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在人性底子上的一朵叹息

时间:2022-09-21 08:33:21

两条仿佛用鲜血点染成的红鲤,印在素净的白底子上,依稀能看得见手掌的纹路,强烈的颜色对比在不和谐中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冲击。第一次在书店看到《刘氏女》的封面,我便觉得这将是一个不寻常的故事。

“到M劳改农场很有些日子了。若问,我最主要的感受是什么?回答仅一字:饿。是的,比乞丐还饿。”故事在平淡无奇的叙述中展开,刚一开场,作者便将读者引入了一个颇为特殊的场所――劳改农场,一群非正常状态下的人被囚禁在一个举目尽是铁窗、栅栏、网丝和岗楼的场所,这里,注定要上演不平凡的剧目。

小说从饥饿开始,饿到“快要断气,恨不得有人过来一把掐死自己”,然后是指派女犯杀猪,当刘月影反驳说自己不会杀猪,招来的是严词呵斥:“放屁,你杀人都杀得来。”这便是主人公的出场。接着是劳改营里的骂人,满嘴脏话的易疯子告诉同伴:“我只会骂人,不会说话。”而原本极反感口出脏话的张雨荷,在搪瓷盅里摸了一手死人的痰之后,忽然想骂人,要“骂出世界上最难听的话”。当处置忽然病死的女犯留下的变了色的一片肉时,有人急切地拎起肉片“直塞口腔”,随后,众女犯把临时墓穴挖在了石头上,最终死者只能翘着上身入土。

读到这里,已经让人毛骨悚然,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但惊悚远非止于此,作者设置的故事在一步步挑战人类感官的接受限度。到第四节,一直笼罩在主人公身上的神秘面纱最终被揭开:刘月影杀夫。杀人的理由其实并不复杂,闭塞落后的农村,提亲人刻意隐瞒了男方的癫痫患者身份,婚后反复发病的丈夫让刘月影不堪受此折磨,遂起杀夫之念。接下来作者用让人触目惊心的笔调详细地描述了这场令人胆寒的杀夫过程:杀人者为销尸灭迹,还镇定如腌泡菜一样,把丈夫肢解了加盐,腌在坛子里存放在卧室床下。而腌制尸体的场面被只有一岁多的儿子目击,并在平安无事两年后,用一句“妈,你腌的爸爸的肉,该吃得了吧”而暴露。

然而,传奇到这里并未结束,被判无期徒刑的女犯刘月影因在监狱火灾中救助两个女犯被减刑,刑满释放后,她满怀期待去探望儿子,却备遭冷漠和绝情,最后在劳改营中经历了一段短暂无果的爱情。这就是《刘氏女》故事主线。

或许是作者戏曲研究者的特定身份,章诒和的小说总是带有传统戏剧的底子,传奇的故事散发着古旧的气息,就像是东方不败针下绣出的花草,美则美矣,却透着一股邪气。用文学批评的眼光来看,这部作品确实算不得上品,老套的故事情节、略显生涩的叙事手法、不够圆熟的表现技巧,构成了这部小说的硬伤。然而作为章诒和的首部小说,或许她的初衷并不在于创作,而是讲述与发泄。亲历者的身份使她始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情,我们能感觉到她在表述过程中的挣扎,她试图用岁月的老去来冲淡事件带给她的冲击,然而几十年过去了,她终究还是选择了抒发。

而除了借助文学手段进行倾诉,她力图为这个故事增添一点温情的注脚,在刘月影的身上存在着人性普遍的善与恶的较量,杀夫却是罪大恶极,但她对儿子那近乎信仰式的爱怜又不禁让人扼腕,生命对于刘月影来说,就像是那镶在屏风上的锦鲤,终究是无法掌控的悲剧。

章诒和笔下的人物与故事都是原始的、粗粝的甚至野性的,那是生命未开化时的混沌状态,我们无法用文明与道德的眼光去审视与评判刘月影的行为,但我们却可以感受到这个女人面对困境的那种无奈绝望与挣脱命运的决绝与暴戾,而当她几十年间执着地为儿子绣着一双又一双锦鲤鞋垫时,呈现在读者眼前的不过是一个再可怜不过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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