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义视阈下的《兰陵王》

时间:2022-09-21 07:10:01

[摘 要] 影片《兰陵王》是导演胡雪桦在1995年创作的一部艺术大片,讲述了一个母亲、儿子和面具的故事,在原始社会的形态中展现男性与女性社会地位的转变及其中所包含的人物心灵世界的变化。本文试图从女性主义的角度对影片进行解读,依照故事的进展和人物命运的变迁,揭示女性成为“第二性”的原因,分析男性与女性在各自社会地位形成中的无奈和被动,并试图探究这种社会地位得以确立的合理性依据,从而阐明女性解放的终极目标应该是全人类的解放。

[关键词] 《兰陵王》;女性主义;“第二性”;女性解放;人类解放

《兰陵王》是导演胡雪桦在1995年创作的一部艺术大片,时隔17年再看这部影片,其中蕴涵的深刻的人生哲学依然可以引发我们的思考。影片一开始就用字幕交代了这是一个古老的传说,关于母亲、儿子和面具的传说。随着镜头中酷似印象派绘画的自然景象展示,影片开始了故事的叙述。一个原始部落首领在为她的儿子举行隆重的成年典礼。“神啊,保佑我的儿子兰陵成为勇士。”母亲希望儿子能够成为保护整个部落不受侵犯的勇士,而受到本部落人拥护的兰陵却在战场上因为俊美的相貌受到黑鹰部落的羞辱。兰陵从此为自己美丽的容貌感到困惑、自卑。终于有一天,部落遭受了灭顶之灾。为了保全部落的男性,女人们遭到入侵者的侮辱。看着母亲柔弱的身姿和部落所有遭受的妇女,兰陵不得不担负起保护部落的沉重使命。他戴上那个无比凶恶的面具,从此,屡战屡胜。最后,母亲为了挽救兰陵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兰陵也将面具扔掉,决定从此摆脱面具。但最终,兰陵可以脱掉面具成为真正的勇士吗?兰陵的面具对他来讲意味着什么?在兰陵成长的过程中,其母亲面临着怎样的抉择?一切答案都需从影片中细细寻找。

一、女性成为“第二性”的历史原因

如果要考量这部影片的时间背景,应该是由母系氏族向父系氏族过渡的时代。首先,在兰陵成长的过程中,其父始终处于缺失状态。其次,在凤雀族还是母系氏族时期时,入侵的黑鹰族已经是父系社会了。从图腾上也可以明显看出“黑鹰”比“凤雀”更加凶猛威武。凤雀族在母亲担当部族首领的时候,图腾标志旁边有一座十分高大的女性坐像,标志着对女性的原始崇拜,而在影片的尾声,母亲舍身救子之后,部落中男根崇拜的雕像便象征着部落由母系氏族完全过渡到父系氏族。影片中部族图腾雕塑的改变可以明显说明社会的变化。兰陵成为兰陵王,担当部族的新首领。

无疑,在这样的时代,男女分工状况逐渐发生变化,男性掌握越来越多有价值的社会经济资源,部族之间的战争频频发生。女性显然已经难以保护部族的安全生产,必须有一位骁勇善战的猛士才可以抵挡其他部族的侵略。确立男性的重要地位已经迫在眉睫。影片从一开始就明确展现了母亲一心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承担起保护整个部落的使命。威猛的黑鹰族使凤雀族屡遭,女人们必然面临着这样的抉择。这是母亲的选择,也是整个部族的选择。她们必须将首领的位置让给男性。“马克思主义的和社会主义的女性主义者都相信,妇女受压迫并不是个人蓄意行动的结果,而是个人生活于其中的政治、社会和经济制度的产物。”①“当家庭外生产的重要性开始超过家庭内生产时,两性之间传统的劳动分工——此分工据说是源于两性的生理差异,尤其是性机能(sex act)差异——获得了新的社会意义。随着男人工作和生产重要性的增长,不仅女人的劳动和生产价值降低了,她们的社会地位也下降了。”恩格斯认为,“‘母权制的被’构成了‘女性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失败’”②。

