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改变了硅谷什么?

连续几年，当两位毕业生每年都要跟他说一遍“赶紧开始你的下一步”的时候，John Maeda终于有点按捺不住了。

作为美国知名设计学院罗德岛设计学院的第16任院长，John Maeda从来都不缺少好奇心。这两位鼓动他的毕业生则是Airbnb的创始人Brian Chesky和Joe Gebbia。Maeda觉得有必要听听他们讲些什么。

“我可是看着他们从一套公寓这样一点点做起来的。”John Maeda打趣地回忆起那些经历。“如今你看着那些时髦的词，没有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反而被你的学生到处讲，就有点不太习惯。”

2013年年底，他终于决定把行李打了包，开始自己的下一步―去看看那个地方究竟是如何“让两个学生租赁公寓的小生意，变成了世界上最大的房屋分享平台”。他愿意迈这一步，源于硅谷最有影响力的风险投资机构之一KPCB提供的一个工作机会。

KPCB刚刚打来邀请电话时，Maeda根本没听说过这家公司，还特地Google了一番。几个月后，他决定接受这个工作。第一天开会时，他还以为自己误闯了CNN的办公室，每个董事会成员都出现在电视大屏幕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是董事会成员之一，而且是这间公司第一个设计合作人。

和东海岸新英格兰那个传统安静的校园相比，风险投资的确是他不熟悉的另一个世界。他开始尝试租住在Airbnb上的房子里，去任何地方都用Uber，按照他的话说，“像千禧一代一样去生活”。

在到达KPCB的前6个星期，他整天都和硅谷创业公司的设计师混在一起，担任他们的导师角色。这其中包括了社交和杂志应用Flipboard、恒温器公司Nest、服务消费比较平台FindTheBest还有移动支付应用Square。这些创业公司都是KPCB投资的公司。

这倒让他想起在罗德岛教书时的情景，设计师像艺术和设计系的学生一样充满创造力，但不同的是，他们要真实面对看上去不能完成的挑战，也可能是机会。

在John Maeda于2014年1月加入KPCB之前，那条集中了大多数重要硅谷投资机构的沙丘路（Sandhill Road）上根本没有什么设计师。但很快他就不再单打独斗，Google Ventures、红杉资本和Khosla Ventures等多家风险机构的团队里都出现了设计师。

硅谷很长时间以来并不信任设计师创办的公司。“他们不是MBA，也不是斯坦福毕业的博士生。设计师似乎就是得为那些运营公司的人工作。”Airbnb创始人之一Brian Chesky曾这样对建筑与设计网站Dezeen表达过自己的苦恼。

最初接触这些“硅谷人”的时候，John Maeda出乎意料地发现，大多数人对设计的理解依然停留在“好看”这一概念上。经常会有人走过来跟他说，“John，你一定会喜欢这个，它美极了。”

“设计重要的是相关（relevant），要解决真正的问题。”他意识到要扭转人们的陈旧思维，最好的方式就是强调设计的价值。

进入KPCB一年之后，他了一份长达39页的报告，谈论了“设计究竟如何影响硅谷”。他还为此准备了4个不同版本。《纽约时报》的一个朋友建议说，报告中有必要先讲讲“设计究竟能否带来商业价值”，这才是那些风险投资人真正关心的事情。

完成这份报告的过程对他来说有点像是拼图。他和麦肯锡等很多公司都聊了聊。麦肯锡已经拥有了许多全职设计师，但在2015年还并购了设计公司Lunar Design。“麦肯锡拥有大量客户，这足以看出整个商业世界在发生变化。”他说。

在报告中，John Maeda形象地把设计（design）中的字母s画成了美元的标识（$），来象征设计的商业价值。这份报告完成时，有9桩与技术相关的公司并购设计公司的案例发生，如今这个数字是14家，其中包括Facebook在2011年及2013年分别并购了Sofa和Hot Studio。最新一例是一家印度技术公司收购了来自圣何塞的一家UX设计公司。

很多银行家纷纷写来邮件向他询问，“为什么技术公司一下对设计公司产生了兴趣？”“技术本身并不能让世界更好，”他回应说，“用户体验正在变得前所未有的重要，而且不得不变得重要。”他还发现，2013年以来，超过20%获得下一轮风险投资的公司大都是由设计师创立的，包括社交应用Pinterest、Airbnb、年轻人媒体平台VICE，以及技能服务网站Lynda。

