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久:花开在开花的自觉里

时间:2022-09-23 12:54:33

画事无形而有意,如影随形,不离李明久先生左右,这恐怕有点像庄周梦蝶,乃是翩然之心所致。由此证明,李明久先生没活在别处,而是活在画里。行也是画,止也是画,作画时是作画,不作画时也是作画。这是一种状态,在这样的状态里,人与画已经悄然浑化,人即是画,画即是人,人与画浑然不二。

李明久的价值在于他永不停歇地创造,最近几年他致力于雪域山水的研究,古人画雪意山水,多是以淡墨渲染背景,通过留白与其他景物的对比来表现雪景。李明久则藉其深厚的笔墨功夫与山水画学养,通过雪树的刻画与雪色的留白突出冰天雪地的场面,蕴含着丰富的现代气息。

见李明久先生之前,先见花开。有黄的迎春、白的玉兰、粉的杏花、还有一株不知名的树上开着不知名的花,花不大,极是清香。我们是嗅着浓浓淡淡的花香进蹊园的。

蹊园不是园,而是李明久先生的寓所。我们便在蹊园里吃茶、聊天。一开始便说周围的那些花,我们的话也像花一样,这里一枝,那里一枝,随意而安适。

说画么?当然,凡来蹊园者,皆是说画人。不管你想不想,这是蹊园本身的主题,因为它的主人是画家。即便不说画,也已置身画中。即便不说画,李明久先生随便一笑,也与画有关。

我这感觉是对的,李明久先生说,多年来,无论作画与否,行止坐卧,或闲或忙,都会有一团东西在头顶上盘绕,这东西不召自来,挥之不去。是什么呢?没有别的,无非画事。画事无形而有意,如影随形,不离李明久先生左右,这恐-怕有点像庄周梦蝶,乃是翩然之心所致。由此证明,李明久先生没活在别处,而是活在画里。行也是画,止也是画,作画时是作画,不作画时也是作画。这是一种状态,在这样的状态里,人与画已经悄然浑化,人即是画,画即是人,人与画浑然不二。这样的状态是怎么得来的呢?其实这一句不问也罢。作为一名职业画家,每日所思所想,萦绕于怀的自然应该是画事,如果不是画事,而是别的事,这就有了问题。

话题中说到秦、汉、唐、宋,那么多的艺术品流传下来,令人叹为观止。为什么古东西好呢?古人好在哪里呢?好在心地的安然。怎样才能心地安然呢?致心一处,少有杂念。而现在却是个喧嚣的时代,如海中浮沤,几乎人人在浮泛中,被欲望的绳索牵缠,团团转中难辨南北东西。 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孔子一句话道尽人心时态。春秋时尚如此,何况当今?特别是搞艺术的,如果不是时时刻刻想着提升、完善自己的心性,而是时时刻刻想着向别人炫耀,总想着钞票的颜色,那么,后果会很严重。

在这样一个喧嚣的背景下,李明久先生能够平心静气,不踝不傲,日日沉浸在画事中,乃至有物罩顶,真的很不容易,也真的很可贵。这也就难怪,李明久先生的画品为什么会有一种散淡之意。散淡者,乃心灵无所住而住之象,呈自由状态,非少挂碍者不能至此。我不知李明久先生是在一种自觉的状态中,还是随缘至此并未过多留意。不管他留意与否,他确是已经在一种非常好的状态中。而这种状态的得来,离不开他多年的笔墨修为。笔墨修为是笔墨本身的事,而又决不仅仅是笔墨本身,就如流水,流淌之时,有方式亦有方向,方式和方向不是一回事,却又不是两回事。画事亦如是,笔墨之行,即有笔墨之思,即含笔墨之趋,而笔墨之趋趣,呈现的即是画旨。

李明久先生说他绘画时,少有废纸,多是落笔成趣。这么多年,无论自己绘画,还是教人绘画,都会有一个东西在脑海深处遥遥地引逗他,或明或暗地昭示他,待他急霍霍奔过去之后,却发现那东西竞在别处。这个东西之所以难以觅找,是因为它从来没在心灵之外,虽没在心灵之外,却也不在心灵跌宕处。因此一切的找寻从根本上来说是错的,但没有这错便更不知道对在哪里。只有“众里寻他千百度”,才可能有那“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不期而遇。因此,当李明久先生说,绘画这东西也如修炼,最重要的是境界,而不在于怎么画和画什么时,几个人会心而笑。境界没在别处,就在他的这句话里。而他这句话在哪里呢?他自然知道出处。画在境界里,境界在心里,而心性有清浊,心量有宽窄,心境有高低。人之菩恶由此分,画之优劣亦由此分。

