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谷地的热贡艺术

青海省黄南藏族自治州同仁县在藏语中被称为“热贡”，意为“梦想成真的金色谷地”。早在公元18世纪，这里就以几乎囊括了藏传佛教艺术一切门类的“热贡艺术”而闻名于藏区。在同仁县的吾屯，90%以上的男子都能够绘画或塑像，身怀绝技的高手更是层出不穷，热贡艺术因此也被称为“吾屯艺术”。推开吾屯任何一座土坯外墙的僧舍或者农舍的院门，所见到的景象都大同小异：或者雕塑，或者绘画，似乎每一双手都可以妙笔生花，他们只需轻轻舞动画笔、刻刀，就可以创造出线条流畅、光彩夺目的一幅幅唐卡和一座座塑像。

豆拉他

在今天，热贡人与过去一样，并不热衷物质的攀比，但生活方式的改变却显而易见。

夏日的黄昏，吾屯下寺的阿卡（阿卡是青海人对佛教僧人的一种尊称）豆拉他坐在公路边的白塔下，若有所思地看着三辆崭新的“捷达”轿车驶过。车是吾屯上寺的阿卡买的，刚从省城西宁开回来，这意味着上寺拥有的私家车数量暂时超过了下寺。我问豆拉他：“你将来也会买车吗？”豆拉他笑了，摸着脑袋说：“没想过，我太穷了。”在今天的热贡，尽管就像过去一样，人们并不热衷于物质的攀比，有钱人也不会因此就得到更多的尊重，但生活方式的改变却显而易见。

33岁的豆拉他有一张清秀的脸，但时常充满忧郁，他喜欢安静地坐着，就好像一位诗人。他的经历与当地其他的阿卡大同小异：11岁受戒出家，15岁起跟随老阿卡完马端治学习画唐卡和塑像，20岁出头就开始外出作画，去过甘南，去过阿坝，还去过山西运城的白塔寺。就在这天中午，豆拉他花了两个多月绘成的一幅“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唐卡以7000元的价格被来自北京的游客请走了，但他画唐卡的水平只能算是中等——在热贡，画工一流的唐卡价格通常在万元以上。千百年来，作为一种弘扬佛法的布帛卷轴画，唐卡不但出现在寺院里，也被信徒们虔诚地供奉在家中；而现在，随着旅游的持续升温，作为最具象征意义的旅游纪念品，唐卡的身价也一路飚升。根据豆拉他的估算，从2000年至今，热贡唐卡的价格翻了不止10倍。

实际上，在豆拉他那屋前宽敞明亮，载着两棵苹果树的僧房里，还躺着厚厚一摞的唐卡，尺寸各异、画工参差，价格从百十元到一两千元不等。这些更容易被游客请走的唐卡，有的是别人画好了交给豆拉他代售的，其中大部分是徒弟们的作品。在热贡，有经验的艺人带几个徒弟是非常普遍的现象，更是一项古老的传统，热贡艺术正是这样世代相传着。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是，由于唐卡的走俏，很多人拜师学艺的徒弟同时也在打工，勉强能够独立作画的就可以从老师那里领到“工资”。豆拉他有两个徒弟，都不满20岁，每天像上班一样朝九晚五地画唐卡，每人每天的报酬是60元。

在豆拉他的僧房里，甘肃夏河（与同仁县相邻，是著名的拉卜楞寺所在地）来的唐卡商人丹真不住地长吁短叹。丹真在夏河县城有家不小的铺子，做唐卡买卖已经整整10年了，一直都是从热贡进货，但最近这两年情况有了变化，生意远不如过去那么滋润了：一是到热贡的游客多了，画匠们更愿意把唐卡直接出售给游客；二是竞争激烈了，青藏铁路开通以后，许多拉萨老板也到热贡来收唐卡。总之，唐卡的进价越来越高，即便像豆拉他这样的老相识，开出的价格也让他觉得难以接受。此时，丹真胳膊下夹着一幅黑底描金的唐卡——这也许是他今天唯一的收获。丹真悻悻离去时，嘴巴里还在不住念叨：“这个样子不行啊，这样下去怎么行。”

洛藏东周和他的徒弟们

千百年来，唐卡画匠始终是藏区的上佳职业之一，不但收入较好，而且受人尊敬。

吾屯上寺的洛藏东周只有21岁，他的两个徒弟，别勒将措23岁，久麦将措24岁，年纪都比他大。三个年轻的阿卡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看上去更像是朋友而非师徒。令人惊讶的是，他们都很喜欢看电视，特别是湖南卫视的娱乐节目，闲暇时光经常是在电视机前打发掉的。

