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犹他 15天的惊喜与精彩

记得在锡安(Zion)国家公园第一天和队友聊天：等脚上的所有水泡都变成老茧时,就该结束了。果不其然,坐在车上看高耸的彩色岩石迅速后退,退回到科罗拉多的雪山,退回到大平原,退回到阿帕拉契亚(Appalachian)的丘陵中,水泡消失,酸痛消失,然后坐在这里回忆。

去年冬天以旅游的方式匆匆浏览犹他奇异的地貌后,始终觉得最好的旅行不应该是上车睡觉下车拍照。于是今年5月重回犹他,自驾车加拖车,跨过五个州,耗时55小时到达犹他西南部。

从田纳西至科罗拉多南部都是平坦的大草原,一览无遗。而穿过中部大平原后,进入科罗拉多。5月积雪,色彩则明丽起来。

负重徒步

早晨晴好,进入科罗拉多红色砂石地带,奔向 Coyote Gulch――于Escalante River Grand Staircase无人区。颠簸了3小时后于当地时间下午4点开始跋涉。

背着20公斤的大包随岩石起伏,夜色愈发浓郁。满月,银光遍地,看着远处黑色轮廓的山石,摸索着脚下的地形,格外美好。穿过一条石涧,跨过一条小河,遇到了两只正在恋爱的蛤蟆。约10点找到一处高地露营。

早上起来负重溯溪约10公里,透彻的天空加上形态各异的红色岩石,着实享受。5月中旬的犹他南部温度适宜，下午在一处高度约10米的断壁进行简单的垂降训练,熟悉装备和地形。露营在一个巨大的石拱之下,帐篷也用不上了,听着耳边各种生物的叫声,很快入睡。

悠然+筋疲力尽+惊喜+感动,基本是第三天的感受。早晨从大石拱下出发,继续溯溪而上。路遇一处支道,同行的老K对这里地形很熟悉,说前面有个惊喜,不妨进去探探。约500米崎岖的小道尽头是一个干净漂亮的池塘,被红色巨石包围,河边水草不时浮动很是诱人，众人脱衣下水。

走出谷底,目的地是约800米高的砂石山,走两步滑一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到达山顶下。而想要到达10米高的石山顶,需经过一个狭小的石缝。几个身强力壮的队友在上面用绳子将包从石壁上拉上去,单人再徒手从缝中攀上顶,也充分认识到一个事实:珠圆玉润的体型不适合此类运动,容易被卡。

明亮巨大的月亮挂在天边,红色的大地朝四面八方奔腾而去。遥望远方奇山异石,耳边呼啸的风在头盔中穿梭。夜宿山顶,风声巨大,拉开睡袋一条缝看清澈的夜空,平静如水。在此起彼伏和谐的酣睡声中入眠.

轻装技术岩壁徒步

对我而言,今天尝试了很多第一次。第一次从60多米的负角度悬崖上垂降,第一次穿行于形似《127小时》的狭缝峡谷,第一次在没膝深的沼泽里走,第一次跳进大河里洗澡。

徒步4公里到达一处狭缝峡谷,两边石壁高约10米,缝隙宽度在一人宽左右。常年的水将两旁冲刷得较光滑,很难不借助外力直接上去。如果上游大降雨,水将迅速积聚在峡谷内,想要直接垂直上升逃离可能性微乎其微。因此昨晚和今早都通过卫星气象来确定本地区的安全。

路过几个约半人高的积水坑,两个人先下去一个当梯。之后队友配合,上拉下拖,最后踩着大个丹麦同学终于上去了。上下穿梭约一个多小时后,沿着一条上升细缝爬上山头,开始分组垂降。走到跟前一看,60米悬崖,紧张了。

我:“这要掉下去其实也没事,底下都是泥。”

老K:“放心,锚很结实。”

我:“没什么,闭上眼就下去了。”

刚开始背对呈倒倾,心里一阵打鼓,不过随着逐渐下降,慢慢放松下来。周围巨大的岩石包围着,头顶一片蓝,脚下湛清的深潭以及柔柔的风。最好的状态便是自由吧？不过,离地面还有20米时手有些累,险些控制不住速度。一番挣扎,终于顺利到达地面。特别谢谢队友在下面的鼓励。

垂降下来后并未找到小路(说是路,其实也只是踩的人稍微多些积水少些的小道),定好方向后往前行进。类似芦苇的高大植物(俗称cat tail)渐渐浓密,泥愈发粘稠,举步维艰，半个小时后终于走出了泥潭。