李明久先生心性聪慧,于事物有着灵敏的感知力,表现在绘画上,则是方式多样,路数从容。既有江南水乡那样的空灵传达,又有太行山那样雄浑的表露,还有超越地域色彩直接架构心灵感受的扇面创作,亦有雪意山水。他不断地在追寻,在探问,在发散,在发散中归纳,在归纳中前行。就在这样的收收放放中,厘清思路,认识自我。虽是多个不同,却又是同,如春日花开,“同出而异名”,最终的归纳,自然是一支笔。

从当年的意气风发,到现在的洗练沉静,李明久先生经历了很多,既有地理上的,更有心理上的,有笔墨上的,更有意趣上的。他的山水,笔参荆浩,意问朱耷,苍茫中寓清丽,繁复中求简约,有竹密不妨流水、山高岂碍白云之象,始终不离这样一个大的意向,因此他的画,愈到后来,愈得其妙:墨愈清而神愈显,笔愈简而趣愈浓。特别是他的扇面画,真的是尺幅之内有大气象。这气象不仅在于笔墨的洽然与章法的活泼,更在于心灵的虚静和安稳。每一笔都安住不动,闲定而居,而每一笔又都鲜亮活泼,充满生机。它能让踝乱的心得到安顿,能让安顿的心沉到深处。似乎可以这样说,他的扇面,是他艺术之树上开出的最明晰最鲜活最有代表性的花。他有的用繁,有的用简。繁的不繁杂,简的不简单;繁的用笔虽多,其意却在简上,看着透亮,且是越看越透亮;简的用笔虽少,其意却在繁上,看着丰富,且是越看越丰富。他的繁,恰是简,他的简,恰是繁。正如他说黄宾虹和,黄宾虹千笔万笔,却是一笔;一笔两笔,恰是千万笔。

简也好,繁也好,这都不是目的,目的在于繁简背后的意绪。正是在此意义上,齐白石才说:画在似与不似之间。这似与不似,才是画的性灵安居之处。的确须有一个东西照着,照着而不是罩着,正是它指引着画笔的游移,勾、点、皴、擦、染等等的手段,变形变态等等的招数,都是为了这个东西而有。若是没有这个东西,或这个东西不明确,那所有努力都是没有方向的盲冲误撞。

都不是,而所有的不是却是为了是,正是为了是。这也好比李明久先生到汕头去,自出发算起,到汕头之前,哪一步都没踩在汕头地上,及待到了汕头之后,回首看时才发现,哪一步都是汕头,离开哪一步也到不了汕头。画也如是,真像山水,不是山水,不似山水,恰是山水。这样的山水才在境界里。

这里要特别说一下李明久先生的雪意山水,为什么要特别说?因为绕不过去,为什么绕不过去?因为我还在懵懂中。李明久先生的着意处,自有其奥义,好多人也在说他这奥义。我想说,却找不到开口处。我只能猜,且相信能猜着,因为在交谈中他几次说画到高寒才是真。他所谓的高寒,指的是心灵独到的境界。那是明净,是平静,是诚敬,是真心所立,凡夫俗子可望而不可及,行家高手可意会却难以言传。这样的境界也许唯冰雪才可仿佛。朋友说,李明久先生的画雪,应是他生命之内的东西,这说法也真到位。因为李明久先生生长在雪国,其晶莹其透彻其洁净,定然会浸心入髓。他所表现的其实不在雪的形态,更不在树丛的衬托,而是山的态度、雪的精神。这山的态度,雪的精神,肯定不在雪和山那里,但也没有离开山和雪。

李明久先生独步于雪意山水之间,意思是好的,他的一支笔最后的表达也许就在这里。只是,他或者还有几分犹豫,大概他仍在寻找,因为他的表达还有几分不安分,不安分的原因是还没找到,一旦找到,便会朗然大悟。朗然大悟后还会有不安分,但那时的不安分该是静极生动的境界。

李明久先生还说到落叶和蝴蝶,他这样说时,我便见落叶的纷纷与蝴蝶的款款。所有的东西特别是艺术品,不在于似不似,而在于是不是。似是而非是可怕的,比不似还可怕。好多人临,临得再像也不是,好多人学黄宾虹,即便像煞,又怎么样?“学我者生,似我者死”,齐白石有了这一句才真是齐白石。有了蝴蝶和落叶的比喻,就证明了李明久先生像春天的花树一样,是在开花的自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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