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浮生六记》中的居住文化

时间:2022-09-07 11:52:34

浅谈《浮生六记》中的居住文化

摘要:本文通过对《浮生六记》中居住文化的研究,展示了以沈复为代表的明清知识分子对于诗意栖居的理想与实践,文人情趣和文人审美在居住文化中的体现。以及传统居住文化对现代人居的启示。

关键词:《浮生六记》居住文化 诗意栖居 随遇而安 文人情趣

中图分类号:C913文献标识码: A

《浮生六记》是我国清朝乾嘉时期的一部优秀自传体文学作品。作者沈复(1763-1835)祖籍苏州,生于诗礼之家。其父一生幕僚,家道始于小康而终于困顿。他工诗画、善散文,以游幕、作画、经商为业,长期游走于社会的中下层,是我国封建社会典型的江南文人。作为自传体散文,《浮生六记》以纯净自然的文字,极其简洁又生动的笔调,真实地记述了作者的身世、家庭、婚姻情感、饮食起居、游历爱好等方方面面。如同纪录片一样生动详实地记载了清朝中叶江南中下层百姓的生活状态。该书以较多的篇幅描写了其居住环境,反映了那个时代的中国知识分子对于居住生活的理想与向往;以及如何利用自身的生活智慧与困窘的现实周旋;以精致的审美和高雅的品位搭建起居住与艺术的桥梁,在有限的资源与空间内实现“诗意地栖居。”

一、亲近自然的居住之梦

中国人具有热爱自然的天性,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畔山而居,邻水建宅始终是中国人的居住理想。对于中国文人而言,大自然不仅是观赏体验的审美对象,更是一种安放身心的生命归宿。从陶渊明的《归园田居》到王维的《辋川别墅》,再到明清的私家园林。无数的文人造园与文人画反映出亲近自然始终是中国文人的居住之梦。

《浮生六记》也是如此。沈复夫妇一生中有两处住所念念不忘,一处是苏州沧浪亭畔的我取轩,只是一间用于宴客的小房子,但环境颇佳,轩临清流,檐覆绿树。他们在此间赏花饮酒,对月联诗,觉得人生之乐不过如此。另一处则是金桥畔的一处农居,他们曾在此赁屋而居:“绕屋皆菜圃,编篱为门,门外有池约亩许,花光树影,错杂篱边,……屋仅二间,前后隔而为四,纸窗竹榻,颇有幽趣。”屋虽简陋,但由于亲近自然,而成为沈复夫妇理想的居住之所。沈复妻子陈芸曾说:“他年当与君卜筑于此,买绕屋菜园十亩,课仆妪,植瓜蔬,以供薪水。君画我绣,以为持酒之需。布衣菜饭,可乐终身,不必作远游计也。”寥寥数语描绘出田园诗般的居住之梦。两处居所的共同特点是房间本身都很简单,但是建筑的环境都非常优美。有充足的自然元素,能够提供给居住者感受自然之美的场所。如在我取轩赏月:“月色颇佳,俯视河中,波光如练,轻罗小扇,并坐水窗,仰见飞云过天,变态万状。”在金木桥农居则是:“登土山观晚霞夕照,随意联吟,有“兽云吞落日,弓月弹流星”之句。少焉,月印池中,虫声四起……三鼓归卧,周体清凉,几不知身居城市矣。”

相对于建筑空间的宏敞和构件的精美,沈复更注重建筑的亲近自然,希望能够在与自然的交流中获得身心的调适与放松。其实对于自然的向往与追求是中国居住文化一贯的主题,也是中国文人隐逸思想在居住文化中的体现。这种追求导致两种模式的产生,一种是彻底归隐田园山林的方式,如王维的辋川别墅。另外一种是将山林之美移植到自家的私园,如明清的诸多名园。但对于沈复这样的寒士而言,由于资产的限制,上述的两种模式都是无法实现的。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解决方式。那就是通过盆景插花等手段来营造“具体而微”的自然。如其所述:“用宜兴窑长方盆叠起一峰:偏于左而凸于右,背作横方纹,如云林石法,廛岩凹凸,若临江石砚状;虚一角,用河泥种千瓣白萍;石上植茑萝,俗呼云松。经营数日乃成。至深秋,茑萝蔓延满山,如藤萝之悬石壁,花开正红色,白萍亦透水大放,红白相间。神游其中,如登蓬岛。”无独有偶,明代李渔也曾经说过:“幽斋磊石,原非得已。不能致身岩下,与木石居,故以一卷代山,一勺代水,所谓无聊之极思也。”所谓的神游期间,也正是作者以想象为媒介,嫁接起普通家居环境与广袤大自然的桥梁,可谓是亲近自然和感知自然的第三种途径。

二、随遇而安的居住之术

虽然对于理想的居住环境有着梦魂常绕的期待。但是现实生活给予沈复更多的是无奈的困窘。在沈复人生的大多数时间里,他更多的是借宿于朋友的家中,或者是赁屋而居。在这种辗转奔波的生活状态下,沈复夫妇选择了随遇而安。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只有安顿于仓促相逢的居所。但是他们也没有将就,而是发挥智慧,利用有限的资源尽力去营造宜居的生活环境。 在这里,随遇而安不仅是一种生活心态,更包含着一种居住的生活智慧。

