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张爱玲《私语》中的女性美

时间:2022-09-08 08:57:56

摘 要: 著名作家张爱玲以她特有的女性的感性心理,以及略带神经质的艺术气质展露了她独特的叙事方式,流露出她对人生的那种兼容性的态度,反映了她对人生的感怀。在她的小说中,客观地再现了人生中既有美好的事物,又有其丑恶的一面,从中领悟到了人生的欢乐与悲哀,也认知到了人生的意义。

关键词: 张爱玲 小说《私语》 女性 孤独 人生

人生本来是绿色的,“生命之树长绿”原本也是一种真实的描述。人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片葱绿配桃红般的灿烂。或许,文学艺术长久的魅力就在于信守和表现自己所感悟到的“真理”。

上世纪三十年代中国产生了一批在文学中刻意营造“独语”式语境的散文作家。生存于孤岛中的张爱玲就是这为数不多的散文作家中的一个。她出版于1944年的散文集《流言》,所呈现出的便是一个沦陷区中孤独女性“嘁嘁切切絮絮叨叨”的“私语”。

“独语”体散文展露每个作家独特的叙事方式,这决定了我们进入其散文语境必须选择不同的切入角度。张爱玲的《流言》首先抓住我的,却不是她的叙事态度,而是她特异的女性的感性心理以及敏锐得近乎神经质的艺术家的禀赋和气质。

《私语》或许能使我把张爱玲这种略带神经质的艺术气质追溯到她成年时代的成长过程。这是一篇追忆童年往事的散文。母亲对张爱玲的指教已经超过了对一般初学孩童的点拨,而进入了艺术的某些更微观更本质的层面。尽管后来张爱玲并没有实现童年的梦幻,但她文学创作中对生活审美化的把握方式却深深得益于她从童年时就开始培养的艺术直觉。也许真正决定张爱玲个性和气质的,还是她童年时期的坎坷遭遇。父母的离异使她在人生开始就给心灵蒙上了一层阴影。而父亲萎靡颓废的生活又使她过早地领略到了生存中没落的一面。令人震撼的还不仅仅是那种毫无温情与爱心的父女关系,而是那种窒息心灵的囚禁处境,使张爱玲从童年起就携上了强烈的孤独感。张爱玲散文中忧郁的近乎神经质的病态基调也许正是这段囚禁日子所塑造的。她从“楼板上的蓝色的月光中”感觉出“静静的杀机”,从“翠蓝与青”两种颜色的对比中体味到“森森细细的美”,从“无量的苍绿”中看到“安详的创楚”,把大规模的交响乐的演奏比喻成“浩浩荡荡‘五四’运动一般冲过来”,并从中觉察到一种“模糊的恐怖”,一种“有计划的阴谋”。这些都是张爱玲独自产生的通感与联想。

在《流言》中有张爱玲谈音乐和谈绘画的两篇散文。

“我最怕的是凡哑林,水一般地流着,将人生紧紧地把握贴恋着的一切东西都流了去。凡哑林上拉出的永远的‘绝调’回肠九转,太鲜明地赚人眼泪,是乐器中的‘悲旦’。”(《谈音乐》)

“风景画里我最喜欢那张《破屋》,是中午的太阳下的一座白房子,有一只独眼样的黑洞洞的窗;从屋顶上往下裂开一条大缝,房子像在那里笑,一震一震,笑得要倒了。通过屋子的小路,已经看不见了,四下里生着高高大大的草,在日光中极淡极淡,一片模糊。那哽噎的日子,使人想起‘长安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可是这里没有巍峨的过去,有的只是中产阶级的荒凉,更空虚的空虚”。(《谈画》)

试图从张爱玲论音乐论绘画的文字中考察出太多的学术价值是没有意义的,它所呈现的,更多的是一个女性独特的人生感悟和心理世界。无论是把小提琴看做乐器中的“悲旦”,从中感到“将人生紧紧把握贴恋着的一切东西都流了去”,还是从风景画《破屋》中诠释出“有的只是中产阶级的荒凉,更空虚的空虚”,都昭示了张爱玲审美判断的某种意向特征,她对艺术现象的好恶与取舍,都暗含着自身的主观体验,她对《破屋》的描写与其说是对文学所蕴涵的意义的客观揭示,不如说是张爱玲对自身内心世界的孤独与荒凉的主观投射。尽管她很少在文本中运用“孤独”这个词汇,但是,这种孤独感已经在“私欲”的语境中倾泻无余。这是一种渗入潜意识里的孤独。张爱玲未必总是自觉地意识到“孤独”这个字眼,但它却流连与对一切事物的审视方式和审美直觉上。

“丝绒败了色的边缘被灯光喷上了灰扑扑的淡金色,帘子在大风里蓬飘,街上急急驶过一辆奇异的车,不知是不是在捉强盗,‘哗!哗!’锐叫,像轮船的汽笛,凄长地‘哗哗’……大海就在窗外,海船上的别离,命运似的决裂,冷到人心理去”。

