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潮流中的徐悲鸿

时间:2022-09-04 08:56:20

新时代潮流中的徐悲鸿

当我们重新审视徐悲鸿的恢宏画作,体味其摄人魂魄的魅力,我们或许会有些新的解读。徐悲鸿的代表性巨构,均为上个世纪40年代之前完成。而1949年新中国成立以来,始终没有停笔的徐悲鸿,留下的大多是一些素描,当然是精彩的素描,技法日臻成熟,还有一些国画,或者是未完成的油画半成品。

雄心勃勃的徐悲鸿,无疑是想在生命晚年进行最后的冲刺,然而却与几位顶尖的现代文学大家一样,理想博大,却壮志未酬。

半个世纪过后,我们非常想知道,这样一位炉火纯青的大师,在新的时代到来之际,他处于一个怎样的创作状态?

新时代的追求

建国初年的新中国,是生机勃勃的,到处是一派百废待兴、热气腾腾的兴旺景象。从当年的老照片上看出,在废墟上建设自已的祖国,人人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这笑容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中国人经历百年屈辱之后站到了新的起跑线上。

徐悲鸿的精神感到了振奋。如果说,在北平解放前夕,他与许多知识分子一样,还有些忐忑不安,那么新时代的来临,让他看到了目标,那就是建设一个富强而民主的新中国。他不愿被时代抛下,伸出双手想要拥抱这个时代。为了反映他的兴奋心情,他画了一匹奔马,题为“山河百战归民主,铲尽崎岖大道平”。

1946年徐悲鸿主持中国美术学院期间,曾派遣副研究员张安治、费成武、陈晓南、张茜英赴英国考察,后来张安治与陈晓南回国,费成武与张茜英留在英国完成学业并结婚,旅居伦敦。新中国成立时,徐悲鸿和费成武与张茜英通信,曾介绍中国的艺术界的现状。例如1950年8月28日徐悲鸿写信给费成武:

成武、茜英两弟:

得数书及课业多片,喜不自胜。正以弟等不归为虑,今见此成绩,亦足慰心。所谓学习工业美术,必须于陶瓷能烧得出颜色,印染能不褪颜色之法术,并非指参加此类工作而已。中国此时需人材多而失业之人尤多,因其俱不精通业务也。

……成武之画已大进步,但中国此时需要能构图作大画者,最好选觅题材,试作现实主义(社会主义之写实主义),如战斗、生产之类当然最好,最高级之技巧能上去,而国中一般大多是土油画,因为纯艺术已失去,暇中可多阅读进步书籍,俾思想上有所准备,否则我们以为很合理的但不习惯可能感到别扭。

徐悲鸿在此表达了他对时代的把握,也希望弟子们一旦回国,就能融入这个有些陌生的时代。费成武与张茜英均毕业于国立中央大学艺术系,曾师从于徐悲鸿。徐悲鸿虽然写信动员他们回国,但当他们后来选择了旅居伦敦,他也非常理解。从他这封试图给弟子以帮助的信中,我们可以感觉到这位大师在新时代之中的自我调整。

新的时代自然需要新的文艺。随着解放大军进入城市,解放区文艺思想成为了新中国文艺的主流,即文艺为工农兵服务,文艺是革命的武器。

对于解放区的艺术道路,徐悲鸿非常赞同,这与他主张的现实主义绘画理念,有不少相似之处。现任中央美院教授的李琦,当年与洪波、丁景文是从解放区来的美术干部,被分配到国立北平艺专。按上面的要求,各学校成立政治学习委员会。李琦是学委会秘书,校长徐悲鸿兼了主任。遇上学习动员或者组织校外人士报告会,李琦请徐悲鸿到场讲话,徐悲鸿有求必应,“开场白”从不枯燥,大家都爱听。

1949年7月,徐悲鸿以国立北平艺专校长的名义,决定派当时学生的最高班到“鲁艺”做学生,学习解放区文艺和工农结合的经验。他们到了沈阳,和鲁艺的学生编在一起,分别到第一、第二、第四机床厂和冶炼厂深入生活,办墙报,搞创作。两个月后回学校,徐悲鸿让他们向全校报告“留学”的体会。后来,徐悲鸿亲自给政务院总理写信,要求派师生参加农村并写生,得到了的同意。

