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深处孤独的舞者

时间:2022-09-29 03:53:32

摘 要:在陈染的小说舞台上,孤独、执拗、敏感的女性是永远的主角。她们追求灵肉结合的爱情,对抗男权,反叛世俗法则,然而得到的却是诸梦破碎。为了守住心中的乌托邦,她们选择了逃离,但最终发现自己永远处在无处告别的境地,陷入了做半个自己,还是为保存生命的完整而不惜失去全部生命的矛盾与困惑之中。

关键词:陈染;女性;逃离;矛盾

项目名称:浙江师范大学课程实践教学项目成果(编号:201129)。指导老师:首作帝

张爱玲说:“女人一辈子讲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远永远。” 法国作家本达认为:“男人没有女人也能够考虑自身,可女人没有男人就不能考虑她自己。”这些观点都反映了男人是主体,女人只是客体,是他者,似乎女人的生存必须以男人为依托。而当代作家陈染却为90年代中国文坛的女性书写开辟了新的空间。陈染塑造了一系列反传统常规的女性形象,她们大多表现出对男权社会的背离,有自己的思想与追求,不愿向社会妥协,独立高傲,谱写了一曲女性主义的叛歌。

1 女性主体意识的凸显

陈染通过对女性成长记忆以及个体生命体验的书写,表达了女主人公对自我的关注,颠覆了以男性为中心的模式。女性意识的凸显首先表现在对女性特有的身体美的发掘。《与往事干杯》中肖濛喜欢对着镜子看自己:“那样一个十六七岁的纤弱、灵秀、永远心事重重的少女, 端端正正从我对面的镜子里凝视着我,那皮肤白皙细嫩得可以挤出奶液, 眼睛黑黑大大,黑得忧郁,大得空茫。她的脖颈细瘦得一到刮大风天气就令人担心。但是,忧伤的性情压抑不住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女胸前那两朵美丽的花朵如期开放……”后来结识了英俊的老巴,肖濛那象征着母性的则成了老巴日思夜念、魂牵梦萦的“故乡”。《无处告别》中的黛二小姐有着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并且她还赋予了这双眼睛丰富而混乱的内容。在接待墨非前,黛二精心地为自己化妆,从具有迷濛神秘魅力的眼影到妩媚而性感的嘴唇,她都毫不疏忽。在《私人生活》中倪拗拗的“不小姐”(胳膊)和“是小姐”(腿)像珊瑚石一样白皙,同时她还发现禾寡妇的犹如桃子般嫩白而透明,像吐丝前的春蚕一般。更值得注意的是:当倪拗拗为尹楠的离去而伤感地仰望苍茫天空之时,她模糊地看到蓝天之上有一银灰色的飞行物在浮动,“到了近处,我才看到那浮游之物原来是一个人,奇怪的是,那个人也并不是尹楠,那个大鸟一样翱翔的人,原来是我自己。”这里的尹楠成了倪拗拗理想中的自我,文中“我”与尹楠之间纯洁美好的爱情折射的是女主人公对自我的珍爱。

在爱情方面,女性不再是被支配的对象,而是占据了主导位置。肖濛在翻阅相册的不经意间知晓了突如其来的真相后,毅然选择了离开那位英俊、羞涩的少年。尽管老巴再三挽留,并且不在意尼姑庵中的那段往事,但肖濛依旧“要把离开他的本能变为一种意志”。她主动飞往墨尔本去追寻爱,又主动提出结束这段爱情,整个过程始终扮演的是一个主宰者的角色。在《私人生活》中,倪拗拗每次看到T老师陷于对她的欲望的痛苦之中的时候,她就感到一种莫名的。《无处告别》中的黛二一直在寻找一份灵与肉相结合的爱情,墨非对她的关怀可谓无微不至,而且几年来事无大小巨细都愿意向她倾诉,这份信任与韧性使黛二感动,墨非的心意黛二向来心知肚明,但她也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对墨非的情感仅仅是感激而已,不参杂任何爱情的元素。在美国与琼斯相处期间,黛二觉察到他们之间“除了作为一个男人和女人凭本能营造起来的世界外,没有其他共同的世界”。她和琼斯缺乏心灵的沟通,而那份彼此捻花微笑的默契一直是黛二苦苦追寻的,她不愿放弃心中的那个信念,于是只给琼斯留下了一封信和一个离去的背影。女性常常被视为感性的动物,而陈染却将传统的观念彻底解构,她笔下的女性是理性的,清醒地审视着自己与异性之间的关系,她们绝不要没有精神沟通的爱情。

