时现象，随着时间的推移，垄断最终对劳动收入份额产生负效应。同时，由于金融危机之前金融自由化的推进，各类金融市场迅速开放，这影响了劳动收入份额的提高，所以金融化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有一段时间呈现负相关。但金融化的推进对劳动收入份额的影响最后呈现正效应，并保持下去。因为总体上来看，我国金融化还处于比较低的水平，金融化对资源配置效率的提高具有显著作用，从而通过住户部门、非金融企业部门经济效率的提高带动劳动收入份额的提高。

从图8中可以看出，垄断和金融化对行业收入分配的影响趋势，初期具有明显正效应，然后有波动，到后期呈现正效应并保持下去。该响应路径的波动也与曾经的政府政策密切相关，由于我们以房地产业利润率作为衡量第三产业的利润率，而房地产业在一定时期是被政府政策有效控制的，这就是使得响应路径出现波动。但是政策始终是短期的，在我国当前经济环境下，长期来看，垄断和金融化会拉大行业利率差，即垄断、金融化对行业收入差距具有正效应。

（三）方差分解与影响程度分析

方差分解是通过展示VAR模型中每一个结构冲击对内生变量变化（通常用方差来衡量）的贡献度，来分析经济中某个内生变量的冲击给其他内生变量所带来的影响程度。其方法是把系统中的全部内生变量的波动按其成因分解为与各个方程信息相关联的每个组成部分，从而得到信息对模型内生变量的相对重要程度。表5就是衡量三个层次收入分配状况指标的方差分解，由于方差分解结果在10期以后比较稳定，所以只列出前10期。

从表中可以看出，总收入分配的变动不仅受自身冲击影响显著，垄断对其冲击随着时间推移具有显著影响，而且应当程度不断加大；虽然金融化对其影响在加强，但是对其影响程度一直比较弱。生产要素收入分配的变动不仅受自身冲击影响显著，以非金融企业部门金融行为为指标的金融化对其有显著影响，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金融化影响甚至超过其自身的影响；垄断对生产要素收入分配的变动也有重要影响，该影响程度呈现先增后减的变动趋势，最后稳定在14%左右。行业收入分配的变动，主要受自身冲击的影响，自身冲击影响稳定在85%左右，垄断和金融化对其影响程度分别稳定在6%和8%左右。

五、结论

本文从一个新的视角研究中国收入分配不平等问题。理论上，根据中国国情，修正了非主流经济学金融化理论，并应用于对中国的理论分析。实证上，结合中国资金流量表，构建VAR模型对金融化、垄断与收入分配进行实证分析。具体得出如下结论：

理论方面：经济结构的金融化对一国收入分配有两个方面的影响，即缩小收入分配差距和扩大收入分配差距，经济主体不同的行为选择，对收入分配产生不同的影响；而反映市场结构的垄断对一国各层次收入分配不平衡都只有加剧效应。实证方面：一是垄断程度的提高将加剧总体收入分配的不平等与行业收入分配的差距，降低劳动收入份额；而金融化将缓解总体收入分配的不平等，提高劳动收入份额，拉大行业收入分配差距。二是政府短期政策对总收入分配状况影响不大，而对要素收入分配和行业收入分配影响较大；但是长期来看对三者都无实质性影响。三是垄断对总收入分配变动的影响程度远高于金融化对其变动的影响；以非金融企业部门金融行为为指标的金融化对要素收入分配变动的影响程度高于垄断对其变动的影响；行业收入分配的变动，主要受自身冲击的影响，垄断和金融化对其影响程度都较低。

因此，长期来看，解决我国收入分配不平等现状的根本途径是：一方面，进一步推进市场化改革，破除企业行政垄断；另一方面，加强金融基础设施与机制的建设，提高金融化水平。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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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校：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