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砚:以梦为马的拉风青春

“7月25日4时，山体滑坡，国道213线汶川段彻底关大桥桥墩被山上巨石砸断，桥上7辆汽车连同桥面一起坠下河岸，都汶公路中断。死亡6人、12人受伤。”

这条新闻发生在2009年夏天。事故之后的连锁反应很多，比如一碗阳春面涨到10块钱，比如事故四小时前通过大桥的张小砚，回不了成都，只好绕道，三绕两绕，最后绕到了，往返万里，再回到成都，已是两个月后了。

回来后，去拿干洗的衣服，却发现干洗店变成了粮油店，张小砚望着货架上的菜油、花生油，凭吊良久。

这一路，除了骑摩托车摔得鼻青脸肿，还走进了墨脱，也在噶龙山遭过劫；除了沿途跟藏人赌台球赢吃赢喝，还赢了一匹马，也差点输了终身；除了帮喇嘛背柴火换大饼，还住不起客栈和人混住帐篷，也在大昭寺前乞讨过，得钱114元8角，返回到成都，口袋里居然还剩31块钱。

从拉萨到成都，2300多公里只花了83块钱，张小砚觉得很拽。于是，在天涯论坛贴了“小砚MM83块钱走川藏”的帖子，一年下来，访问量过千万。后来，帖子变成了热销书《走吧，张小砚》。

穿着人字拖，上路了

“天气很热，我穿了双人字拖鞋就踢踢踏踏上路了。”张小砚原计划和志愿者阿亮一起回访汶川的小朋友。

2008年5月初，小砚到成都，公司震垮了。张小砚去了灾区，到处蹭活干。分发赈灾物资，去什邡帮忙收木耳、卖海椒。后来，他们组织了数百名志愿者，办了七所帐篷学校和一所幼儿园，让一千多名孩子有了快乐的夏令营。

7月底，他们组织电影队给安置点老乡放电影。最难忘的是在彻底关隧道，没有屏幕，投影打在隧道壁上，大家或蹲或站挤在隧道里看电影，终身难忘。

彪悍——网友评价张小砚。小砚有时也承认。

“我在汶川扯起一帮人马，成为当地最大的志愿者组织。我在江西的劳改农场，卧底三年作采访，给风烛残年的老者拍照片；包括这次骑着摩托车飙到拉萨。这些事情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可能就是网友们说的彪悍吧。”张小砚说。

张小砚喜欢拉风地生活。去，每到小城，她和阿亮会将音响打开，开车在城里兜几圈，拉风地完成进城仪式。有风有速度感的时候，她会唱歌，“不唱会死的。”

去汶川回访，本来三天行程。至于走那么远，得怨小砚不靠谱的地理知识。

一到汶川，彻底关大桥就断了，都汶路不通，就过茂县往松潘回成都，到松潘又发现成绵路塌方不通，仿佛商量好了一样。他们只好往马尔康绕道回成都。

“马尔康是藏区，感觉应该快到了，难得出来一次，不如顺便去玩一趟。”等到坐上马尔康到康定的客车，才想起买张地图翻翻，用手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乖乖！康定距离拉萨竟有一长！

就这样，短途探访计划变成了两个多月的流浪。小砚和朋友阿亮买了一辆摩托骑到拉萨，发现身上只剩2元钱，卖掉了摩托。阿亮坐火车回上海上班。小砚揣着分来的600元钱，继续喝酒吃肉交朋友。来到大昭寺时，已经身无分文，只好借来导游的喇叭讲路上的奇遇，募捐了114块8角钱。

回成都的路上攒着不敢乱花了，蹭吃、蹭喝、蹭车、蹭住。一路走一路混，跟当官的混，跟乞丐混，跟牧民混，昏天黑地地终于混回了家。

帖子一出，契合了都市白领们的想象世界，跟帖无数。

“为了把小砚叫回来更新，我要在这里等到起，不走了！”网友对着电脑屏幕，等着帖子更新。

“小砚，进来先和你握握爪，虽是周日，仍在工作，艰苦卓绝的谈判，被甲方宰得血淋淋的。唯偷闲看你的游记，方记得世界仍有美好。替我多晒晒太阳吧。”

不仅蛊惑着青年人，还有老人。浙江63岁的驴友杨启杰骑着摩托车，川进青出，还到了珠峰大本营。连小砚的父亲，看到女儿拉风地从回来了，揣着女儿的游记书稿也坐火车去了趟拉萨。

