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送花圈的人

时间:2022-09-22 03:25:59

第一批送花圈的人

一台小金杯擦着平坦的公路轻飘地飞,整个车身就像一条跃出水面的白鳍豚,扑面而来的黛青色公路则像一条宽广的大河。这是到乡下去,目的地是邻县一个偏僻的农村。

开车的是办公室主任老黄,坐着的,有宣传科长王建辉、秘书科首席秘书余子衡和总务处的老李。全都兴高采烈的,像有天大的喜事,绝对想不到这是在吊丧的路上。

谁死了?白局长的丈母娘。

王建辉到正局办公室送文件,无意中听到白局长电话请假:岳母死了,我得照料一下。

王建辉不敢和别人说,只告诉了要好的仨人。为什么不敢说呢?要第一批去,这样才能占有先机。

千万不要以为这些人和白局以及他的丈母娘有什么深仇大恨,相反,他们对白局有着深厚的爱戴。之所以兴奋,是因为老太太的慷慨辞世给他们提供了接近和照顾领导的机会。

机关的人们,不管大家平日关系如何,表面上看却是和谐融洽、尊卑有致,礼数上更是面面俱到、滴水不漏。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往往倾巢而出,对白事参与的兴趣要高于红事,尤其是留心领导的家事。

红事当头,主家兴高采烈,喜气洋洋。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的场面很容易使人物变得相对暗淡。你带来了礼金,我报之以盛宴。同喜同喜,有点像找个由头搞个AA制的聚餐会。白事就不同了,黑白分明、黑白色调的背景使人物变得显目又突出,不管平日多么牛逼哄哄的领导此时也不过是哀家丧主、孝子贤孙,会变得屈尊迂贵,状若下人。而诸多下级们,只有在此时才能表现出卑者对尊者抚慰和施与。如果哪一位被留下帮忙或了事,他们就会受宠若惊、涕泪悲泣,恨不能一挺身死在灵床上,让领导的亲人活过来。

这种忙一般不会白帮,领导会铭刻在心并思来日之报。

但这种机会不常有。不是亲人死得早,就是还没等到死就升迁了、调走了、坏事了。铁打的官场流水的官,老是呆一地儿就是被边缘化或遗弃了。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虽然丈母娘有赝品之嫌,毕竟略胜于无,能不高兴吗?

白局虽然是副职,而且排行第四,丝毫不可小觑。此人年将不惑,有硕士学位,此前一直给现任市长当秘书。正局已近六十,将来谁继大统不言而喻。走出了城市人造石林般的狭小空间,摆脱了办公室尺牍劳形的枯燥和禁锢,极目远眺,天地无限,自我渺小,心就像出笼的鸟那样恨不冲天几千尺,仿佛每一根汗毛都变成了飞翔的翅膀。虽然,在不远的终点上,有一位呜乎哀哉的老太太,正大大咧咧地躺在灵床上,等着他们去默哀、鞠躬和瞻仰,丝毫也影响不了他们此刻的好心情。别人死了,骄傲的是我还活着。这种洋溢在外的快乐使他们变得异常活跃和妙语连珠。这时,黄主任打开了车载音响,邓丽君那怀旧又低徊的腔调就像一泓清泉流溢出来:送君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待,如今虽然是百花开,路边的野草你不要采呀。当欢乐的小过门奏响时,四个人异口同声地和道:不采白不采呀。

终于到了白局丈母娘所在村子西堤头。头进村前,关闭了车上的音响,大家互相看了看,收起了一直愉快着的表情,川剧似地换上了一副哭丧的面孔,如丧考妣地向村里开进。

做花圈的人也真是有才,把它们设计成了一把纸伞。这样,在携带期间不占地方。他们在门外把花圈撑开,别好了挽联,一行人高高举着,浩浩荡荡进了事先打听好的老泰山家的大院。

听见狗叫,屋里出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一见花圈神色大变:“你们哪里的,要干什么?”

于子衡问:“这是白局长岳母家吗?”

汉子说:“是又怎么样?”

于子衡说:“听说方老太太仙逝了,我们前来吊孝。”

汉子大怒:“你们搞什么鬼,我妈活得好好的!”

这时,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出来了,一见花圈神色大变、口歪眼斜,只说句:“你们……”就突然倒地――死了。

理所当然,他们绝对是第一批送花圈的人。

事后才知道,白局有个朋友叫岳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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