2 “逃离”的人生模式

由于长时间与现实世界处于紧张、不和谐的关系之中,“逃离”似乎成了陈染笔下女性的永恒生活模式。她们不仅有外在空间的逃离,也演绎了一幕幕心的逃离。《私人生活》中倪拗拗的内心因T老师的追求而被搅乱了,于是她一个人坐着长途汽车,开始了没有目的的独自旅行,用回避来解除内心的烦乱。“记忆其实并不是真的在岁月的延续中退缩,那些令人疲倦的振奋之举,终究是使人有些羞愧难言。因此,保持自我的最好方式就是将它们遗忘,遗忘,再遗忘。”《与往事干杯》中的肖濛选择了遗忘那位处女地上的耕作人,遗忘淫雨缠绵的七月,在尼姑庵里她与男邻居之间的那段往事。但是,反复强调遗忘恰恰证明她不能遗忘,往事并没有就此流逝,那位男邻居在肖濛的潜意识中终究还是无法忘怀。一张似曾相识的照片揭开了往事的帷幕,给短暂的甜蜜时光画上了句号,被意识强制压抑住的往昔弥漫心头,将她彻底吞没、击垮了。最可怕的并非老巴是那位男邻居的儿子这个真相,而是无法忘却的记忆。往事已然在潜意识中扎下了根,无法告别过去,就无法把握现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真相,肖濛选择了“我要离开眼前这沾满我的泪水的英俊秀美的身体。我要把这种离开他的本能变为一种意志。”《无处告别》中的黛二原本以为美国强大的现代文明可以解脱她与生俱来的忧戚与孤独,以为那里的自由、刺激、疯狂会使她的精神平衡起来。于是她决绝地离开了北京,飞向了美国,“像一个心焦意迫的情人以拥抱的姿势向着东太平洋投去”。可惜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就厌倦了。黛二依旧逃向了密闭的小房间,把自己关在公寓里,窗帘紧闭,与世隔绝。不到三个月,她毅然决然地孤鸟似的以拥抱的姿势又飞回了中国。清高的黛二小姐适应不了中国的社会,同时美国的现代文明与约翰·琼斯充满激情的身体也挽留不住她。

逃离是为了回到本真的内心,是不愿向世俗妥协,在漫漫逃离途中自然少不了死亡的叩问。《无处告别》中气功师的出现使黛二对于爱情有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喜,可是当气功师的实验结束后,残酷的真相使黛二仿佛被从云端推了下来,摔得遍体鳞伤,之后便是对爱情彻骨的绝望。走出气功师的家门,黛二便不自觉地臆想了一幕自杀的场景:“自杀者的身体会像一只折断翅膀的小鸟从楼顶滑落下来,然后一头撞在网罗上,一股强大的向下压力和脆弱的向上弹力抗衡了一下,落网便被冲破了,自杀者被反作用力缓冲了一下,然后不重地落在大地上,她的身子扭曲地滚动一阵,然后像个失败者一样爬起来走掉。”