徐悲鸿的得意弟子艾中信说:“徐先生学习《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第一个行动是动员我们参加京郊工作队,他找我们这些年轻教员一个个谈话。他对我说,生活好比酿酒,不经常丰富生活感受,创作出来的东西就好比在酒里掺了水,淡而无味。况且你还没有工农兵的生活,必须抓住时机,迈开为工农兵服务的第一步。”“有一年,徐先生参加了天安门国庆观礼回来,对我们说:今天在天安门上,我见到了,在握手的匆促间,他问我,学校办得怎样?我心想,各方面变化很大,说什么好呢?我只说,在操场四周种了许多菜,师生一起参加课余劳动。”

今天,听到国家领袖与艺术大家这样的对话,似乎有些黑色幽默,然而当时,徐悲鸿追求进步是真诚的,只是不知道哪只脚先迈出去。从这里可以触摸到徐悲鸿当时积极进取的怦怦心跳。徐悲鸿在解放初期曾撰文剖析说:“我虽提倡写实主义20余年,但未能接近大众。”又说,“获得进步之良诀,乃深刻检讨自身之缺点弱点,而勇猛改正之充实之。”徐悲鸿办学数十年,是“老校长”遇到新问题。

确实,徐悲鸿觉得自己应该努力跟上新时代。他不顾虚弱的身体,拎着画箱,走到人民群众中间。这段期间,他身先士卒,画了许多新时代普通劳动者的素描,试图透过自己的画笔,去理解文艺的新对象、新主角。

未完成的画:《鲁迅与瞿秋白》

在北京徐悲鸿纪念馆的一个展室,有一间复原的徐悲鸿画室,窗户换成了落地玻璃,观众可以站在外面,看到屋内的陈设与徐悲鸿曾用过的物品。当中最突出的,是一幅他未成的油画,画的是两位现代中国的文化巨人――鲁迅与瞿秋白。时间是在上世纪50年代。

时间似乎凝固在徐悲鸿作画的瞬间。绷在木框架上的白色油画布,已经用明快的线条,粗粗地勾勒出人物的基本轮廓。从作画现场可以看出,徐悲鸿是极其严谨的现实主义画派,他不为名声所累,还是保持着一丝不苟的创作态度。

尽管在上个世纪30年代的上海,徐悲鸿亲身与鲁迅、瞿秋白有过交往,应该对他们有所了解,但为了完成这幅构思多年的大画,他仍然小心求证,专门与鲁迅夫人许广平通过3封信,请教过鲁迅弟弟周建人,也请教过瞿秋白夫人杨之华。

在鲁迅之子周海婴编的《鲁迅许广平书信集》中,收有一封徐悲鸿写给许广平的信。时间是1951年5月28日,内容与他的画有关:“广平夫人惠鉴:鲁迅先生像几次翻印,多废时日,兹奉还,感谢之至。敬请勋安悲鸿顿首。”

许广平寄给徐悲鸿的鲁迅照片,是她精心挑选的。该照片摄于1930年9月17日,上海左翼文化人士在荷兰西餐社为鲁迅50生辰祝寿时,拍摄者是美国记者、作家史沫特莱。鲁迅身穿白色长衫坐在藤椅上,双手交叉在胸前,左手的指头夹着一支香烟。徐悲鸿多少次凝望着鲁迅的照片,在鲁迅浓眉下的眼神间,捕捉一位巨人忧国忧民的灵魂。

徐悲鸿对鲁迅的推崇由来已久。在徐悲鸿到国立北平艺专上任之初,就曾亲笔录写鲁迅的语录,贴在学校教学楼的大厅内:“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仿佛是一种校训。后来他又把这段语录写成对联,挂于自己的书房,时时与之相伴。1953年观看徐悲鸿遗作时,说:“徐悲鸿就有这样的精神。”

直到徐悲鸿去世时,《鲁迅与瞿秋白》画板上还钉着两张照片,一张是鲁迅,一张是瞿秋白。后一张是1927年在汉口所摄。画稿旁是徐悲鸿的亲笔字条:“穿秋衣?秋白西装?根据许广平同志说法,秋白与鲁迅会见时穿华装,秋白较鲁迅年纪小17岁。壁悬珂尔维此(即珂勒惠支)动人的版画,原定尺寸改变,加长48cm×64cm。”

照片中瞿秋白的短衫,换成了徐悲鸿笔下的长褂。背景墙壁悬挂的版画,徐悲鸿选用凯绥・珂勒惠支的作品,她是鲁迅最推崇的德国版画家。

政治失意的瞿秋白,在文学上与鲁迅同舟共济,鲁迅折服于瞿秋白对其杂文的评价,他题赠瞿秋白:“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真正的大师都是孤独的,徐悲鸿要画出孤独与孤独的欣赏,是否也蕴含着渴望被理解的初衷?