另外,影片中两位主角的身份被设置为母子,对女性地位的退让给予了表面辉煌的光环。通过对母爱的赞颂,为男性(儿子)地位的确立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在波伏娃看来,女性独特的生育特点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解释“为什么对妇女来说,形成和保持自我常常更加艰难,特别是当女人有了孩子时”③。但实际上,“一个女人之为女人,与其说‘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④。经过不断研究,波伏娃认为女性之所以为“第二性”的原因“关键在于女性经济上不能自立”⑤。正如恩格斯所说“丈夫是资产阶级,而妻子则代表无产阶级”⑥。只有当私有制被完全后,妇女受压迫的状况才可以终结。而影片中,最终兰陵成为部落的首领,其部族也完全过渡为父系氏族社会,看似在母亲的强大力量鼓舞下形成的,母亲为了拯救自己的儿子甚至献出生命,但实际上其根本原因是生产力的发展将男人和女人分别推向了新的社会角色。

二、女性的期盼,男性的无奈

兰陵身上承载着部族中所有女性的期待。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中,男性的地位显然在逐渐取代女性的社会地位。当黑鹰族入侵凤雀族,所有的女性都无能为力时,女首领(兰陵母)的一句“留下部族的男人”则体现了社会的需求,也预示着男性与女性地位的转换。女性为了部族的延续选择留下男性,牺牲自己,这是女性退出历史舞台的无奈之举。男性也由于生产力的发展、社会的变迁牺牲自己的本真,承担起保护部族的使命,强迫自己变成所有人希望的“勇士”,这也是男性的悲哀。

“人生为男性或女性,但并非生来就有男性气质或女性气质。因而为了获得平等与解放,女人必须拒斥受到社会压迫性限制的女性气质而培养男性气质”⑦。影片中的兰陵是个天生具有女性气质的男性。他在影片中的首次亮相导演就展示了他健美的身体。镜头从腿部到背部,直到他的全身,都为我们展现了一位拥有完美身材的男性。当母亲将圣水撒到兰陵的脸部时,沐浴在圣水中的兰陵的侧脸竟是那样清秀俊美,宛如女子一般。在兰陵和黑鹰首领交战之时,黑鹰族对他的奚落表现出相貌美丽的兰陵在这样部族纷争的时代难以获得男人的尊重,这成为兰陵发生转变的心理铺垫。而战败后母亲对他的懦弱也感到不满,英英同样告诉他“男人应该在战场上的”。女人们对他的失望为兰陵的内心鸣起了警钟。这些不平等的待遇,使兰陵逐渐意识到他需要男性气质为他赢得社会地位。直到部族受到黑鹰族的巨大之后,看到母亲身受侮辱后羸弱的身体,看到身后无数的女人期盼的眼神,他才更深刻地意识到获得男性气质的重要性和迫切性。兰陵的成长就是其培养男性气质的艰辛过程。

兰陵社会地位的转变是从那张丑陋凶恶的面具开始的。他如饥似渴、夜以继日地雕刻那张能为他赢得身份转换的面具。“面具理论说明真实与符号的不相匹配”⑧,兰陵本身的美貌、善良和温柔与威武凶猛的面具是不相符合的,兰陵通过戴面具来掩盖女性化的容貌,丑陋凶猛的面具正是威武的男性气质的能指。“面具还可以看做对缺失的掩盖,对无的隐藏”⑨。正因为兰陵缺乏男性气质,他才迫切地用面具来掩盖这一切,来隐藏这一切。仿佛戴上面具的兰陵才是一个可以得到社会公认的男性。但实际上,戴面具并非兰陵的生性所向,是由于部族屡次经历的巨大侮辱,使他不断意识到自己需要凶猛的外形来争取男性的尊重。而面具可以掩盖兰陵女性化的表征,使自己更倾向于男性化,使其他的男性可以望而生畏。从这个角度上讲,兰陵的面具是社会和女人为他戴上的,他的新的社会地位是社会和女性赋予他的。他也是社会的牺牲者,戴上面具的他并非因为屡立战功获得快乐,相反,他的内心更加孤独。在一个人的时候,他想摘掉面具,做回原来的自己,但当他的面具难以摘掉时,他感到痛苦不堪。为了部族的安乐,兰陵失去了本真的自我,成了努力与面具达成一致的空洞肉体。所以在兰陵摘掉面具后才会表现出极为错乱的精神状态。这时的兰陵戴上面具和摘掉面具都表现出同样的异己反应。因此,兰陵的男性气质是面具带给他的,是社会赋予他的。这充分说明了波伏娃的一个论断:“你不是生下即是男人,你以后才变为男子,因为男性特性也不是一开始就给的。”⑩

