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莲一样的女人

时间:2022-09-09 06:09:39

如果在万丈红尘的都市里,亲爱的,你遇到了一个像马蹄莲一样美丽但是漂来漂去的女人,你不要去问她,你不要去试探她,你也不要去试图从她那里得到誓言,因为她早已不说爱了,她的爱是不能说出来的。你要明白,如果你够诚心给她一块土壤,她就会留下来的,她就会对着阳光开出素白而美丽的马蹄莲花朵。

丽江清冽的凌晨,皓空里挂着清冽冽一轮满月,她失眠了。

走出去,站到小小的平台上,点燃一颗烟。世界静得只剩下睡眠。院子里的两颗苹果树一如往常静默地对视。她想,如果有来生,做一颗树也好,阳光和雨露已足够,而爱的痛和喜只是无关。

白日常见的一黑一白流浪猫,坐在厨房顶上,在爬山虎的绿叶丛中,它们也许在疑虑,要不要走近她,因为她看上去像一个幽灵,烟头的光在夜的黑里是一个通向无尽的寂寞的洞。

她和它们对视了几秒,试图交流,它们放弃了,双双离开。

在丽江失眠是罕有的,在上海,她经常会在暗夜里醒来,无法再睡过去,静静地躺在黑暗里,听着自己的呼吸,看着黑暗中的某一点,如一个鬼魅,游走在和人类不同的时空,独自面对时间深深的滑落在深夜里的无助和绝望。

不会流泪,在那样的暗夜里,眼泪无比奢侈,最后,在被波涛汹涌的虚无掩埋窒息以前,她冲到窗前看城市寥落的灯光,因为她害怕无法克制自己跌落在那夜的深处的欲望,像一根轻薄的羽毛一样没有重量。

她在皎洁的月光下抽完一颗烟,然后戴起手套,蹑手蹑脚地开始清理前院后院的花草,将已有新叶的的枯枝剪去,给君子兰和虎头兰还有一盆雪松松土浇水,苹果树和樱桃树灌水。古筝琴柄里是2006年在上海住的小区里收集来的丁香花籽,细细地种在院子的各个角落里。

捧一杯热茶,坐在后院摇椅里,柳树的新叶在月光下泛着细碎而冷的光,她忽然欢喜起来,丽江的春天,总是如约而至。在河边的月色下发了会呆,发现柳树旁边的土堆上开出了一朵婷婷的洁白的花,那是她租下小院的第一天种下的马蹄莲。她想起在上海的时候,他在MSN上问她,你的网名为什么叫马蹄莲,她答非所问,说,上海的马蹄莲总是灰蒙蒙的,纠结而委屈。你满世界地跑,为着你的事业,其实你应该去去丽江,那里的马蹄莲总是婷婷亦无忧的样子。

那是春天里的第一朵马蹄莲,在满月的光晕里,婷婷亦无忧。

她打开电脑,开始写一封信。

失眠了,在丽江的清晨,这仿佛是不合时宜的。但是偶尔的失眠是让我爱的。因为,在这样的时刻,思维和这个凌晨一样清晰而沉静。

这样的清晰和沉静让我忽然绝望地发现,我已经失去你了。

也许无所谓失去的,因为从来也没有得到过。我很绝望,因我并没有很悲伤,我知道,没有悲伤正好是我的致命伤――我一直想告诉你,在那些你满世界飞的间隙里送来关心或者担心的短消息的时候,在你似有若无地试图探询有没有一条路可以通到我心里的时候,在你周围围着好几个女人,而你游刃有余的时候,我真想告诉你,请你不要试探,请你不要询问,请你不要试图激起嫉妒,一朵开在大城市里的马蹄莲,她所需要的东西,你再清楚不过。在我的生命里,我早已经学会不嫉妒,就像现在我早已经学会不悲伤一样,何况按照我的理解来说,我还没有爱上你呢,但问题是我或者说我们还会不会爱上某个人,在滚滚红尘的都市里?