几乎是跑着到营地,毫不犹豫跳入满是沙子的河里,平躺在水面上顺流而下,颇为恣意。自然就是这样,宏大慷慨,始终在给予,不骄傲不小气。上游有同学喊 “别过来我没穿内裤！”大笑,含沙量如此高的河水，我铁定看不到,再说了,喊了我才知道原来你在那儿。

休整一天,今天轻装上阵去Cathedral Hole峡谷,顺路看当年最早一批印第安人在岩壁上留下的石画,之后去rain-tail canyon。

不久到了百年前印第安人在巨大的石壁上留下的画,只看不摸,有学人类学的队友发现现场留下的疑似当年印第安人打猎用的石矛。这一路挺动容的一件事就是多次遇到有些年头的古物,而每年这些地方总有人涉足,大家都只是看看而不是顺手带走,于是每个至此的人便都有机会看到了。

站在石画下面,看着远处的群山和大河,想象当年留下这些画的人在这个拱形石壁下避雨的场景,他们会作何感想?沉浸在美景中抑或早习以为常甚至厌烦?

去Cathedral hole的路上大风起,很冷。听风吹岩壁的声音,微冷夹杂风声,让此处静谧肃然。Cathedral hole是一个深潭,上面有半拱形三个石洞。躺在水潭旁的沙地上,太阳时隐时见。来了其他两个徒步者,两人一直静坐。末了问了一句:你能听见上帝的声音吗?坦率地说,我不能,但我知道。在此处,可以很虔诚很干净。

本打算继续前往rain-tail canyon(翻译为水帘暗谷),被告知需要继续走五六公里,渡河数次。没有能量棒了,脚上的水泡生疼,很遗憾和另3个队友回营地,其他人继续前进。如果明天不下雨,我们去水帘峡谷,去过的人另辟蹊径；若下雨,撤离谷底,奔向锡安国家公园。

自然之惑

早晨起来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雨点砸在帐篷上,实行计划B,重装徒步出峡谷,奔赴锡安国家公园。越往山上走回望背后的风景越荒凉,植被逐渐由蓊蓊郁郁的藤蔓植物变成黄绿色地衣。后来在小镇上的博物馆了解地衣的故事,才深感时间的力量以及人力不经意的野蛮:一块成人手掌大的地衣共生系统需要20年以上的时间稳定,固定沙土和水分,但只需背包客一脚踏过去,20年的生长便几乎尽毁。

终于登上山顶,其实是一个大平顶,背后的峡谷间已是阴云密布,雨摇摇欲坠。这段风景始终让我有种回归洪荒时代的错觉,荒凉、遒劲、沉默。4个小时后到达锡安,从东边入,过隧道,每隔几秒闪过的涵洞外云雾缭绕的山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惊艳!公园的营地已满,于是到50公里外的一处州立公园露营。终于可以真正洗澡了!

早晨起床,才发觉昨晚匆匆露宿的公园景致很不错,蓝色湖水和红色岩石,清新自然。行程过半,今天主要是去Hurricane(飓风)小镇采购补给。随后的露营地选择离锡安国家公园更近的一处National backcountry bypass(国家无人区通道)的山谷里,“风水”不错,群山环绕,远远能望见锡安彩色的山，5公里外是一处被称为鬼城(ghost town)的摩门教小镇。晚上很幸运地拍到了锡安山那边的闪电。

在清晨的阳光灿烂中,红白相间的多彩岩石峻峭多姿。锡安公园被称作水写成的史诗,整个区域的独特地形由一条叫Virgin River(圣女河)的大河创造,经年累月的流淌腐蚀出了各式峡谷。同时, 雨水的冲刷以及植被的作用让山石颜色变为红白交错。Subway,Narrows,Angles Landing这些一遍又一遍被人挂在嘴边的著名景点无一不源自水。

彩色锡安

锡安(Zion)名字源于《圣经》中大卫所建之城坐落的山,引申为神圣之地。最早由受宗教迫害被迫逃至此地的摩门(Mormon)教徒发现。锡安在众多国家公园中算得上户外天堂,因为地形的多样化和挑战性,每年都有徒步、攀岩、骑车、漂流和纯粹自虐而来的各地驴友。

下午徒步到鬼城,这是一个悲伤和恐怖的村落,原住民为摩门教徒。从1896年开始,小镇上的人因各种原因死亡,最后竟成了一座空城。进入小镇依旧能感受到当年平静的生活。

夜晚,在星空下聊天。记得有人说了解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和他或她一起旅行,在陌生的环境中经历种种。

早晨，一队登Angles landing (老鹰峰),另一队去Behunin canyon垂降(因为每队每天最多只能申请到6张通行证),第二天轮换。山顶视野开阔,风景绝佳,再加上蓝天白云彩色岩石的搭配,更是妙不可言。老鹰峰不在高度上取胜,却因为处于河岸附近,能清晰看到圣女河开辟出来的山谷而闻名。山顶上有不少花栗鼠,如多数景区动物,大胆勇猛。