遗憾的是,直到徐悲鸿去世,这幅画依然未能完成。

似乎徐悲鸿有着某种先知之明。他作画向来成竹在胸,构思完毕就一气呵成,而这一次却不同,犹豫不决,渐行渐止,画布上游走的线条,只留下碳素笔勾勒的人物轮廓,而没有画出人物的全部神采。

两位穿长衫的文化人,凝固在徐悲鸿的草图之上,居然穿过一场又一场的政治风暴,原封不动地保存至今。如果徐悲鸿真的浓墨重彩,完成了这幅惊世大画,以后画的命运又会如何?会不会如同画中的人物,历经坎坷,百口莫辩?

鲁迅与瞿秋白这一对人生知己,后来的命运却出人意料。鲁迅被捧上了天,因为受到伟大领袖的肯定,在历次政治运动一再攀升,杂文似乎不是文学,一跃而成战斗的武器。反之,瞿秋白被打下了地,英勇就义的史实竟忽略不计,《多余的话》也定性为叛徒的证据。直到结束,中国拨乱反正,鲁迅与瞿秋白抖落了一身政治风尘,才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真实的鲁迅与瞿秋白,就该是徐悲鸿画出的轮廓,他们不过是两个文化人,一根烟,一支笔,瘦弱而坚强。未完成的画比完成的画,更让人回味。

又一幅未完成的画:《骑兵英雄》

1950年,全国战斗英雄劳动模范大会在北京隆重召开。徐悲鸿亲自带领中央美院的教师,去为来自全国各地的著名英模人物画像。

这是一张老照片。照片上的这位战斗英雄,名叫邰喜德。应该说,对他的选择,徐悲鸿用心细腻,他找了一个自认为容易熟悉的对象来画。邰喜德是位骑兵战斗英雄,骑兵自然离不开马匹,有了马,徐悲鸿便得心应手。

徐悲鸿让邰喜德坐在高凳上,形成仰角,显然他最初想把邰喜德画在战马上。今天我们看到的这幅画,却是画在马下的。可见当时大师画了不止一幅,即使这一幅也是半成品,因为在正式出版物中,注明此幅油画是“未完成之作”。

这个遗憾中间,究竟包含了什么?

2005年3月,笔者远赴内蒙古赤峰,在那个塞外边城,走进赤峰政协原副主席邰喜德的家。可惜,邰喜德于2003年去世,终年76岁。

邰喜德夫人哈森拿出邰喜德生前的笔记,讲述了画像的经过:

1950年我在北京参加了全国战斗英雄、劳动模范大会,受到、朱总司令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全国英模大会结束后,总部通知让我留下,说有画家要给我画像。我当时才23岁,不知道这位画家是谁,更不知道有多大名气,只知道执行上级领导的指示。

第一次见到悲鸿先生,是在当时中央美术学院,一个很大的院子的一间很大很亮的屋子。徐悲鸿和我个子差不多,看上去40多岁,其实他55岁了,人长得很精神,身上有一种艺术家的气质。他的颧骨有点儿高,像我们蒙古人。第一次去美院没画像,只是彼此认识了一下,聊了聊,徐悲鸿就请我去街上的饭馆吃了一顿饭。

以后正式画像了,就每天上午用车把我接到美院,悲鸿先生站在一个画架后面,让我穿着军装坐着在高处。他一边画,一边跟我聊天儿。他没有架子,也十分随和。画的时候,我可以活动一下手脚,可以喝水,甚至可以走动。每天画一个多钟头,画过之后,悲鸿先生就请我上街吃饭,每次吃饭他都请他的好朋友田汉作陪,看出他们的关系非常亲密。天气渐凉,我们大多是去东来顺饭馆吃涮羊肉,喝茅台酒,徐悲鸿只喝一点点儿。

田汉又能喝又能讲,有说有笑,妙语联珠,加上火锅热气蒸腾,使席间气氛十分活跃。田汉当时留着胡子。吃饭大多是徐悲鸿花钱,有时是田汉做东。他们还陪我看过戏,演员都是青少年,估计是戏剧学院的学生。看戏的时候,他们两位亲切地和我谈话,给我讲解戏里的故事。就这样画了一个多月,基本画好了,我们就依依告别了。

