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的“初恋”

这几年，传统媒体跌入行业冰川纪，圈里哀鸿遍野。在没顶的悲情中，有一个闪亮的希望似乎出现了，那就是东方早报（以下简称“东早”）的转型试水。7月22日凌晨两点，东早酝酿多时的新媒体项目“澎湃”正式上线。“澎湃”出世，立即激起喝彩一片。伴随“澎湃”砰然出世的，还有出自东早掌门人邱兵之手的发刊辞《我心澎湃如昨》。文风一如既往，典型的文青路数。这篇莫忘初心的文字，意在向远去的上世纪80年代招魂。文章讲述了一个绝尘而去的理想主义时代里的爱情故事，浪漫而又悲情，感喟的是骨感的现实摧毁了丰满的爱情。身为“澎湃”CEO的邱兵，显然是想借这个故事，表达其死不改悔的理想主义报人情怀。在如今理想主义凋零的小时代里，邱兵大言理想，高谈爱情，似乎有点不合时宜，有逆水行舟、抽刀断水的悲壮况味。

面对新媒体的环形围剿，中国的传统媒体精英，努力坚守理想主义办报理念，在报业的寒冬里，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擦亮一根又一根火柴，以抵抗四面来袭的寒意，他们在新媒体的大海中，孤灯野火般地亮着理想。在这个注意力极端潦草的时代，新闻理想即便不能作头巾，也应作为底裤。为此，我们看到了传统媒体精英们西西弗斯式的反抗。这次东早澎湃的问世，是典型的理想主义再出发。

东早坚持自己的信念，认为精英化的内容是有市场的。东早的“澎湃”项目，还是走高端路线，打精英牌，定位时政和思想。“澎湃”新闻立志成为“中国第一时政品牌”。从目前“澎湃”的表现来看，称得上可圈可点。尤其是其原创性内容，出手迅速，段位不低，形成涟漪效应，获得业界人士的连连称道，似乎也让士气低落的传统媒体，看到转机的希望之光。东早“澎湃”的时政内容生产，抓住中央反腐高压时势，顺势而为，密集亮剑，推出“打虎记”系列产品，赢得赞声一片。

但是，东早的理想主义实践，也着实让牵挂它的人捏把汗。东早的逆水行舟，其勇气固然可嘉，但究竟能走多远？目前真的还吃不准。毕竟媒体行业的大盘走势对新媒体是有利的，报业处于明显的守势，根本谈不上战略反攻。对于“澎湃”的战绩。我们还不能急于乐观下判断。如今支撑“澎湃”的，一是雄厚的公共财政；二是相对宽松的内容生产口径。而这两者，尚存在不确定性。眼下，上海在东早的新媒体实验上，不惜血本，一出手，就砸上几亿的银子。这大举动，固然有重振传统媒体之意，其意义已超出拯救媒体本身。上海方面，显然在下一盘大棋。他们借媒体转型这张牌，在谋划更大的棋局。当然，东早有幸成为这棋局的过河卒子。这种好运道，是其他传统媒体可望而不可即的。这种“富养”的待遇，让很多传统媒体大流口水。有雄厚的财力垫底，东早在市场上少有后顾之忧。当然，大把大把的钱烧过之后，东早能不能在市场激流中站稳脚跟？从目前来看，至少还没有胜算的把握。

再者，更让其他同行羡慕的是“澎湃”在内容尺度上的空前宽松。从这个角度看，“澎湃”俨然成了媒体“自贸区”。“澎湃”能干的，是其他媒体即便有意干，有能力干，也没法干的。“澎湃”近期的诸多大胆动作超出一般媒体人的想象。究竟是“澎湃”艺高人胆大，还是他们享有了特殊的照拂？我认为，原因多在后者。前不久，中国互联网大管家国信办主任鲁炜视察该项目，引发媒体圈不少想象。不难想象，“澎湃”试水是享受到不少政治“小灶”的。在传统媒体表达空间普遍局促的当下，“澎湃”受到管理者的“偏爱”，获得更多的“原始股”，其市场红利自不待言。问题是，这种“独食”能吃多久？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万一擦枪走火，“澎湃”弄出让管理者不爽的动静，该如何处置？“澎湃”主打的时政和思想领域，恰恰是充满诸多不确定性的。在这大领域，易燃易爆的东西很多，万一踩上了，该如何应对？一旦政策的蜜月期终结，“澎湃”如何应对一地鸡毛的日子？

最后，我们还需追问的是：“澎湃”在唯利是图的小时代，能不能找对可以让理想深耕下去的盈利模式？从目前来看，“澎湃”还是没有绝对把握的。

因此，邱兵在发刊词中，只谈爱情，不谈婚姻。

（作者为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