这种由一辆车驶过而触发的一系列关于“捉强盗”、“大海”、“决裂”,以及由此产生的“冷”的生理感受,已经颇有些神经质了。它是孤独处境中作者幻觉的下意识流动,而整个语境给我的感受,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只不过在语境中作者用“冷”的感觉具体化罢了。意象的丰富性不仅昭示了张爱玲心理世界的纤细与丰盈,更标志了她以一种艺术化的方式把孤独体验审美化、情趣化的意向。她的这种末世情调,又与战争年代个体生存的危机意识,以及对人类文明行将毁灭的强烈预感交织在一起。这一切使张爱玲的“私语”常常笼罩着一种荒凉感。这种“荒凉”是一个孤独的女性对生存现状的深刻感受:“时代是仓促的,已经在破坏中,还有更大的破坏要来。有一天我们的文明,不论是曾经的升华还是浮华,都要成为过去。如果我们最常用的两个字是‘荒凉’,那是因为思想的背景里有这惘惘的威胁”。(《流言・传奇再版续》)

张爱玲作品所展示的,是包括她自己在内的芸芸众生在战争环境中个体的孤独与渺小,是真实的人生形态,在对人性自私的求生本能中隐藏着对人性的理解和怜悯。作为一个女性,张爱玲驾轻就熟的领域是对女人天性的洞察。她描绘的,是迥异于男性话语世界中的女性形象,还原的是凡俗而真切的女性心理世界和生活形态。在《忘不了的画》这篇散文中,她谈及林风眠的一幅内容为娼妓的画作时说道:“林风眠这张画是从普通男子的观点去看见的,如同鸳鸯蝴蝶派的小说,感伤之中不缺少斯文扭捏的小趣味,可是并无恶意。普通女人对于娼妓的观感则比较复杂,除了恨与看不起,还又羡慕着,尤其是上等女人,有着太多的闲空和太少的男人,因此往往幻想的生活是最为浪漫的。”她不再把女人用娼妓和贞女截然划分,而是揭示出女性心理和感性世界的复杂和矛盾,而这却正是接近与女性天性中某些本真的东西。在她的理解中,“‘翩若惊鸿,宛若游龙’的洛神不过是个古装美女”,“金发的圣母不过是个俏奶妈,当众喂了一千余年的奶”。(《谈女人》)“所谓超凡脱俗,带着圣洁光环的女神不过是人类把俗世生活中的女人理想化了的结果”。张爱玲认为:“在任何文化阶段,女人还是女人,她已构成生活中最普遍的,最基本的支撑,代表四季循环,土地,生老病死,饮食繁殖。‘女人把人类飞跃太空的灵智拴在踏实的根柱上’。她们是这个时代最广大的负荷者,她们标志着人生安稳的一面,但正是在这安稳之中,‘有着永恒的意味’。”(《自己的文章》)这种还原真实本性的意向,反映在张爱玲的审美直觉中则体现为她不但以审美的方式旁观世态,同时也以“审丑”的眼光介入人生。她曾写青绿丝线穿着的一块宝石,“冻疮肿到一定程度就有那样的淡紫红的半透明”。美与丑的对照奇异地组合在张爱玲对一块宝石的感觉之中。在另一篇文章中她还写过“冻疮”:“永远不能忘记一件暗红的薄棉袍,碎牛肉的颜色,穿不完地穿着,就像浑身都生了冻疮;冬天已经过去了,还留着冻疮的疤――是那样的憎恶与羞耻。”(《童言无忌・穿》)倘若宝石上的冻疮还给人以一种特异的美感的话,那么薄棉袍带给张爱玲永远难以忘怀的“冻疮”记忆则象征着张爱玲对生活中丑陋事物的认知。

在她看来,“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我的天才梦》)这是一种具有兼容性的人生态度,它既蕴涵了生活中的美,又涵盖了生活中的丑,在这看似悖谬的生活态度之中,反映着生活的本来面目。在《私语》的结尾,她感叹道:“可爱又可哀的年月呵!”言语中流露了对人生的全部感怀。这使她既处处留意生活中给予她灵感的事物,又时时自觉到美好事物中的缺憾,这是一种美好与残缺相呼应的人生观。

透过阅读张爱玲“嘁嘁切切”的“私语”文本,更强烈打动我的是生存在那个“可爱又可哀”的年代里一个孤独女子的心理世界,是作者所承载的对于生命而言太过沉重的负荷,是在动荡年月里仍牢牢把握人生悦乐的生活态度。尽管张爱玲是孤独的,但她未流于感伤,也并没有意夸大人生的苦难,而是坚韧地承受生存的宿命,平静地呈现出一个女性对于“荒凉”世界的直觉和观感,客观地再现人生中一切美好与丑恶的事物。

透过阅读张爱玲“私语”般的作品,我在观望另一个人的生命,看到她在人世间浮沉的开始,看到她生存中的欢乐与悲哀,看到她绝望的心,看到她从人世中的遁出。这样一种观望,似乎应该令人忘记自己,完全沉浸在另一个人的生命长河中,应该是一种沉醉。但在事实上,在这种沉醉中,我感到一丝心痛,在另外一个人的生命中,我看到了自己在人世间沉浮的开始,看到了自己生存中的欢乐与悲哀,也看到了自己的心。这样一种观望,其实是需要把整个生命投入进去的,面对着另外一个人的生命,去观望、沉思,最后遇到的还是自己的心灵,最终面对的还应该是自己的生命。我一点点地感到了这种观望的沉重――用自己的生命去理解另一个生命,在另一个人的生命轨迹中发现自己的存在。这就是张爱玲那惹世人观望的文本所昭示我的一切。

参考文献:

[1]俞彬.张爱玲传[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2]曾湘文.都市的人生[M].湖南文艺出版社,1993.

[3]张爱玲.张爱玲文集[M].江苏文艺出版社,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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