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路村寨行

许多孩子背着书包在山路上走过。

细小身体，朴实衣衫，太阳花般的笑脸。城市里，连孩子的脸都总是过早地露出欲望，和像被伤害了的漫不经心。

黔东南是贵州省一条重要的旅行线路。除了山水独特，体验少数民族的文化、生活，是这条线路的主要吸引力。在为期十多天的黔东南之行里，去了一些少数民族的村落，虽然难免走马观花，但也有一些并不属于猎奇的画面留下来。

偏僻革家

麻塘革家寨躲在无尽的山路中。从凯里市出发，往北车行二十左右公里，然后是需要下车步行的狭窄田路。步行往寨子的路上，遇见着鲜艳红装的妇女，目光掠过我们一众游人，并没有太多的惊异神情。显然，作为一个闻名在外的民族风情旅游景点，他们早已习惯形形的游客。

革家是一个极为独特的少数民族，并没有列进全国56个少数民族中，人口仅有一万多，主要分布在凯里市龙场镇麻塘一带，以及位于凯里市和黄平县交界地带的重安镇重兴乡。至今，它仍然是一个还未定名的独特族群，因此只能以“家”相称。他们自称是后羿的后裔，尽管生活在汉族、苗族、侗族之中，但仍然坚持承袭传统的生活方式。革家的妇女，擅长蜡染、挑花、刺绣。

一待我们进寨，村民们已经闻风而动，拿出大量腊染、刺绣成品兜售。自然，一旦成为旅游景点，就不要指望可以轻易遇见精良的、耗尽一个女人大量心血的手工艺品。一般的看不上，觉得过得去的，价格也尽在自己愿意支付之上。好在野花是不要钱的。村路上许多旧边菊盛开。最喜欢的花。摘了插在发间。两个孩子走过，一个大一个小，在吃枣。居然分了我一颗。奇怪地问出，要不要给点钱你的啊。自己先笑了。孩子也笑眯眯，指指前面的树，那里还有。两张小天使般的脸，就不理我钱不钱的问题，走开了。

村长说三公里外的地方有斗牛可以看。我们便去了。结果师傅把车开来开去，抱怨哪是三公里，明摆着十三公里多了。村长听着抱怨，挠挠头憨厚地笑。但是这十几公里的路是值得的。那里除了斗牛，还有一个大集市。据说一年就这么一两天。四周环绕的山中，这一小片地方人头涌涌人声鼎沸，非常质朴的生命力的壮观。

斗牛的眼睛让人不忍细看。特别茫然安静的悲伤。不知道为何要这样斗，不知道斗了会怎样。于是就去逛集市。很多背孩子的妇女，用的背带上有很鲜艳的绣花。倒是想买这样完全本地人用的、藏有精致心思在里面的东西，然又没见有卖的。一切可遇不可求。

到处转了几个圈。就渐渐晕了。头闷恶心。天是阴的。山又是一径沉沉的绿。于是开始觉得疲倦，离开了人群，回到车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而天色也要晚了。回罢。

深山苗寨

上郎德苗寨的拦路酒一点都不可怕。如实在不喝，当可负手背后轻触酒碗便罢。但为什么不喝。虽然十多道关卡，但是这些酒肯定已经过改装，苗族姑娘们每次都只是往碗里倒一小口，没有装满满一碗成心让人醉的意思。再说酒味实在甜醇，入口不辣。喝完也只觉得有如春日阳光的温煦在体内流动，缓缓唤醒你愉悦的心情。山青水秀。姑娘们又笑脸如花，着蓝长袍的老人又高站在路头吹起迷幻的音乐。一开始，人便先醉了。

进到寨中，广场上坐下，发觉背后老奶奶的衣服很好看。黑底上绣着蓝色暗紫细致的花。看了又看，不住称赞。奶奶乐呵呵地笑，握住我的手。

广场上很热闹。大人在围观，孩子跑来跑去。姑娘们开始跳舞，看到她们笑，我们也笑了。快乐就是这样感同身受。已经两天失眠，不胜酒力，也能感觉到血液在体内汩汩流动的声音，但努力平稳，不让自己趴到面前的桌子上。这快乐的时间不会很长，一定要全程投入。酒真是好东西，眼里的东西都是蔷薇色的了，毫无芥蒂。想她们的舞蹈应该更激烈些。这时真正理解了王勇的《招魂》，那是在山里，在水里，在大地上，在高空中。是无目的的痛感的爱，是生与死，有涯与无尽。再也忍不住，也离座起身，跟在孩子后面跳。身边是深蓝长袍的老人。顺手一把抱起面前的孩子，努力的想抱住生，可老与死就在身边。一转眼间音乐停止人群散去又是商业，大家纷纷把各种银饰、布艺品、小玩意拿出来摆卖，真有些令人目不暇接了。

买了一对三块钱的铃铛，因为知道自己买不到真的、好的，所以花了最少的钱买了假的，用来玩。逃离人群，往山坡上爬。寨里的生活总是安静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们这些总是突如其来的人。因为这样的一批批的我们，这里，雷山县的上郎德苗寨，也早已驾轻就熟地发展出这样的一套迎客必备项目。都说社会趋于大同，这样的寨子何时会消失。人们再到哪里相互看新鲜？不要杞人忧天啦，人类这般聪明睿智，又有勃勃的野心，届时看完地球的每个角落，就可以去看火星，冥王星，哈雷彗星，甚至外宇宙啦。只怕你等不到。

同是雷山县的苗寨，或者是因为开发得稍晚，路途也更为遥远、艰险，西江千户苗寨就颇有世外桃源的味道。它在极深的山里面。我们的车在崎岖山路上颠簸了很长时间才到达。在入口不远处高地上，停下车来观其全景，察觉深山里安静的凉气丝丝入侵。又想起老子的理想境界。这是山区中难得的一片滋润的土地。稻田连绵，寨前河水清湛。人们脸色平和。可是我们的时间太少，天已黄昏，山路又危险，被规定半小时内回到车上，于是进到寨中，只走了短短一段路，没看到更多东西。在一个商店里买了一块老式的大花被单，又偷又买地得到两个红玉米。是晶莹的玫瑰红。从前没见过，非常新奇。也看出来了，这个地方会有不少好东西。

回程的路上，看到许多孩子背着书包在山路上走过。一次次为他们身上非常质朴的纯真气和可爱样感动。他们细小的身体，朴实的衣衫，太阳花般的笑脸。城市里，连孩子的脸都总是过早地露出欲望，和像被伤害了的漫不经心。

想起这样在深山里绕的时光，已基本算是结束，黯然起来。如此偏远的路，虽然有的目的地已经沾上喧嚣，但是在路上走着走着，就可以暂时忘却个体，抬头所见的天，总是高远广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