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故乡到故乡

时间:2022-09-29 04:32:43

摘要:昌耀是中国现当代诗坛一位颇具影响力的诗人,不仅在于他写作了诸多优秀的诗篇,还在于他典型的人生经历和心理历程。诗人的笔端总会或隐或现地呈现着自己,其独特的生花妙笔和敏锐的感觉触须让他用诗歌把一切记录了下来。青年时期的昌耀从故乡桃源来到西北青海,并在接下来的生命里将青海变成自己的精神故乡。从桃源到青海,从故乡到故乡,昌耀这才成为真正的昌耀。这就是诗人昌耀的精神蝶变,这种蝶变对其诗歌创作从内容到形式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关键词:昌耀;故乡;诗歌;精神

中图分类号:I207.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CN61-1487-(2016)12-0037-03

对中国新诗坛来说,昌耀是个无法回避的名字。当他的诗作终于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像韬光养晦的太阳挣脱了乌云的束缚、在广袤的天地间散发着灼热的光芒时,中国诗坛又迎来了一个值得让它骄傲的名字。昌耀,昌――耀――,唇齿开合之间,一个诗人儒雅清秀的轮廓出现了。昌耀,昌盛与荣耀,一个人的名字竟能与他潜藏在心灵深处的气质如此契合而不顾外界现实的干扰,甚至验证了他之于整个当代文学史的地位和价值。

昌耀出生于1934年的湖南桃源。桃源也是个优雅的名字,从晋人陶渊明笔下甫一流出,便成为中国人心中乌托邦的代名词。“桃花满庭下,流水在户外(苏轼《桃源诗》)”,桃源是中国人心中天国一般的存在,而昌耀则是实实在在出生于桃源的人。虽然我们不能把现实中的桃源等同于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但单就名字,桃源便称得起所有的美好,因为“桃源”二字早已是国人的情结。21岁那年的“出门远行”让昌耀一路向西北而行,最终在青海湖畔扎下了根,从此“在高岭,在从未耕犁过的冈丘”中成长为日后惊艳文坛的诗人。青海与昌耀无疑是契合的,否则他们不可能如此地惺惺惜惺惺、不可能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青海终于成了昌耀的精神家园,甚至故乡。从故乡桃源到故乡青海,昌耀完成了自己的朝圣,并永远地安睡在了他的理想家园青海。

在泛黄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纸片上写下几句简单的诗行,让南来的微风在和煦的阳光中轻轻地读出这些美丽。那一定是最别致的声音:本该是一口香甜的吴侬软语,却在大西北苍遒的风沙中平添了一分沧桑。言近旨远的诗句在风中回响着,像一朵燃烧的向日葵。那是一个男人的面庞,那是西北高原独有的诗美:不需要太精致,也不需要太狂野。

有人从小康之家坠入极端困窘;有人从至美天堂坠入无间地狱。很难说1950年的弃学从军参加朝鲜战争对一个16岁的少年意味着什么,但肯定也有着班固投笔从戎般的悲壮。之后,一个在最美年华里踏上从毓秀江南到苍劲青海的男人,他脑海里会想些什么:是母亲缀扣子的针线,是恋人脸上羞赧的笑意,是窗外潺潺的溪水?谁知道呢。总之,在21岁某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昌耀像匹小马驹一样从桃源来到了青海。

匈牙利精神分析学家桑德尔・费伦奇指出:“没有谁能成为彻底的成年人。”童年的记忆一经产生便永久地封印在人的心灵深处,只等着外界合适的刺激重新唤醒这些记忆。没有人能完全从这些记忆中挣脱和逃离出来,就没有人能不受他所成长的故乡的干扰。桃源,那么空灵的两个字,仅凭着读音就能让人联想到所有的美好:良田、美池、云树、花竹……这是一幅充满中国意象的旷达的人间至境。而这至境也随着“桃源”二字镌刻在昌耀的脑海里,并为之一生珍藏。

故乡桃源的诗意融进昌耀20世纪50年代初的诗歌中,他眼睛看到的一切都是美丽的。那时节,他曾选编流传在青海、甘肃一带的民歌,辑为《花儿与少年》。听,连名字都带着清香和朝气。这些民歌从辞藻到形式都天真质朴,像生活馈赠给他的礼物,他甘之如饴地享受着新鲜的环境和新奇的异地他乡,并在这份享受中继续着自己的荣耀。

作为社会存在的反映,十七年文学中激扬豪迈的情绪和热血沸腾的壮志将那激情燃烧的岁月显露无疑。周扬曾指出:“《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规定了新中国文艺的方向,解放区文艺工作者自觉地坚定地实践了这个方向,并以自己的全部经验证明了这个方向的完全正确,深信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二个方向了。如果有,那就是错误的方向。”[1]每个人都亢奋地为新生的共和国欢欣鼓舞,尤其是像昌耀这样敏感的热血青年。他参加朝鲜战争、响应“开发大西北”的号召,甚至为了并不甚懂的战争和国际局势光荣负伤。革命是文学的颜色。那时的昌耀脑海里一定是一片一片的浪漫的桃花,他是桃源圣地的理想青年,梦想着建功立业,梦想着天下大同,梦想着将无尽的青春投入到革命的洪流当中去。

1957年,因为小诗《林中试笛》的发表,23岁的青年诗人昌耀成了“分子”,在接下来的22年里饱受监禁、苦役、颠沛流离。这是一场从内到外的精神洗礼。仙境一般的桃源故乡为他制造的梦魇看起来并不是真的那么美好,曾经的生活经验并不适用于眼前的世界。关于那22年苦难的岁月,昌耀“与泥土、粪土的贴近,与‘劳力者’、‘被治于人者’的贴近”,让他在1997年的《我的“业务自传”》中坦诚:我开始“追求一种平民化,以体现社会公正、平等、文明富裕的乌托邦作为自己的即使是虚设的意义支点。……也寻找这样的一种有提及、有内在质感、有瞬间爆发力、男子汉意义上的文学。”[2]这时,那个悬在半空中,充溢着和蔼和温情的故乡桃源已经远去,昌耀的故乡变成了“男子汉意义上的”青海。

作为陶渊明的超级粉丝,苏轼神往着武陵人的桃花源,同时他也亲手解构了武陵人的桃花源:“凡圣无异居,清浊共此世”,“却笑逃秦人,有畏非真契”。这种矛盾的心理跨越千年的时光在昌耀那里得到了共鸣。经历过去国怀乡之后,在昌耀的《乡愁》里,温婉的江南水乡早已不复存在,心心念念出现在思乡人梦中的是他“自己的峡谷”――青藏高原。

心理的成长才是一个人真正意义上的成长,才是一个诗人之所以为诗人的关键。寻找到故乡青海使诗人昌耀找到了遗失许久的家的钥匙。弗洛伊德曾说:“在无法抑制本我强大影响力的情况下,一个男人通常会将他的本能欲望转向一个更为崇高的领域来释放,比如艺术。”[3]272同样,一个诗人如果面对太多的苦难而无处安身,他也会更加坚定在诗歌领域创作的脚步。当青藏高原上“被这土地所雕刻”的民族成为他的故乡和亲邻时,昌耀已经变得冷峻和雄浑,正如他的诗一样。届时,他的故l已经变成了青海,他的眼里和诗里尽是故乡青海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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