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究竟可以从我们这里获得什么?

现行的教育是一种预设的教育形式，是一种为了将来可能的生活作准备的方式，现代集中的学校教育的形式是以社会需求的方式而存在的，而不是以个体生命的需要而设，作为生命的个体在其间是一个庞大系统的零件，生命需求的不确定、迷茫、琐碎、多变与知识系统的完善、科学、强大根本不能构成平衡。儿童在受教育期间的厌烦和无奈其实质是弱小生命个体微弱的投诉。这种投诉很快会淹没在各种我们认为的成长需求中，学校教育的方式就是用大量的间接知识填充受教育者的生命。密集的信息，使受教育者穷于应付、目不暇接，学校教育不重体验，密集的知识形态更使受教育者无暇思考。教师可以变换形式把社会的需要投射在学生身上，慢慢地这些受教育者生活的格局、人生的行为，就不是自己生命成长的需求，而是从外界的要求、压力、引诱而来。这可能是现代教育最大的悲哀，也是我们这些浸染其间的人们孜孜追求、目迷神移后感到的空虚。用知识来兑换一份相对安逸的生活，安逸的生活中惟独缺失了精神家园。

教育的目的是什么？这是一个大而空的问题，但也是所有的教育细节问题终极的拷问。不能回答或模棱两可的回答都可能阻碍教育细节问题的解决。学生是教育的主体、在受教育的过程中他们应该是主动的，学校是学生寻找和完善自我的场所，教育的目的是最大限度地帮助学生开拓自己的生存空间――有形的物质空间、无形的精神空间，让其成为一个完整、自立、自足的个体，而不是被异化的社会工具、扭曲的同一格式。

写作是为了什么呢？表达？语言昭示着思维的状态？人只有通过语言才能进入自己的存在学会熟练、准确用书面语言表达自我的人，就会找到人生的另一种更严密、精确、感性的存在和感知世界的方式？我迷惑于语言之间。我们越是精心操练语言、领悟语言、跟随语言的黑洞，我们就越受制于语言，语言统辖了我们的思维形式和生存状态。有一天突然发现我已经不会用通俗易懂地语言和老父亲聊天了，受同样教育的人极易理解的语言在圈外人耳里、眼里却似天书。

我们该怎样把我们熟知亦或陌生的语言世界介绍给孩子们，灌输和培育的比例应该是什么样的？儿童自身的语言世界有多广？他们童真的语言光辉怎样在成人化学习的过程中存留？难道孩子没有真实的生活？竟需要教师去创设？创设的还是真实的吗？对于写作来说真实是唯一的力量吗？在我看来真实有多重含义，决不仅仅是物质世界的存在这么单薄。情感的触动，是心灵的真实；精神的升华，是人格的真实；幻想的飞越，是想象的真实。孩子面对的是无穷广阔的人生和世界，教师怎么可能去创设？期待、理解、发掘一定优于创设。

成人的写作和语言操练与儿童确有本质上的区别，从行为上看，成人是表达，儿童是学习表达；从目的看，成人是即时需求，儿童是准备可能的需求。也就是说儿童在学习写作时有两个缺陷：其一，无表达的欲望和内容；其二，缺乏必要的技能。我也不喜欢以活动来替代真实生活的语文，更不喜欢让孩子们睁着一双警惕的眼睛的语文活动。我们不能因为写作而损害孩子自然的生活乐趣，一个只有有目的才会观察生活感受世界的人，绝对是不当教育的牺牲品的。大语文观应该是培育孩子敏锐的感受力，在大千世界中处处感受语文的熏陶；而不是让他们处处处心积虑寻找可供学习的材料。

作文是一种孩子表达自身认识的需要；作文是研究问题过程和结果的表述。世界和人类文化如此浩瀚，教师所要做的是指点孩子迈步和找寻的方向，而不是人为地为他们煞费苦心的另设一种虚拟的知识环境。由此我也想到我们基础教育阶段的作文要求，更多的是要求孩子对现实存在的事件、人物、情感、感受的描述，文学意义上的写作色彩浓厚。应该说人人都有表达的需要，但不是人人都需要文学地表达。写作从文学的表达入手的坏处是让写作远离需要、高高在上，以一种令人敬畏的姿态出现在学习者面前，从而让他们或缩手缩脚、或端着架子。难以形成自然的学习心理，从而也难以产生自然的行为需求。而案例中的美国小学教育，给予孩子的写作、思考的空间很大，初看好像有些大而无当，但由于孩子可以找到许多支点、凭借、可资借鉴的材料，更为重要的是他们有研究问题的兴趣和探索答案的欲望，所以他们的写作更有水到渠成的味道。这是不是我们在新课程中可以借鉴的，相信孩子的能力，解放他们的头脑和时间。

写作同样是一种技能，从心理学的意义上说，一个动作反复重复就构成一种行为，多次同一行为的表现就形成某一习惯，技能的获得也演绎着同样的目的性的反复训练。但写作又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技能，它是密集的智慧和个性化的创新活动，每个人对语言的感受都不尽相同，语言的技能同样显示着思维水平。书面语言的学习、写作的训练除了学习写作的目的，更重要的意义是对思维的条理、逻辑的严密、说理的充分、表述的精确的训练，是对人生另一种言语生存状态的开发。

孩子们究竟可以从我们这里获得什么？在学习写作的时候，我们曾从老师那里得到过什么？假如说“读”是从一个侧面间接认识人生和世界的话，我们也可以让他们学会用笔表达直接或间接的感受。学习写作的过程可以是阅读物的复述、论题材料的收集归纳、完全的写作形式模仿、单纯的语言样式操练，也可以是文学意义上的描述评论。发掘学生真实生活的广度和厚度、信任他们的能力、给予适当的支点、给足自由的时间，也许就是我们能做的。这种表述一定会有反对的意见，因为我没有给出具体办法，我可以表述一个、两个甚至三个案例，但不管是谁，永远都无法代替教师具体的教学细节和每一个孩子面对的问题。我能说的是自己也感觉无力的话，这也是我每次慷慨激昂研究一番理论后，深深感到的空虚。这也是我再一次敬佩研究具体操作方法并致力于推广的“人”。最后忍不住再说一句空话：亲爱的老师，每一次给孩子教育的时候要小心翼翼，确定你给他的是他需要的。即使不能做到这一点，也要时时提醒自己“教育是把双刃剑，它可以促进人的发展，也可以阻碍人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