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古诗十九首》对《诗》《骚》抒情结构的沿革

时间:2022-09-16 05:30:32

论《古诗十九首》对《诗》《骚》抒情结构的沿革

摘要:《古诗十九首》的抒情结构可分为直线型和链锁型两类。直线型结构上承《诗经·国风》民歌直抒胸臆而来的。链锁型结构始于《诗经》,发扬光大于楚辞,经失意文人之手在《古诗十九首》得到了更好地拓展和发挥。

关键词:《古诗十九首》;抒情结构;《诗》《骚》

中图分类号:G648.4文献标识码:B文章编号:1672-1578(2012)06-0047-01

巧思谋篇、妙成佳趣是诗人对诗歌结构形式的最高审美追求。随着抒情诗的发展,结构问题引起了人们的高度重视。因为抒情诗不像叙事诗那样有情节做结构的主干,它抒发的是没有定质的情感,所以必须在结构上多费一番“作用”的功夫。正如唐人皎然《诗式》说:“《十九首》辞精义炳,婉而成章,始见作用之功。”《古诗十九首》里有直接晓畅的抒情,也有深婉曲折的抒情。《古诗十九首》的抒情结构有直线型和链锁型两类:

1.直线型结构

直线型结构就是直抒胸臆,按照情节自然发展组织结构,一气呵成,诗中没有明显的意义跳跃转折。《古诗十九首》中如《青青河畔草》、《今日良宴会》、《庭中有奇树》、《迢迢牵牛星》、《回车驾言迈》、《生年不满百》、《明月何皎皎》等都是属于直线型结构。《诗经·国风》历来被看作是民歌,其抒情方式大多是平铺直叙式而直抒胸臆的。《古诗十九首》的直线型结构就是上承《诗经·国风》而来的。

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青青河畔草》)

诗的首二句为景物描写:春天来了,河畔的草又青了,园中的柳又绿了。“青青”和“郁郁”表明诗中描绘的春景是春光将尽的时候,这最易引起思妇的惜春之情。她不知有多少次在楼上眺望大好春光,可等到春将残尽的时候,盼望的人儿还未归来。思妇的凄楚情怀就渗透在这浓得将尽的春光里。三、四句从整体上描绘思妇的容貌:“盈盈”写其体态,“皎皎”写其容光。五、六句从局部上刻画思妇的形象:“娥娥”写其娇容,“纤纤”写其葱指。前六句连成一个整体,浮现在读者眼前的就是一幅丽人伤春的图画。诗连用六组叠字,造成了纷繁复沓的音乐之美。就抒情结构来看,前六句比较简明,它的三个环节构成了两组图画:春景和思妇,并在描写的过程中渗透着浓浓的深情。七、八句叙述交代思妇的身份。最后两句是抒情,直接抒发了思妇寂寞难耐的真实情感,与诗的前两句相呼应。这两个环节有两层诗义:身世和情感。全诗五个环节由描写到叙述再到抒情,其抒情结构可以用图示之:

春景的描写——思妇的整体描写——思妇的局部刻画——思妇身世的交代——寂寞难耐之情的抒发。再如: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飚尘。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穷贱,轗轲长苦辛。(《今日良宴会》)

诗从宴会写起,紧扣题旨。先写宴会的场面“欢乐难具陈”,再写宴会上的节目听曲——“新声”,它可能是来自民间的流行音乐,内容离不开当时的社会生活。伴奏的筝声,音调慷慨悲凉,深深地打动了在场的这些失意之士。“人生寄一世”以下六句,具体抒发诗人的不平之感。其抒情结构可以用图示之:宴会——宴会场面——听曲——听曲后的感受——抒发感慨。

2.链锁型结构

链锁型结构,即回环复沓结构,它是由委婉曲折的抒情方式所决定的。以一个抒情主旋律为中心,来组织某一生活片段的若干细节。抒情过程中较多表现出情节的跳跃性,但全篇还是环环紧扣浑然一体的。《古诗十九首》中的诗篇属于链锁型结构的,有《行行重行行》、《青青陵上柏》、《西北有高楼》、《涉江采芙蓉》、《明月皎夜光》、《冉冉孤生竹》、《东城高且长》、《驱车上东门》、《去者日以疏》、《凛凛岁云暮》、《孟冬寒气至》、《客从远方来》。