或许在常人看来,无论是逃离,还是自杀,都是一种懦弱的表现,但是陈染笔下那些女性的“逃离”却有着更为深刻的哲学意义。这一切都源于她们透视了社会的异化与荒诞,渴望探索走出生存困境的道路,她们是一群失去牢笼的囚徒,永远走在追寻的路上,忍受着梦醒了无路可走的苦痛。自杀就是她们对这个异化的社会的最大反抗,以无言的方式向种种荒诞的现象呐喊。陈染笔下对于死亡的描写,都出乎意料地饱含诗情画意,这表明了作者认为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诗意地停泊。在某种意义上,死亡既是逃离,也是投奔,是对自由、对理想生存状态的投奔,是捍卫自己尊严的最后一块领地。

3 复杂的矛盾心理

陈染在《半个自己》中写道:“许多年来,我始终在自己的身体里,为保存半条命还是失去全部生命,进行着无声的选择。这一场看不见的较量从未离开过我。我无法彻底‘这样’或者彻底‘那样’。”在这个异化的社会里,若要坚持做本真的自我,保持个性,将处处碰壁,面临着无法生存的困境;若经常随和别人,虽然可以轻松取得各个路口的通行证,但思想却被戴上了从众的镣铐而不得自由,内心是更深的孤寂。究竟是做半个自己,与他人“处于危险的一致”,抑或为了保存生命的完整而不惜失去全部生命?这成了有思想的现代人共同面临的抉择。深入陈染作品中女主人公的内心世界,不难发现她们也有着同样的困惑,也陷入了重重矛盾的心理状态之中。

《无处告别》中的黛二无疑是清高孤傲的,但世俗的环境逼迫着她不得不向现实与权力屈从。为了在异国不被饿死和安然生存,她不得不与自己并不爱的约翰·琼斯同居。回国后,她想证明自己并不是无法适应这个世界,证明她也具有一个被社会认同的女子的社会价值。但事与愿违,在重新找工作的过程中,她的能力和努力并没有帮助她,最后却由一直被她藐视的缪一向那位有权势的公公求情得以解决。那张象征权利的嘴唇吃力地翕动了两下,她便得到了宝贵的推荐信。“这世界有权力的靠权力,有金钱的靠金钱,有屁股的靠屁股,不想用屁股又无权力、金钱的就得靠智慧了。”而这种智慧在现实、权力、金钱面前只能如小丑一样。黛二一方面清醒地认识到凡是想生存下去就得要做与自己心灵相悖的事情,她无处可逃,也无处告别,另一方面倔强的她又不愿向世俗卑躬屈膝。在内心痛苦地挣扎中,只能无奈地选择做半个自己。倪拗拗一直渴望着一间自己的屋子,因为那象征着女性进行精神活动的独立空间。她喜欢把自己长期幽居于不断变换的房间里,在房间这种封闭小世界中,她可以沉浸于漫无边际的幻想。与此同时,她又领悟到:“生命像草,需要潮湿,使细胞充满水,所以只能在污泥之中。”为了更好地生存,她不得不走出自己构建的乌托邦。《私人生活》的结尾将室内的花和自然界的花进行对比,反映了两难的人生抉择,表达了对社会和自我关系的思考,展现了倪拗拗复杂矛盾的心理世界。

总之,陈染笔下的女性有着敏感和倔强的性格,她们企求猜透“人生的谜”。海涅说过:“任何时代都是一头斯芬克斯,只要人们一破它的谜,它就立即跳进深渊。”陈染让笔下的女主人公再度走到了时代的斯芬克斯面前,猜想女性的命运这个谜。她们有对完美爱情的执着追求,也有绝望后的逃遁;她们反抗男权,以建立女性的乌托邦王国为幸福,但又不可否认真正的幸福是建立在两性和谐的基础上的;她们能准确地剖析自己,却似乎拯救不了自己,始终在矛盾中挣扎。

参考文献

[1]陈染.我们能否与生活和解[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1.

[2]西蒙娜·德·波伏瓦.第二性[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3]李银河.女性主义[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

作者简介

杨阳,女,浙江湖州人,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本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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