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价如皮球

可以设想一下这种景象:一只皮球浮在水面上,有人把它往水面下压,一次一次地压,死命地压。当然,你也知道,压得越深,越起劲,皮球弹起来的力量就越大,屡试不爽。皮球就是今天的房地产,把球往水里压,就是想用行政的方式平抑不断上涨的房价。皮球为什么压不下去?因为它有一团鼓囊囊的气,这在经济学上被称为“需求”。所以,除非你泄了皮球里的气。

皮球里会有气,却不是今天才发生的情景。据我对130年来中国经济史的了解,我们这个国家只要有二十年不打仗、不搞这样的政治运动,房价就一定会像皮球一样鼓涨起来。洪秀全1864年自焚于南京,从此江南一带再无重大战事,到1880年前后,上海、南京、苏州等地的房价就开始上涨,此后二十来年,一路飘摇直上。据当时报载,中国沿海地区“房价腾飞”,“上海、广州等港埠地价在数年内高涨十倍、二十倍不等”。

当时的政界学界为了房价吵翻了天,其中以闹革命的孙中山最为激进。他组建同盟会,一个重要主张就是“平均地权”,实现土地国有。在一次演讲中,他说:“中国行了社会革命之后,私人永远不用纳税,单收地租一项,已成地球上最富的国。”这样的宣示当然非常蛊惑人心。此前2000多年,自商鞅“废井田开阡陌”以降,只有一个人与他持相同观点并“心有戚戚焉”,那个人叫王莽。王莽的下场,大家知道的。孙先生没有来得及真正执政就去世了,不过,他的继任者并没有真的搞土地国有化运动。

最近的六十多年,有没有人把不听话的皮球给制伏的?有的,有两个人,都是治乱之高手。一个是1949年6月的陈云。当时,上海刚刚打下,留下一个超级大烂摊子,物价如野马飞腾,房价自然随风高涨。陈云时任中央财政经济委员会主任,他以打击投机奸商为名,硬是弹压了上涨的物价,建立了一个新的、前所未见的计划经济体系。此后三十年,中国房价风平浪静,再无波澜。到1978年前后,三代人挤在斗室的景象比比皆是。再一个是1993年的朱基。当时也出现了一次通货膨胀,海南、广西北海、上海和深圳等地出现了恶炒房价的景象。当时主管全国经济的朱副总理出台“国十六条”,全力打击体制外金融流通,清除物价泡沫。此后5年,全国房价风平浪静。记性好的人还记得,那些地方到处是丑陋无言的“烂尾楼”。陈、朱两位能够把皮球管住,办法其实是同一个,那就是用行政管制的霹雳手段,把皮球里的气给全部泄掉了。

好了,这个让人欢喜让人忧的皮球又一天天鼓了起来。单是过去20个月,房地产就经历了数度冰火两重天:2008年6月以后,全国土地几乎拍一块流一块,靠土地吃饭的地方政府个个成了苦瓜脸;但2009年二季度一下子就变了天,出现了一个新的名词叫“地王”,前一年拍不掉的土地竟以两倍、三倍的价格成了抢手货,恍若隔世。再到了今年1月,房价实在涨得不太像话了,国务院通过“国十一条”,宣布第二套房首贷不少于40%,接着,银行准备金率提高0.5%,马上,二手房交易巨幅下跌。3月的“两会”,总理信心满满地宣布,完全有能力平抑房价。然而,“两会”开完的第二天,北京一夜之间冒出来三个“地王”,有一家居然是生产兵器的央企。天下再次大乱,各大城市的人们冲进楼市像冲进菜场一样,拣到篮子里都是好的。

皮球蹦得那么高,当然是吓人的。可以说,从中央政府到开发商,从经济学界到传媒人,从有房的公务员到没房的大学生,没有多少人愿意看到这一景象。于是,4月14日,国务院动手了,常务会议宣布二套房贷首付款不得低于50%,贷款利率不得低于基准利率1.1倍。三天后,再发“新国十条”,要求房价过高地区可暂停发放第三套房贷,限制异地购房,等等。

看得见的手再次把皮球狠狠地压到了水面下。这只手能够压多久呢?这是此刻最大的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