早《诗经》时代就有一些诗是按情感起伏的节奏和心理的复杂流程来剪裁结构的,其抒情结构并非线形的、单一的,而是回环复沓的。如《邶风·谷风》写一位被离弃妇女的内心痛苦,忽而现在,忽而过去,忽而自己,忽而对方,忽而回忆新婚宴尔的甜蜜幸福,忽而沉浸在被弃的怨愤之中,错综交织,迷离恍惚。诗歌的情感结构巧妙地对应了女主人的心理状态。再如《豳风·东山》全诗共四章,每章开头四句相同,都是“我徂东山,滔滔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写征人归乡时的环境氛围,既有对未来生活的展望——不再当兵打仗,从此过上平民的生活,又有对过去生活的回忆,因而产生悲喜交加的心情。二、三、四章则是纯粹的心理活动,在二章中诗人想象久别家园荒凉的景象,三章推己及人,遥想妻子在家中思念自己,为迎接自己的到来而忙碌着。四章更进一层,回忆当初结婚时的美好情景。这首诗是按照意识的流动来结构全篇。楚辞在抒情上的回环复沓就更不用说了,仅以《离骚》为例,前人早已指出反复咏叹是它的结构上的一大特点。司马迁就在《史记·屈原列传》中说:“其存君兴国,而欲反复之;一篇之中三致志焉。”据统计,《离骚》有三处反复申说时光流逝、功业未就的焦虑,即“汨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忽驰骛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还有四处描写自己的好修,即“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这些委婉曲折、反复咏叹的抒情方式及其由此形成的回环复沓式结构肇始于《诗经》,发扬光大于楚辞。由于《古诗十九首》的作者为文人,故而自然地渗透进了文人的思想情感、思维习惯和审美趋向。一般而言,民间创作多平铺直叙、质朴率真,而文人在借鉴民间创作时,除不可避免地受其影响外,还自觉地对其进行改造,以便能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和审美理想。文人在情感上比一般人更敏感、细腻、缠绵,他们常常沉溺于人生的感伤中,反复体味人生的况味,表达情感时喜欢委婉、含蓄,而不喜直来直去。再加上《古诗十九首》的作者又是一批失意的文人,他们的豪情壮志早已被残酷的现实消磨殆尽。屈辱、失望、焦灼、伤感种种复杂的情感交织在心头,剪不断,理还乱,自然需要一种与之适应的形式将这些情感形诸笔端。这种回环复沓结构正好满足了诗人表达复杂情感的要求。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行行重行行》)

这首思妇诗,以“别离”为情感主旋律,写了别离后生活的若干片段。诗的首二句写思妇与其夫初别的情景,依依不舍。三、四句极言距离之远,“万余里”、“天一涯”都是夸张的笔法。五、六句写别后会面难期。前六句写别离,一气呵成。而七、八句写思妇别愿,这里用“胡马”、“越鸟”一组比喻句,表面看来没有写别离,情感似乎中断,实际上情感发生了一次跳跃,成为全诗的纽带。“胡马”和“越鸟”常被用来比喻“不忘本”、“哀其生”、“同类相亲”之意。朱自清先生认为“‘不忘本’是希望游子不忘故乡。‘哀其生’是哀念他的天涯飘泊。‘同类相亲’是希望他亲爱故乡的亲戚故旧乃至思妇自己。在游子虽不想回乡,在思妇却还期盼他回乡。引用这一套彼此熟习的比喻,是说物尚有情,何况于人?是劝慰,也是愿望。诗人要的是暗示的力量,这里似是断处,实是联系。”九、十句转而写思妇的“别愁”,“衣带日已缓”从侧面衬托出思妇的相思之苦,并没有直接写情感;十一、十二句用“浮云蔽白日”比喻思妇别离后的疑虑,因为比喻的多义性造成了情感的中断。十三、十四句写别离后的痛苦。最后两句是思妇的宽慰语。其抒情结构可以用图示之:

初别——别距——别期——别愿——别苦——别疑——别慰

《行行重行行》的结构不同于直线型结构,它的情节跳跃处较多。但全篇却环环相扣,围绕“别离”主旋律回环往复,反复咏叹,给人以含蓄蕴藉的美感。再如: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涉江采芙蓉》)

它与《行行重行行》一样,也运用了反复咏叹的抒情方式,表达了主人公相思的深切,既采芙蓉,又采兰,是惟恐恩情不足。所思的人所思的地方两次提及,也是为了增强抒情的力量。因思念情人而采芳草;欲赠之以表真情,情人在远方,欲赠之物不能送达,因而怅然若有所失;于是眺望情人所在之处,聊寄相思;长路漫漫,望而不见;所以更加伤心,更加思念。由思念开始,最后又回到了思念。思妇的情感外化为诗的抒情结构,回环往复,反复咏叹。

综上所述:《古诗十九首》直线型结构与链锁型结构都源于《诗》《骚》。直线型结构上承《诗经·国风》民歌直抒胸臆而来的。链锁型结构始于《诗经》,发扬光大于楚辞,经失意文人之手在《古诗十九首》得到了更好地拓展和发挥。

参考文献:

[1] 隋树森.《古诗十九首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1955.

[2] 马茂元.《古诗十九首初探》[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1.

[3] 朱自清.《古诗歌笺释三种》[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4] 谢发平.《诗义结构初探》[J] ,《唐都学刊》第11卷,1995年第2期.

作者简介:

黄文熙(1980- ),女,湖北黄石人,河南科技学院助教,文学硕士,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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