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重庆的一封信

时间:2022-09-21 10:52:04

【摘要】我同样也经受了打击,正如预期。长久以来,我从未如此强烈地感觉被一个城市所俯视。长年生活在纽约已经让我对城市生活见怪不怪了,但常年游历的经验告诉我仍有很多人在受到城市的威...

曾有人写信给一座城市吗?这听起来或许有点滑稽。尤其是像我这样的外国人,写给如此辽阔的你――一座有着3200万居住人口的城市!但是我仍然在写,因为除此之外我不知该如何表述与你共度的几天,以及这其中的包容和忽视,关怀和回绝,还有欺骗以及最后的释怀。请听我的解释吧:

与君初相识

当我走下从成都到重庆的火车,感觉自己和成百上千的、从乡村来到你拥挤的街道上的迁徙者们没什么分别:激动中带着点恐惧,敬畏里包含乐观。目之所及满是建造中的摩天高楼,起重机不断在增添新的风景。在远处,我能看到崎岖的山脉轮廓和嘉陵江、扬子江。

为了减轻第一天闲晃的负担,我将行李存放在火车站。接下来我要去汽车站,尽管它就在火车站的旁边,但是我必须使出全身的力气穿过一批批推销地图的小贩们。我一边用蹩脚的中文告诉他们“不要!不要!”一边找到了601路巴士,它能载我去你的心脏地段。

坐在公车的末端我清晰地看到了你。装饰着广告牌的大型商场和建筑工地以及沿着斜坡建造的菜园都在视线中。当巴士开上嘉陵江之上泥泞的高架桥,经过四叶苜蓿形的立体交叉路,穿过隧道驶向我心目中的中心市区时,我不得不承认:重庆,你并不那么美丽,但使我着迷。

我同样也经受了打击,正如预期。长久以来,我从未如此强烈地感觉被一个城市所俯视。长年生活在纽约已经让我对城市生活见怪不怪了,但常年游历的经验告诉我仍有很多人在受到城市的威胁:被它们的大尺寸和高密度,被它们的拥挤,被它们混沌而毫无章法的规则。最近,我开始尝试着问自己:当一个移居者从乡村来到了未知的城市感觉会如何?或者是小镇的游客们来到了摩登大都会,会是怎样的心情?

为了找到答案,我首先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城市――它需要有“最城市”的吸引力,它的尺寸和构造要像黑洞一样巨大,它的不可预知性要让我目瞪口呆,甚至像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最终,我选择了迷失在重庆。

辣椒!辣椒!

在最初的几个小时里,的确如此。我从601路巴士上下了车,在路上随便问了一个路过的学生哪里能吃午饭,他指向了街边,在那里我发现了一个临时搭建的露天面店,我在那里要了一碗洒满了辣椒油的深红色的面,闻起来辣气扑鼻,里面有四川辣椒、几块肉和肠。我不得不又要了一些醋加在里面,呼噜呼噜地吃完了。这一餐,还真是名副其实的“热烈欢迎”。

起初,我担心被骗子旅馆敲竹杠。我环顾四周,并没有旅行者,一整天我也没看到一个。在老树下坐着享受音乐是当地居民最喜欢的聚会,我也坐了下来,听着六十年代(我猜的)流传下来的歌并且十分入迷,在这里我感觉到了身心放松。

这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了日落之后,从那时开始我开始犯错误了――虽然不是灾难性的,但是当它们一起发生时就成了悲剧。首先,我在附近发现了一个旅馆――看起来干净、实惠,位置也不错,所以我入住了,顺便注意到这层的每个房间都被用作麻将房。

我又很快地出动寻找晚餐。在街边,到处是一群群的人围绕着辛辣热气升腾的大锅,在里面涮肉和蔬菜,这就是充满了重庆特色的火锅。这样的一餐如果自己吃可实在没意思,还好,餐馆里人声鼎沸,在明亮的日光灯下我吃光了依然漂满了辣椒红油的猪肉饺子。

重庆夜未眠

此刻我需要的是朋友,因此,我跳上了一辆出租车,用普通话请司机载我去“酒吧街”。到达目的地之后发现,这里炫目的夜生活等同于大而嘈杂的会所,我羡慕那些衣着昂贵的小年轻们如此自如地在灯红酒绿中穿梭。我在附近的五星级酒店向门卫询问,哪里有安静一些的好玩的地方,他们依然指向了使我头大的会所。

最终,我打道回府。隔壁的住客们仍在进行麻将运动,更糟的是,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污秽气息――没人会坚持打牌到深夜两点而不赌博的,而且那些大赢家们在晚上总需要“陪伴”。(哈,这正好解释了浴室中为何有用品。)努力试着尽量少接触被单后,我睡着了。

天刚蒙蒙亮,我已经决定结账离开旅馆了,但首先我需要从火车站取回我的行李,从这时开始出现了一系列漫无止尽的阻碍:交通混乱、坐错车,浪费了一个又一个小时,在这期间没有任何事做,除了各种失败在我脑海中不断出现。

俗丽而且无聊,富有而且冷漠――这就是我托付自己的重庆,由无止尽的水泥森林、大同小异的卡拉ok店和日光灯下的面店所组成。这里不是纽约,到处都是乘车上下班的人、热狗摊和在街头画像的游人。这一片混乱之中,我到哪里去寻找一个该死的突破口,能够看穿迷雾,利用这城市无与伦比的能量呢?