为解决屋少人多的矛盾,沈复“仿吾乡太平船后梢之位置,再加转移。其间台级为床,前后借凑,可作三塌,间以板而裱以纸,则前后上下皆越绝,譬之如行长路,即不觉其窄矣。余夫妇乔寓扬州时,曾仿此法,屋仅两椽,上下卧室、厨灶、客座皆越绝而绰然有余。”这种台级为床,前后借凑的做法其实是现代复式住宅空间的雏形,就是通过空间竖向高度的利用来换取平面空间的宽裕。最大限度地满足使用需求。充分体现来沈复夫妇在解决狭小使用空间的巧妙智慧。

《浮生六记》还提到了另外一种就地取材的智慧――制作活花屏。他们寄居无锡乡间时,教会了当地人一种遮阴避暑的家居良方:“乡居院旷,夏人,劳教其家,作活花屏法甚妙。每屏―扇,用木梢二枝约长四五寸作矮条凳式,虚其中,横四挡,宽一尺许,四角凿圆眼,插竹编方眼,屏约高六七尺,用砂盆种扁豆置屏中,盘延屏上,两人可移动。多编数屏,随意遮拦,恍如绿阴满窗,透风蔽日,纡回曲折,随时可更,故曰活花屏。”制作方法简单,使用起来灵活方便,所用材料更是新奇――扁豆,以成长中的农作物作为家居空间的围合界面,何等地风雅,又何等地实用。

沈复曾说:“贫士起居服食以及器皿房舍,宜省俭而雅洁。”其省俭还包含珍惜物品,物尽其用的理念。充分发扬DIY的精神,通过旧物改造,从而获得新的使用价值。如其在萧爽楼居住期间,就有用旧竹帘代替栏杆的妙招:“夏月楼下去窗,无阑干,觉空洞无遮拦。……用竹数根,黝黑色,一竖一横,留*走路,截半帘搭在横竹上,垂至地,高与桌齐,中竖短竹四根,用麻线扎定,然后于横竹搭帘处,寻旧黑布条,连横竹裹缝之。偶可遮拦饰观,又不费钱。”这种旧物改造固然是贫困生活环境下的一种应对之策,但也包含着“竹头木屑皆有用”的生活理念。这种珍惜并充分利用每一件物品的态度,在几百年后的今天,随着资源的日渐消耗,反而愈加显示出其价值来。

三、文人情趣的居住之美

明清以来,文人审美走向世俗化和生活化。文人士大夫的追求从道德理想的思辨而转向日常生活趣味的经营。文人审美与文人情趣在日常生活中得到物化,同时在物化世界中又展现出中国文人独有的精神画卷。从而在生活的诗意上达到了极高的高度。《浮生六记》也是如此,体现为作者对于居住环境“雅”与“趣”的追求与赏玩。“雅”与“趣”讲究使得居住环境像诗画书文一样成为作者个性表达的方式和载体。居住环境自身也作为审美的客体而升华到艺术的境界。

在居住环境的艺术化方面有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沈复对于狭窄院落空间的和改造。“窄院之墙宜凹凸其形,饰以绿色,引以藤蔓,嵌大石,凿字作碑记形。推窗如临石壁,便觉峻峭无穷”在面对狭小空间改造的具体问题时,作者将叠石、园艺、金石等技艺融为一炉,轻轻巧巧地营造出一份“意境”。给原本局促的空间场所带来险峻幽深的审美体验。这份关键的“意境”即体现了文人情趣的作用与表达,它也许来源于作者的游历,也许来源于中国的山水画和山水诗。但可以肯定的是,来自于中国五千年传统文化和作者的文人身份。因为这份“意境”,就使得院落空间的营造脱离了匠气而晕染上文人气息,也从单纯的土建工程而升华到艺术的层面。

插花与盆景,是美化家居环境的两种方式,也是文人情趣表达的惯用载体。《浮生六记》中的沈复也精于此道,作者就提到:“余闲居,案头瓶花不绝”。每逢秋来菊绽,一定会买来插瓶来欣赏玩味,并对于插花的方式有着繁琐细致的论述。讲究“参差高下,相互照应,以气势联络为上,或密或疏,全在会心者得到画意即可。”力图避免像市井之花或犯寻常人家“锦灰堆”的庸俗美感。这种对于“不俗”的讲究,其实体现出的是作者文人审美的个性化表达。

由于沈复对于多种艺术门类的精通,因此能有游刃有余地现实艺术门类之间的借鉴和通融。同样是插花,他就借鉴了书画中的草虫之法:“ 觅螳螂蝉蝶之属,以针刺死,用细丝扣虫项系花草间,整其足,或抱梗,或踏叶,宛然如生。”使插花变成来中国草虫书画的立体再现,饶富意趣。正是通过这样的“趣”架接起了生活和艺术的桥梁。把普通的居住生活引向艺术审美的境地。

在当下的中国,房地产的浪潮席卷着神州大地。购房置业的压力成为国人肩头不能承受之重。“尊贵”“豪宅”“名邸”等词汇成为中国当前居住文化的主流词汇。对于居住环境的价值判断却越来越简单化,面积和价格成为最重要的标准。其实,两百多年前的清贫文人沈复也曾告诉我们,“诗意的栖居”不仅仅是房产宣传文案中的口号,也可以是一种美好的现实存在,这种美好,不关乎金钱,更关乎心性与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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