本以为会在晚上7点等到去垂降的队友,可直至晚上12点了他们还没回来,很担心。因为一般来说在Behunin canyon有9个垂降,耗时在10小时左右。现在已经超过14小时！手机无法接通，半睡半醒。不禁想到每次出行徒步,自然的魅力总让自己格外恣意快乐,而亲人朋友们,满是担心。冒险不是每个人都能负担得起的。

凌晨2点他们归来,惊喜的是他们很好,只是因为队伍太大,每个垂降点花的时间都会更长,再加上两个是长距离的瀑布垂降,相对耗时。忐忑的一天。还好,平安归来!

因为昨天的垂降大大超出我们的预料,今天我们4人没有再去Behunin,而是一起去位于北边知名度相对较小的Kolob canyon,终点是Double Arch。天气由阴转晴,色彩也愈发诱人。想起王安石的名句:“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於险远。”这大概是户外的魅力吧。

到了Double Arch,圆拱形的石壁上有水流下,回音萦壁不绝于耳。下午7点回营地,碰到一个开一辆老爷房车的老先生,说自己是自然爱好者,每年都会一个人出来在犹他的各个山头转,舒心自在。

接下来，去大名鼎鼎的Subway(地下通道)。为了保证每个人都能很好地融入自然,这里每天只有24张通行证。从乱石阵下山到峡底,然后沿河走6公里左右就到Subway的水洞,也是今天的目的地。再向前走的话又会是狭缝型峡谷。途中有趣的是见到了恐龙的脚印化石,推测它当时踩到了一块软泥,紧接着被岩石覆盖。多少年过去了,尸骨荡然无存,但脚印还在。

约3小时后到达传说中的水洞,其实是河水长年累月冲出的一条半封闭隧道,很遗憾没看到诸多摄影作品中的流转光影。在夕阳中告别锡安。

在山谷最后一夜,一个人在夜色里听四周蚊虫鸣叫,看远远的山边偶有一道光闪过,给人以无尽想象空间。大自然亦是如此，因为未知所以迷人。幸运的是我们没有一日千里的能力(坐飞机的不算),于是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发现体验种种迷人的所在。

早晨在绵绵细雨中离开锡安,一路向东,岩石在视野中慢慢消失。没有留恋，因为知道还会再回来。一路向北去寻找老K推荐的一处不知名的天然地热温泉，到了发现这里的时光似乎停留在20年前。

归程

回到依旧白雪覆盖的科罗拉多山区,回到平坦望不到头的大平原,回忆过去十几天像是很久。最后一次露营, 终于不再冷了,因为已经到南部。风景逐渐熟悉,下午3点到达,聚在一起吃完了最后一顿三明治，穿上在锡安博物馆买的the narrows的衬衣和Angle landing的胸章回到家里。

The narrows这次没能去成,总有一天,还会回到锡安的河流中,在百米高的狭缝中,溯溪而上。

几句碎碎念

一路上有很多瞬间,可能会从悬崖上坠落,从岩石上摔下,被蛇咬,被落石砸到……然而,都没有,连其间一直折磨我的水泡也在行走结束时悄悄地愈合,只剩老茧。曾经有朋友说要做一个谦卑的人,许多年后,当站在峡谷巨大的岩石下,看到一条河流把大地雕刻成巨型艺术品时,我忽然理解了他的追求。

在行走中平凡的每一天里都感受得到无私的恩赐,对我而言,它来自时光,来自生存本身,来自我们试图让自己变得有意义的微小尝试，来自和我匆匆会面继而转身离去的每个独一无二的时刻。

最后,感谢和我一路并肩而行的队友,一直不知道“缘分”二字该如何阐述,只能告诉你们这是命运的一小部分,把素不相识的我们安排在精彩绝伦的一路。我们曾共同进退，在刮大风的夜里看星星聊天,寒冷的夜里在暖暖的篝火旁谈心,拉着你的手跳过水沟,躺在沙子上和你一起包扎受伤的胳膊。15天后,站在我们最后走过的石头上,和你摆最傻的造型,阳光灿烂,尚未结束就已满心怀念。

行程:

1. 驱车3500公里,从美国南部穿过大平原到达犹他州西南,在沿途的各个RV park(公路公园)搭帐篷露营,共2.5天。

2. Glen National Recreation Area的峡谷中负重徒步,3天。

3. 设大本营,每天轻装徒步去不同狭缝型峡谷(slot canyon)垂降, 3天。

4. 锡安国家公园徒步+垂降,共5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