来吧!新征程

我觉得沮丧,但不会放弃。相反地,我决定作弊。在从火车站回来的巴士上,我用iPhone寻找了一个新的目的地。我为自己制定的“迷失原则”感到内疚,但是在一个城市生存也就意味着随时去打破规则。

而这样的冒险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我又找到了一个蒂娜招待所,活像一个大杂院但是乘车方便,在这个老街区的边缘地带,每栋楼上都写着一个汉字――“拆”,这表明着这栋老楼即将被拆除的命运。我的房间还算能接受,尽管小;最重要的是,这个招待所的店主是一对热情的年轻夫妻,还邀请我加入那天的晚饭,那样我从到的那天起就开始吃的东西――火锅。

我们喝着廉价的山城啤酒,讲着笑话唱着歌,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说着普通话,除非实在无法理解的时候才会蹦出几句英文。我想,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或许有点受打击,但是我在这样的语言转换间自得其乐。

与在中国其他地方的经历相比,例如上海和北京,这是次原始而未经加工的经历,我也想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当地生活。

生活,在别处

现在,我正在一个中国城市与中国人待在一起。这里的城里人们带着他们悉心照料的牧羊犬爬山,傍晚时在公园跳起华尔兹,夜晚时在广场的喷水池边打太极拳。而农村人和外来务工者们则挑起了两端负重的竹扁担,成为了被称作山城“棒棒军”的搬运工人,他们用肩膀挑起体积硕大的物品走上陡峭的斜坡。对他们来说,这个城市出现一个像我这样的外国游客又意味着什么呢?

据我所知,西方人依然罕见,并且受到欢迎。在扬子江上坐游艇出发后,我发现下游的风景并没什么好看的,我去了三峡博物馆,但是半个小时后就觉得索然无味;还有一个从二战时期保留下来的曾使4000人由于轰炸而窒息的防空洞,由于正在修建地铁,直到2015年才会开放。

但是那又怎样?我已经尝试使这个城市给了我想要的东西。现在我想让这个城市让我知道要去做什么。所以有一天午饭前,在研究了路线图后我乘了45分钟的轻轨到达终点,又走到了公交站,搭上了一辆去往我从未去过的地方的公车。

在公车上时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放松。脑海中没有目的地也没有必须遵循的时间表,我仅仅是坐着,看着窗外苍灰的天和路边折线型的房屋屋顶。我在车上坐了一个半小时,直到咕咕叫的肚子使我不得不下车。

下车后我面对着五个露天小饭馆,选哪个呢?就选那个老板第一时间来招呼我的吧!点什么呢?就让老板来决定吧!他问我能吃辣吗?当然!不久之后我就吃到了碎肉炒青辣椒和卷心菜。重庆,你把我招待得不错嘛!

玩过之后我拦下一辆出租车去了最近的轻轨站,当我回到宾馆众人来询问我这一天都做了什么时,我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犹如故人归

幸运的是,其中有个人理解了。他叫大卫吴,是个上海土著,曾经在日本工作过十年,也有过与我相似的经历。他的上海胃口并不适应重庆火爆的食物,而且重庆方言也显得很难懂。令重庆引以为傲的三峡大坝在他眼中却并不如此,他认为三峡大坝扰乱了中国的气场。“那是龙江,”他叫起了扬子江的绰号,“现在,被分成两半了。”

大卫与我一起踏上了接下来未知的旅程。

我们跳上了一辆出租车并向司机询问能去哪里逛逛。“双桂山!”他说,“那儿有重庆最大的佛寺。”

这座寺庙已经有超过300年的历史了,没有大规模翻修或重新上漆去吸引游客,相反地,它看起来古朴而富丽。

寺庙的后堂有个专门给游客算命的房间,尽管我并不迷信,但是作为一个游客,我想这不得不尝试。跟随着指导,我向观音女神跪拜行礼,然后不停摇一个装满了木签的盒子,直到其中的一根掉了出来――上面标记着第23号。

一个圆胖的和尚告诉我如果解签的话是要收费的(10元),然后能帮我的家庭和事业消灾解难。他还暗示我,如果愿意再付第二笔钱的话,还能告诉我更多想知道的。

但是我还有什么更多想知道的呢?我已经来到了你的地盘,重庆,像其他数百万人一样来碰运气,而且你拥抱了我,让我在你的街道上徜徉,向我透露了一些你曾保守的秘密,而且让我看到了你丰富多彩的本色――偶尔有丑陋的,当然还有其他值得赞誉的。就像对每一个勇敢面对大城市的人,你也鞭策了我:不去依赖任何东西――除了自己,相信即兴的灵感也能带来成功,哪怕是我遵从了你的意志,也需要耐心等待时机去打破规则。

除了以上的所有,当然还有辣椒啦,不论是新鲜的、晒干的或者是腌制的,我都深深记得。

你真挚的:马特

作者:MATT GROSS

来源:美国《纽约时报》2010年11月24日

编译:思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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