整个2006年,你从来不表示爱或者不爱,你总是出差,总是在某个城市,总是有无关痛痒而藏着关怀,看似无意却又有心的短信,而我亦没有等待,我早已经成全了我自己的孤独,所以你的短信,那些冰冷的无线电的信号,永远也只能像穿过空中那些要通向各处的信息一样到达我手机的蓝色屏幕。而我的心,需要温度,因为它一如几千年前我们的祖先一样,只能通过我眼睛里的那一点感动,和我心里的那一点依恋到达。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女在城市里的爱情生活方式,你是你的,我是我的,谁都不属于谁的,爱情从来都是一个人的事情,谁也不会给予承诺,到最后,成全爱情变成了一种梦想,我们都选择了成全孤独。

我要来写这封信的原因是,我失眠了,在丽江的清晨。

我刚才在整理我的院子,看到天上挂着明晃晃的月亮,忽然觉到绝望,因为我最后也失去你了。这样失去的感觉在夜里,冷浸到骨头里,心却异样地还有温度――我们都失去了最后的那一点点爱的可能,而我们的肉体还一样存在着吃饭睡觉的本能。

在这样的清晨,我案头土陶罐里放着一支刚刚摘来的马蹄莲,她还带着丽江清晨晶莹的露珠,她是长在我心里最静谧的那一朵。也许从来就没有得到过,怎么说失去呢,可是本来是有得到的可能的,从我单方面讲,现在从我单方面讲,我也放弃了这种可能性,所以,我想我是失去了。

写到这个地方,我忽然觉得这样回忆是没有意义的,或者我接下来要剖析什么也是没有意义的。

还记得我和你说我应该在两年前认识你吗?原因并不是我告诉你的那样:两年前我还相信爱情。而是两年前,我还对男人抱着幻想,我还幻想男人们像他们的生理结构一样,始终比女人要强壮一些,想要爱一个女人,是他最原始和最本真的身体的一部分。我看着你在你的事业里披荆斩棘,我看着你在女人圈里谈笑风生,我知道,她们都不知道,你是那一个最不敢爱的人。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点,你会对我特别一些;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点,你会对我防备一些。

而我说的两年以后的你碰到现在的我,是因为,我觉得,到那个时候,你已经可以容忍我这样的生活态度,不,或者是五年后吧,因为你还有很多欲望和力量,在上海,我不知道两年能不能用完你的那些力量。我记得你曾经说,你这样漂来漂去的究竟要什么?我抑制自己没有告诉你,我其实什么都不想要,我在城市里没有欲望,任何欲望都没有,这是我的问题,这是整个城市生活的问题:要不就是欲望巨大,要不就没有欲望。你既已遇见了这样的一个女子,她长在充满欲望的大都市里,纠结而委屈,你为何还去问她,是不是想停下来?是不是需要水和阳光?

我想我本来可以爱上你的,可是我连爱上一个人的欲望都没有了。我看着你提着毛笔写字的时候,心里满满的是欢喜,你胖胖的背影在公寓的大窗户前,光从你的身旁挤进来,你是那样专注和投入。我那时候本来是想上去抱着你的,可是,我很害怕,不知道从后面怎样才能抱着你的心。

如果在万丈红尘的都市里,亲爱的,你遇到了一个像马蹄莲一样美丽但是漂来漂去的女人,你不要去问她,你不要去试探她,你也不要去试图从她那里得到誓言,你要明白,因为她早已不说爱了,她的爱是不能说出来的。如果你够诚心给她一块土壤,她就会留下来的,她就会对着阳光开出素白而美丽的马蹄莲花朵。

旧年已经结束了,丽江的春天来的早,就在窗外,我写给你这封莫名其妙的信来结束一段似有若无的感情,来纪念我在三十岁的时候,在万丈红尘的都市里,还曾经想停留在你的身畔,不过马蹄莲有马蹄莲的生活,如果她选择了,不要试图去改变或者评价甚至给予你的怜悯。尤其是这样一朵马蹄莲,开在丽江,婷婷亦无忧,她已经有她自己的脚下的一点点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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