“技术大致提供了人们所期待的性能。”他说，“人们并没有一定想要一台更快的电脑，更便宜的手机，而希望能拥有设计更出色的设备。”

他如此描述人们生活方式的变化―“以前你只是偶尔拿手机查下邮件，即便设计糟糕，也觉得可以忍受。如今你从早到晚都在用它，之前在电脑上完成的工作，现在一边走路一边在手上就做完了。如果体验很差，它不是折磨你一次，而要折磨你一整天。”

过去两年间，他不断往返于硅谷和纽约。2015年7月30日，他出现在非常流行的编程应用Codecademy的纽约办公室里，当天来了很多他在设计界的老朋友―《连线》设计编辑Cliff Kuang、Judy Wert、Paola Antonelli以及Randy Hunt等。这些和设计有关系的人都想听听代表未来的硅谷到底在发生什么，以及那些技术公司对于设计的热情追逐究竟是凑个热闹还是的确在认真对待。

这个设计的世界的确比他刚刚入行时发生了明显变化。他找来110位设计师做了一项调查，发现93.5%的人认为学习编程有助于设计，而有技术背景的设计师似乎更胜任如今的工作―“Spotify的设计副总裁Rochelle King正是因为有工程师背景，而更懂得如何突破技术的局限。”

对于那些拥有庞大用户的消费类产品，设计变得必不可少。而在那些被称为独角兽的估值超过10亿美元的创业公司中，能做出设计决策的工程师，以及会编程的设计师越来越常见，它像是一项基本的技能。

设计的价值也传递到那些非消费产品当中，如今硅谷公司内盛行的办公协同应用Slack就是其一。John Maeda评论说，“Slack的成功之处在于，它是面向普通消费者制作的产品，但运用到了公司的日常运作当中。”

这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它很像整个汽车业渐渐成熟起来的时候。当时亨利・福特不愿做出太多改变，通用汽车则抓住这个机会推出了雪佛兰、凯迪拉克、别克等车型，来满足人们的不同需求。通用还雇佣了Harley Earl来增强设计，他也成为美国公司里第一个设计背景的副总裁。加上1952年州际高速公路的出现，它令汽车不再仅仅是作为一种功能性的代步工具，而象征生活方式本身。 >> Airbnb的创始人之一Brian Chesky，他同样是John Maeda的学生。

硅谷正迎来这样的时刻。

麦金托什年代的预言―“让世界上大多数人用上电脑”―在这里已经到来。1984年苹果的麦金托什电脑推出那一年，这位日裔美国人刚刚进入麻省理工学院攻读软件工程师。当他带了一台麦金托什到学校的时候，很多人嘲笑他，“因为它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一台电脑。”

在返回日本就读艺术博士后，John Maeda又回到了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并随后来到了罗德岛设计学院。驱动整个硅谷自我革命的摩尔定律如今已经经历了50周年。Intel的联合创始人高登・摩尔发现，设备的性能每18个月能提升一倍，而成本却无需同比增加。

尽管一些人认为摩尔定律不再能继续做到每18个月性能提升一倍的高速变化，但人们倒开始不那么在意性能了。“如今芯片变得无比微小而快速，仅仅靠摩尔定律可无法让人们满足。”Maeda说。

设计无法像摩尔定律一样迭代增加―换句话说，它无法在18个月内做到品质翻倍。它更像是一项有弹性的人才能真正掌握的技能。

不过作为估值已经超过10亿美元的独角兽公司，Airbnb并不再像建立之初那么迷信设计。这家公司的新任设计总监Alex Schleifer对《连线》说，“设计主导”这种思维方式只适合那些年轻而规模还小的创业公司。这位设计师面临的局面不仅是用户体验和产品设计，而是如何设计一个即将IPO的百亿美元公司的日常运作。“你如何能相信一家创意公司能够经历高速成长？”

他很多工作都是在为设计师争取时间，并唤起团队他人的支持。“我要和他们说，这个设计需要更多一点的时间，设计团队就快做到他们想要的了，这很重要。”Schleifer说。

人们总会抱怨一些技术产品设计得不够好，依然是因为它太新了。我们用了数百年的时间设计一把椅子，一个勺子，但技术与之相比就像是几十年的试验。好的设计需要时间，而对于变化如此迅速的技术行业，这太难了。

至于言必称设计的苹果，“Apple差不多用了30年才建立起这样一种设计至上的文化。”Cliff Kuang评论说。Maeda也相信，“人们以后肯定不会只看到一件产品上写着，‘加州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