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法学家的“劳教”之路

时间:2022-09-10 08:14:30

一个法学家的“劳教”之路

在中国,劳动教养制度已有半个世纪的历史。追溯起来,其模式缘于前苏联斯大林时代大清洗时期的劳教制度。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索尔仁尼琴在他的《古拉格群岛》中,对这种制度有着详尽的描述。《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37条规定,非经法院的合法审判,任何人的人身自由不能被剥夺。但是劳动教养制度却赋予了行政机关剥夺公民人身自由的1到4年的权利,不公开审判,不接受监督,不允许辩护,在限制人身自由和精神压制的强度上和有期徒刑是一致的。劳动教养制度也是封建传统制度留下的痕迹,因为在封建社会中,行政和司法基本上不分家,地方行政机关执掌司法权曾是几千年的通制。今天的中国,正在向法治社会过渡。但行政机关不愿完全放弃审判权,于是就产生并保存了这一与法治社会相悖的强制手段。

笔者手边有一本2001年2月由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沪上法治梦》,本书的作者是上海的资深法官、反右运动前任上海法院民庭庭长的何济翔老先生(1907――2002),这部回忆录是作者于93岁时所撰写的。当年何老先生因附议国际著名法学家杨兆龙先生,倡言立法,认为新中国建国八年了,竟没有一部《刑法》,也没有《民法》,于是便提意见说法律不完备。不幸竟因此在运动中罹祸,被定为极右分子,开除公职,实行劳动教养。教养结束后“留场就业”,可说是劳动教养的继续,实质上是做了长达20年的囚徒。何济翔52岁时被投入劳改,73岁时才获得改正归来,作者在书中问,中国刑法规定的最高刑期为20年,我这不是等于被判处了20年徒刑吗?

据何济翔书中回忆,在1957年夏季,也就是作者因为言论、正在遭受批斗之时的8月3日,国务院公布了《关于劳动教养问题的决定》。今天看来,这个决定的法律程序并不完善,因为它不是一部由人大或人大常委会通过的法律,而是由人大常委会批准、国务院公布的一个行政法规。

细观其中的规定,应予劳动教养的有四种人,但在解释上颇费踌躇,如“受到单位的开除处分,无生活出路的”,这是一句模棱两可之词。事实证明,即便有人被单位开除后要去自谋出路,也不可能成功,一般都是被送去劳教了。决定劳教的程序十分简单,单位提出,公安局批准就可以了,没有和辩护,更没有上诉和申诉。当时上海对分子有六种处分,最重者为极右分子,处理方式是开除公职,实行劳动教养,以下依次减轻。何济翔被定性为极右分子,所以被劳教。

劳教既非刑事犯罪,却与刑事犯罪相等,即剥夺人身自由,而且劳教后继续留场就业,如果案件不的话,那将是终身的。依《关于劳动教养问题的决定》,需要劳教的人,可由民政、公安部门所在的机关、团体、企业、学校等单位,或由家长、监护人提出申请,经省、直辖市、自治区人民委员会或其委托的机关批准,中间没有审理机构。被决定劳动教养的人没有任何申辩和上诉的权利。据了解,前些年,为区别劳改与劳教这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我国政府已将劳动教养从劳改局中划分出来,分别成立了“监狱管理局”和“劳动教养管理局”。按规定,劳教人员是属于人民内部矛盾,而判刑是划分敌我矛盾,但前者待遇却并不见得比服刑人员好。比如,近年来,我国政府在签署《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后,基于人权方面的国际影响,不再要求服刑犯人过多地去劳动生产,而劳教人员却不在此列。

正因为如此,所以作者在江西铅山采石场劳教时,劳改队总是嘲笑劳教队说:“你们劳教是无期,我们劳改是有期,判五年就是五年,判十年就是十年,所以劳教不如劳改!”这样一来,在社会上起到了一种反效果,有的违法乱纪人员认为,要犯事就犯大事,判上几年,以后还能闹个减刑什么的,待遇还好些,千万别让去教养了。现在,监狱的服刑人员按照规定,每月可会见家属一次,而回忆录中的何老先生第一次从劳教农场回家见到亲人时,已经是7年后的事情了。天地之间,有这样的犯人吗?

何济翔老先生在这部的《沪上法治梦》里,也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和法律常识,用一个法学家血泪斑斑、充满着屈辱艰辛的“劳教”之路,给这篇文章作了一条最可信的和最具说服力的注脚,那就是劳动教养制度早就该到废除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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