三、终极目标:人类的解放

通过对《兰陵王》这部影片的分析,我们看到男人和女人都不是生来就是的,都是“形成的”。是生产力的发展和社会的变迁导致的。影片中兰陵的母亲和英英都为了他献出生命,因为在那样的特殊时代,女性需要男性的保护。兰陵为了母亲和整个部族的人们(多为女性)选择了戴上与自己性情完全不符的面具。可见男人和女人在今天的处境都不是自己决定的,而是这种意识形态随着社会的发展在不断强化,女性在不断承认并接受自己的从属地位,男性也在成长的过程中反复接受男性应该具有诸如坚强、勇敢、果断、独立、理性等美德。所以,在某种程度上,男人和女人都在异化。既然是这样,那么当今社会对女性主义探讨的终极目标不应局限于女性的解放,也意味着男性的解放。影片结尾,兰陵再次戴上面具吓跑了敌人,充分说明在斗争中胜利的不是兰陵,而是面具。面具是威武的男性气质的象喻,社会需要男人带起面具,而面具背后的男人却深感痛苦,这种强加在兰陵身上的气质也让他处于窘境,所以兰陵最终扔掉面具背着母亲的遗体消失在大山之中。扔掉面具象征着兰陵恢复原本自我,他不再是面具的奴隶,可是,结尾处兰陵的面部特写镜头中,他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欣慰,他眼神中饱含着无奈和难以言说的苦楚,那沉重的表情显然不是真正获得自由的兰陵应该有的。为了帮助兰陵恢复自我,母亲献出了生命。但摘掉面具的兰陵仍然需要戴上面具打仗,需要面具把敌人吓跑。显然,兰陵摘掉面具只是表象,在他的内心深处,没有面具便没有生活的方向。

作为当代人,男人的面具仍然存在,只是发挥作用的场合和方式有所不同,本质上它仍然是男人承担社会角色的心理依托。当今社会的女性解放,从更加客观的角度来看,归根到底,其目标应是整个人类的解放。男人和女人都是“变成的”,那么,他们就都应该更努力地向人的本质状态靠近,向进一步的文明迈进。正如学者秦美珠所言:“不以人类解放为前提的女性解放也不可能使女性获得真正的解放。在马克思看来,女性解放就是在充分发展的基础上结束资本统治,消除异化,结束把权力当做统治来行使,恢复权力的创造性的、维持生命的特征,恢复感性的自然界,使女性和男性都获得解放。是双方之间的良性的互动。”社会发展塑造了男人和女人,同样,社会发展也会推进人类最终的解放,其实现是必然的,只是这需要男人和女人的共同努力。

注释:

①②③ 罗斯玛丽·帕特南·童:《女性主义思潮导论》,艾晓明等译,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141页,第151页,第264页。

④ [法]西蒙·波娃:《第二性——女人》,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年版,第23页。

⑤ 陈晓明:《波伏娃“第二性”的现代意蕴》,武汉金融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1年第1期。

⑥ 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The Origin of the Family,Private Property and the state),New York:International Pubishers,1972年版,第137页。

⑦⑧⑨ 游晓燕:《女性主义电影批评关键词》,《咸宁学院学报》,2009年第4期。

⑩ 西蒙·波娃:《清算已毕——西蒙·波娃回忆录(四)》,江苏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第505页。

秦美珠:《试论马克思女性解放思想的哲学意义》,《兰州学刊》,2004年第6期。

[作者简介] 承钢(1969— ),男,北京人,硕士,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文艺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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