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街22号,谁的钥匙能打开那扇欲望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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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过一棵茂密的香樟树，香水街就到了。不过是条出售廉价妆品饰物的旧巷子，并非满大街汹涌着扑鼻的香气。这不符其实的名是王洛取的，他是香水街22号店的小老板。

天气开始热了，已经五月，来购买的小女生们早按捺不住地穿起了短裙子，露着白花花的胳膊小腿在王洛面前晃。王洛说，美女，买瓶防晒霜吧，刚到的正品，效果好得没话说。

看看王洛，我就想明白了为什么发型师多是男人，特别是漂亮一点的男人，因为他们一开口女人多半是抗拒不了。就像我，王洛琥珀色的眼睛一看过来，那湾小小的深潭里藏着玩世还有玩世后面一些沉寂着我不知晓的东西，端是看着，我就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比如现在，他送走了一拨年轻靓丽的顾客后，便嚷要喝大骨汤。“要熬三个多小时再扔进去海带那种”，我从店里走到香樟树旁时，听他在身后扯着嗓子补充。回过头，看他正和隔壁卖内衣的张大姐打趣，风扬起他的发丝，他拿手去拂，阳光落在手腕，闪亮亮的晃，那是一条银的手链。

那条手链，欢爱时他也不曾褪下，硌得我生疼。有几次，我憎恨的作势要将它扔下楼。王络就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最后我乖乖地低下头去。我知道，那是一道印记，承载着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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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骨要现买，得穿过一条大街去菜市场挑最新鲜的。我趿着大拖鞋，穿着王洛的一件旧衬衣，不修边幅像位赶集的大妈，心里却满溢幸福，为喜欢的男人买骨头煮汤，多烟火多低调的温情。大街上人来人往，红灯闪烁着数字，我面色安静驻足等待。

有出租车驶过，车窗里探出一张男人的脸，着急地冲我扬手，嘴里叫着什么我没听清。绿灯了，我跑过斑马线，将自己隐于杂嚣的菜场。不远处，出租车停下来，有人下车站在路中央，焦急寻找茫然四顾。

王络的房子很旧，墙皮斑驳，到了晚上，蚊虫到处飞。月亮照在窗台上时，我们刚刚结束一场。，而后，他坐在窗前的旧藤椅上大口大口喝香浓的大骨海带汤，我拿着扫把努力地够窗前新结的一张蛛网。放下碗，王络说，再过几个月，存够了首期就可以入住高级小区郁品苑了，美人，你何去何从？心里陡然一凉，为什么他说的不是美人可愿跟少爷一同前往。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你住郁品苑我也去。他没说话，手横过我到床头拿烟。我突然扯下他手腕上的手链，恨恨地说，我扔了它。他斯条慢理地点了根烟，往常一样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这次我没有低下头，手一扬，一道银弧从窗上流泄进黑暗。王络的笑僵在脸上，他狠狠地扔掉烟，看了我半天，咬牙切齿地吐了一个字，滚。

他琥珀色的眼里盛满狂怒，就是这双眼睛，在我还不曾见过他时，在视频的另一端凝视着我，他说我住在香水街22号，来找我吧。香水街22号的男主人，多瑰丽的元素。就是两个月前的3月，我坐了18个小时的列车见到了他，虽然香水街只是一条破旧的巷子，22号男主人不过是出售廉价化妆品的小铺主，在他伸出手拥抱我笑着说“我的女人来了”，与他目光相撞的瞬间，我确信，有喜欢溢出心房，所以才会欢喜地邋遢着为他煮汤，承受他给予的忽视与委屈。

我不想从他的视线里滚出去，我想继续留下来，哪怕只是多一天。我借着月光一直在窗后的杂草地上寻找到天明，才找到那条宝贵的手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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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自去看郁品苑，高层的小区环境很好，对得起昂贵的首付。王络说他要买17层，站在露台，有种君临天下的威仪。谁会是君王身边陪伴的王妃呢？

回到香水街，王络正在给一位女孩推销一款宝蓝色的指甲油。他拉住我的手说，我女人来了，我涂给你看，很好看的。他细心地在我的手指上涂上一层宝蓝，确实好看。女孩盯着我看了看，说你女朋友跟昨天电视里那人要寻找的未婚妻真像。我轻描淡写地说，天底下长得像的人很多。女孩走出门还在坚持，真的太像了，连头发眼神都很像，那人出示的照片放大到整个电视屏。王络侧过头探究地看着我。我将手举在空中晾干，手缝中漏进来的天空晴朗湛蓝，几朵浮云飘在香水街的天空。我很想问王络，他可曾有一点眷恋我。但我只是很谦卑地央求他带我去看场电影，像所有情侣那样牵着手靠在一起，吃着甜腻的爆米花。