不过，自打洛藏东周的哥哥从甘南小有名气的萨迦派寺院白固寺带回来两幅“坚唐”的定单后，他们就再也顾不上看电视了。有别于一般的唐卡，“坚唐”是指悬挂在寺院经堂或佛殿大门两侧、高达2—3米的大幅唐卡，常被误认作壁画。由于尺寸大，绘制起来更加费时费力，通常需要几名画匠通力合作来完成。对于洛藏东周来说，这幅“坚唐”部分工作只能由他来完成，两个徒弟是不错的伙伴，眼下却还不是够格的帮手。别勒将措和久麦将措一年前才从玛曲牧区来到热贡学画唐卡，现在只能打底和上颜色，离出师还早呢。在热贡这个典型的农区，他们身上表现出的草原人习惯与性情也尤为明显，譬如爱吃糌粑，爱喝酥油茶，不爱吃米饭和菜。有时，平素腼腆沉默的久麦将措会捧起吉他来上一曲，洛藏东周也会停下手中的画笔，安静地坐在苹果树下，聆听来自大草原的奔放和热烈。

我问别勒将措，为什么想要学习画唐卡？他的回答十分干脆：“学会了画唐卡，回去就可以挣到钱。”实际上，千百年来，唐卡画匠始终是藏区的上佳职业之一，不但收入较好，而且受人尊敬。热贡艺术有着近乎自成一体的强烈风格，技艺也是代代相传的，但丝毫也不排外，任何人都可以到热贡来学习绘画、雕塑或制作堆绣。别勒将措和久麦将措，仅仅是许多到热贡学艺的年轻人中的一员。

2000年以后，随着热贡的游客越来越多，很多阿卡都到7公里外的县城印了汉语、藏语、英语三种语言的名片，其中英语部分普遍因为错误百出而叫人啼笑皆非，洛藏东周的也不例外。他的名片还在醒目位置印有这样一句话：已故大师夏吾才让的弟子。几年前过世的夏吾才让是吾屯上庄人，他大约是热贡艺人中迄今为止最有名的一个，曾师从国画家张大千临摹敦煌壁画，拥有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的称号。洛藏东周是夏吾才让最后一批徒弟中的一个。

不过，热贡的艺人们却有着不同的评价：“夏吾才让的唐卡我们都见过，他画得很好，但算不上最好。”在他们看来，与夏吾才让同时代的尖措师傅才是真正的大师，“尖措的唐卡跟一般人的不同，你仔细看，就会觉得画里的人物都是活的，像是会突然跳出来一样”。他们说，这就像县里举办唐卡比赛，得金奖的从来都不是最好的唐卡。

加木措

已经有七八年没有出过远门了，因为现在坐在家里就有干不完的活，再也犯不着去受那份罪了。

进入8月，太阳逐渐收敛了盛夏的毒辣，越来越浓重的麦香飘荡在隆务河两岸，热贡的丰收季节到了。扎头巾、穿袍子的女人们三五成群地出现在公路上，她们是居住在高山上的藏族，每年这时候都到热贡来找活干。热贡地处河谷地带，气候比较温润，十分适宜种植小麦和各种瓜果蔬菜。然而长久以来，热贡艺人的足迹遍及整个藏区，很多人家里只有老人、妇女和孩子，不得不花钱雇人收庄稼。

吾屯下庄的加木措今年39岁，是出了名的塑像好手，他清楚地记得16年前第一次外出塑像的情形：那年刚开春，新婚燕尔的加木措应邀到黄河南岸的牧区小镇西科河塑像，塑一座4米高的文殊菩萨像。那时候还没有桥，必须坐船过河。三个多月后佛像终于塑成了，时值盛夏，黄河水因为连日阴雨而暴涨，归心似箭的加木措在黄河边等了11天才过了河。“整整11天啊，就住在河边一个小村庄里，每天天一亮就到渡口坐着等船，一直等到天黑”，加木措同我说着话，手里的木刮并没有慢下来，眼神也依旧专注，他正在塑一尊释迦牟尼佛像。

热贡的艺人们大多有着类似的经历。“你去问问30岁以上的那些人，哪个没有在外面跑过？”加木措说。但他自己已经有七八年没有出过远门了，因为现在坐在家里就有干不完的活，再也不需要去受那份罪了。这几年，到热贡的游客源源不断，其中不乏佛教信徒和收藏爱好者，拉萨和西宁的老板也不时带来订单。话虽这样说，加木措仍然时常想起年轻时在外漂泊的日子，“那种生活很有意思，就是太苦了。”