人生豪举，不分年龄。

靠谱，不靠谱？

从川藏线回来已经一年多，除了上网发帖，出书，张小砚一直宅在九江一个叫彭泽的县城里。她说，自己宅得很。人生没有定式，川藏线只是人生连续剧一集剧情而已。

“小砚本身与所有人并没有不同。摔疼了会哭，急了骂娘，看到帅哥眼要发直，孤单时憧憬爱情。写完游记爱谁谁，一样打工挣钱买胭脂水粉花衣服过好小日子。”小砚说。

却也有不同的地方。

儿时，中秋，众亲戚前，父亲要她背“少时不识月，呼作百玉盘”的诗文，小砚偏不，音节铿锵地念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好在父亲开明随意，送小砚和哥哥学过半年洪拳，学黄梅戏；初中时，小砚在县城混着打台球，看录像，读县图书馆的书。初中毕业，张小砚向父亲提出不再升学，父亲答应了。任由女儿跑到杭州学习绘画，学乐器。

后来，张小砚辗转广州、大连，从事广告、编辑行业，也开过卤鸡爪小店。

2004年，为了帮助父亲搜集民歌，张小砚辞去了广告策划的工作，与父亲一起爬山涉水，背水壶带干粮走遍了全县乡镇,自筹经费录制民歌保存。

小砚的经历，绝对非主流。当然，她用出书如此靠谱的方式，回敬了多年以来大家对她不靠谱的印象。

小砚说，喜欢直接去生活，不迂回。如果明天的快乐来自今天的忍耐和压抑，那就太没劲了。

当下，张小砚生活如何呢？

“天气好时给人家摘棉花，50块钱一天。家里有个小鱼塘，有时候给钓鱼的过秤，算账收钱。上网回复一下网友，晚上看书写字，跟家人说说话，偶尔买点酒来喝。”最近，小砚在临写唐寅的《桃花诗册》。

为什么不白天写作呢？

张小砚说，白天的时间要干活。写字是消遣，是玩，我不能把写字当作主业，那样可能就慢慢不喜欢了，写僵了，匠气了。我很爱惜自己的文字，想保持柔软度和活泛性，不相信有职业作家这个行当。

接下来，小砚要做什么？她要盖一座83元的房子。

“我花了83元走了一趟川藏，把它写成书卖掉，将卖书的钱再盖一所房子。不少网友愿意给我邮寄一块板砖，在板砖上刻下自己的ID。”

张小砚早就看好了地址，在长江的一个小岛上。

面朝大江，舵旗迎风飘。小砚穿着亚麻布的裙子，种花打猎，朋友像人猿泰山一样晃晃悠悠来蹭饭。这是小砚理想的生活图景。没准，这哥们儿做得出来。

活在当下，不迂回

《中国青年》：川藏线是第一次远行，以后可能要有家庭生活，还会有这样的兴之所至吗？

张小砚：不知道以后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不过平淡、折腾都是一生。殊途同归。我希望心至而行至，有许多不一样的风景和朋友，而不是在流水线上过生活。

《中国青年》：下一次，仍然会穿个人字拖就上路了？

张小砚：肯定不会，起码得多带点钱，穿双好鞋子。

《中国青年》：为什么想要选择这样一种近乎“流浪”的方式走完川藏？

张小砚：我想知道我究竟能走多远。很多时候，我们把全部精力放在了生活上的安全感，却没有关注精神上的安全感。我想知道，没有钱的时候，我还能有什么去面对这个世界，可以走多远。这场行走，是证明自己的一种方式。

《中国青年》：觉得自己证明了什么？

张小砚：恰恰是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有很强大的能量，我其实并不需要依赖很多东西，给自己很多保障，为此付出很多无聊的时间。事实上，那样的我并不愉快。我觉得我学会了更加直接地去生活，不迂回。生活就在当下，去做你最想做的，不要去等。

《中国青年》：你好像从来都不考虑钱的问题，你怎么看待安全感？

张小砚：赚钱是必要的，但是我没存钱。没钱了就去赚，什么活都能干，我是个吝啬的人，不舍得将太多时间花在赚钱上面。除非我需要那笔钱，去做下一件我想做的事情。我的生活很简单俭朴，花费不多。

所谓安全感是指一个有保障的未来吧。努力读书能找个好工作，努力工作能赚到钱，赚钱结婚生娃买房子买车老了有保险。大多数人是相信生活的规律的。为了尚未来到的未来，压抑了当下的快乐。明天真的快乐么？不一定吧。

时间的流淌注定每天都在告别。我只要现在，比起明天，我更相信今天，我相信明天的快乐一定来自于今天的快乐，而不是来自于今天的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