电影院在数码广场的三楼，广场的正中央有一面电视墙，正在转播本市的一个情感节目。曾在出租车上一晃而过的男人的脸在屏幕上呆滞，他的后面是一张硕大的背景照片，他逃跑的未婚妻穿着华丽，目光散漫。王络捧着一大包爆米花，站了很久后叹了口气，真是个不会享福的姑娘，长得跟你很像呢。在那之后，他没再说一句话，看完电影，我们牵着手走回家，在楼下的路灯旁，他拉起我的手，轻轻吻了一下，晕黄的路灯映在他眼里，我试图看清那里面装着什么。

有人叫王络。从路灯的暗处走出来的女子捂着嘴哽咽无声，一条银链垂在纤弱的手腕。我看着王络的眼，那样有血有肉的眼让我震惊，若刚才他轻吻的瞬间是真情的流露，也只抵得上此时的十分之一。他们旁若无人的拥抱，他说，我马上就有房子了，跟那人分开，我们重新来。他怀中的女子流着泪点头。这是归位的君王与王妃，我像一段插曲，亘在之间，进退维谷。

我选择了上楼。窗前的蛛网又结上了，我爬上凳子去够，连人带凳子摔在地上。王络走进来，扶起我，抢在他说话之前，我捂住他的嘴。我说，王络，我和她都爱你，可是我和她最大的区别，她是舍弃你的贫穷追随富足，我不会。从他嘴里说出对不起三个字，是我不愿听到的。

4

是，在感情里从来只有甘愿，没有抱歉。像我用情至深的未婚夫，在我扔弃了他给予的富足安逸的生活爱上别人后仍等我回头。我打给家人的电话里有这城市的区号，他便千山万水来找我。他不明白，因为不爱我才给他伤害，我不穿华衣，不吃锦食，提了菜篮子挤在喧嚣的菜市，就满足得想流泪。这是我遭遇的爱情，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

香水街传来坏消息。那个歌词卖不成钱在城市中买不起房子心爱女孩离开他才决心经商的词作者，香水街22号的男主角，为了早日凑集郁品苑的首付，贩卖的假货被举报罚款。我在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到王络，他嘴里含着一根快燃到头的烟。

我有些小人的小欢喜。没了首付她应该不会跟他了吧。我将沉默的他带回破旧的小屋，煮了大骨汤喂他。可是我的香水街王子推开汤碗，看着我说，借我钱，他有钱，你去借他肯定给。我问他，难道你不知道我喜欢了你就不能再用他的钱吗？王络的眼睛灰暗下去，他说你知道吗，没了房子她就会被父母逼着嫁给别人，我就再没机会了。我站起来大声地说，她如果真的爱你就不会放弃你，你这个傻瓜。他很快很大声回答，我愿意。琥珀色的眼里荡着一湾晶莹，荡啊荡啊，一直荡到我心里，冰凉凉的。

我是飞奔下楼的。这个陌生的城市，因为一个人，它才让我迷恋，此时才发现，我仍是一个异客，它从未对我敞开怀抱。我所有的坚持都变得苍白，像一个支离破碎的梦。我妒恨王络的女人，在我之前占据了他的心房，不留一点空缝给我。

我一直跑到电视台。看到他，我抓紧他的手，急促地说，给我钱。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披头散发跑掉一只鞋子的我，心疼溢于言表。他摇头，你怎么可以这样折磨自己，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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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行卡是托一位要去香水街购物的女生带过去的。绕过一颗香樟树，香水街就到了。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有剥落的宝蓝色，那日，香水王子对人炫耀，我女人来了，然后垂首细心地涂抹上去，是他罕见的温柔，让我保留至今不忍擦去。现在，他站在22号的商铺前，对我凝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太远太模糊。

出租车里伸出一只手拉我的衣角，有人说，上车吧，我们赶飞机。后视镜里可以看到那个默默站立的影子，有疼痛划伤眼睛。窗外，天空晴朗，浮云掠过。从此岁月静好，再无喜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