在今天的热贡，旅游业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我想，热贡的女人们应当尤其认同这一点，因为她们可以不必再独守空房了。实际情况是，依旧有相当数量的热贡艺人外出作画或塑像，但不再是迫于生计，而更多的是为了开眼界；而且，他们大多去了拉萨、成都甚至北京这样的大城市，不再是交通不便的穷乡僻壤。与此同时，牧区来的藏族女人也并不会因此就空手而归，很多热贡艺人都像加木措一样，仍然雇人来打理庄稼。画唐卡或塑像的收入远远高于雇人收庄稼的花费，艺人们的双手也早已使不惯镰刀和锄耙，有的艺人甚至因为近视还戴上了眼镜，也就无法再在烈日下的麦田里挥汗如雨了。

丹贝坚赞是吾屯下寺的堪布（寺主），也是热贡当地万人景仰的高僧大德。“老堪布已经70多岁了，照样每天早上4点就起床研习经文，你能想象吗？”丹贝坚赞的大弟子更登却智说：“但是出家人就应该这样。”更登却智还告诉我，他正在写一本书，记录热贡这些年的变化，因为变化实在太大了。

旅游指南

交通

1. 进入同仁的交通线路

进入同仁的线路主要有两条：一条自青海西宁进入，另一条自甘肃夏河进入。从省会西宁到同仁是最方便的，在西宁火车站外的长途汽车站，7：00—16：00每40分钟就有一班到同仁的长途汽车，票价50元，180公里，车程约5个小时。实际上很多游客是从甘肃夏河进入热贡的，夏河与同仁相邻，境内有著名的拉卜楞寺，是甘南地区的旅游热点。夏河到同仁每天仅有一班车，7：30在夏河汽车站发车，109公里，票价30元。旅游旺季（夏季）最好提前一天买好车票，这趟车通常不会超载。

2. 热贡当地的交通

出租车是同仁县城和城郊的主要交通工具。不过这里的出租车不打表，按照距离的远近、路况的好坏来收费，县城内一般3—5元。到县城外的吾屯、郭麻日、年都乎等地10—15元不等。县城到城郊还有一种更为普遍的“面的”，在汽车站外发车，坐满了人就走，2-3元每人。

住宿

同仁虽因 “热贡艺术”而远近闻名，但旅游开发仍处于初级阶段，县城的面积不小，但宾馆旅馆并不多，这一点与邻近的夏河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同仁，条件比较好的宾馆如邮政宾馆、电信宾馆、三星宾馆、黄南宾馆等都集中在距汽车站不远的中山路。当地人热情而淳朴，但同仁县也是黄南州府所在地，三教九流往来频繁，因此不建议游客特别是单身游客或女性游客在小旅馆投宿，还是住在大型宾馆比较好。

购物

隆务大寺外的德合隆南路有不少经营民族用品、手工制品和饰品的小店。同仁的旅游业实在算不得发达，他们的顾客并不是游客，而是朝圣的藏民。到了同仁，几乎所有的游客，特别是佛教信徒，一般都要请一幅唐卡回去。请唐卡之前，务必要了解行情和基本的常识，货比三家。

出行时间

夏季是最适宜前往热贡的季节，其他季节都比较寒冷干燥。即使在夏季，由于温差很大，充足的衣物也是必需的，另外最好准备些防晒用品。也可以考虑在春节期间出行，此时虽然天气异常寒冷，但民俗和宗教活动较多。

当地的景点

1. 隆务大寺

同仁城西的隆务大寺是当地藏传佛教的中心，也是热贡艺术萌芽和生长的土壤，是安多藏区最古老的寺院之一，也是去同仁旅行不可错过的景点。

交通：隆务寺位于同仁县城西郊，没有公交车，只能乘出租车或徒步前往。只要往西边走，不管走哪条街都能走到。

门票：18元。

2. 吾屯

吾屯位于同仁县城以北7公里的隆务河畔，是热贡艺术最集中、水平最高的地方，尤以唐卡、雕塑和壁画而闻名，可以说不到吾屯，就等于没有到过热贡。

交通：吾屯距离城区大约7公里。汽车站外的“面的”都经过吾屯上、下寺，每人2元，人满发车。返回时也在公路边搭乘这种面的，天黑以前都有车。乘出租车前往吾屯，10元/趟。门票：参观寺院需要购买门票，10元/人。

3. 郭麻日佛塔

隆务河西岸的郭麻日寺以雕版印经而闻名，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寺院外的郭麻日佛塔，它不但有一个气派的名字：时轮大解脱塔，还有一顶不寻常的桂冠：安多藏区最大的佛塔。

交通：郭麻日寺距离吾屯寺不到2公里。在吾屯下寺的三岔路口处沿一条向西的柏油路过隆务河后，走不远就可以看见佛塔了。

门票：佛塔不收门票，平时也不对外开放，想上去就得找寺内的僧人帮忙找钥匙。有时会有一些载客前往郭麻日村的面的或出租车经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