当时邰喜德年仅23岁,已经是立了大功的骑兵团参谋长,到北京开会后名扬全国,理应前程似锦。可惜没几年,他竟被错误地划成“”而半生蹉跎。邰喜德生性耿直,炮筒子脾气,他对当时的苏联顾问看不惯,就提意见,话说得很尖刻,叫有的领导下不了台,结果就挨了批。后来“反右”,他就稀里糊涂成了“”,党籍和军籍全被开除,发配到农场干重活,一干就是20年。

嫁给邰喜德的蒙古族同乡护士哈森,认定邰喜德是个好人,是被冤枉的,他们一如既往地相爱。在最无奈的痛苦日子里,徐悲鸿当年给他画的肖像画,是邰喜德的最大安慰,他时常悄悄地打开画册,喊一声悲鸿先生,泪流满面。

邰喜德突然消声匿迹,而徐悲鸿画的这幅“未完成之作”,仍在徐悲鸿纪念馆展厅悬挂。每当政治运动来临,纪念馆就得更换展品,只有这位被收入各种画册的蒙古族骑兵英雄,牵着战马,带着青春与刚毅,一直未被更换。

一位艺术大师与一个骑兵英雄的深厚友谊,延续了半个多世纪。哈森找出邰喜德去世时徐悲鸿夫人廖静文发来的唁电:“今悉邰喜德同志病逝,他的英雄事迹将长留人间。”

徐悲鸿画出的这幅油画,写明是“未完成之作”,仿佛又是一个预言。留给人们的感叹,不只是徐悲鸿的笔墨丹青,还有邰喜德的人生遭遇。徐悲鸿能给邰喜德以生活的勇气,激励他在屈辱中挺直腰板,等到了的这一天。邰喜德终于来到北京,站在徐悲鸿给他画的肖像画原作跟前,他与曾经是骑兵的自己见面,再谢悲鸿先生。

徐悲鸿慧眼识英雄,可见画笔也是会说话的。

工作繁重突发脑溢血

1951年初,正在四川的画坛老友董寿平给徐悲鸿写信,讨教如何应对轰轰烈烈的艺术改造。这位著名画家曾与徐悲鸿探讨改造旧文人画,注入新的时代精神,因此走出自己的路,赢得“董梅”、“寿平竹”的盛誉。能否照此继续前行,董寿平不免有些迷茫,他可能觉得徐悲鸿身居中国美术界领导之位,比他在四川要清醒,故写信到北京询问。

徐悲鸿非常理解老友的苦恼。艺术家走出精神的困扰,比寻求物质的满足更加迫切。他也想将自己的理解与老友分享,很快复信:“寿平先生惠鉴:承手札询及艺术改造之事,弟不暇自己亦在转变之中。简单盲之,即今后一切均当服从政治。政治则由忘我思想之无产阶级领导,故为人民服务乃天经地义也。实中国自有文人画以来,绘画即觉失其独立性。昔日为文学诗词服务,今乃转向为人民服务。旧形式倘有可用处,尽量利用,如不可用者则扬弃,好借以出笔新,鄙见如是,未知有旧矣!”

董寿平后来说,接到徐悲鸿作答的信,他感到了莫大的安慰。“为人民服务乃天经地义”,说出了他们这些旧中国来的文化人的心声。

后来,董寿平调到了北京,几乎每周都去徐悲鸿家切磋画艺。他与徐悲鸿对中国画的观点有共同认识,同意徐悲鸿对于旧文人画不能全部排斥,理当取其长,加以改造出新的看法。当时有一种风气,只重视宣传画,不重视国画,更不主张练毛笔字。他们为之焦虑。徐悲鸿很有感慨地说:画国画要多读书,要写好毛笔字。

1952年,徐悲鸿从北京启程,前往山东导沭整沂的水利工程工地体验生活,那是新中国第一个大型的水利工程,当时是非常轰动的新闻。他将《鲁迅和瞿秋白》的创作放下,准备亲眼看一看劳动者的场面,画出大幅的《当代新愚公》。

当时陪同徐悲鸿的梁玉龙,是徐悲鸿的学生,如今已经是80高龄了。他说:“那时徐悲鸿先生很忙,事情太多,他又想作点画,就说,我想躲避一下这种繁琐的人和事。正好山东整沭导沂水利工程开始了,他就想去。当时他年纪大了,要有个人陪他去,领导就要我跟着他一块儿去。我跟他是坐火车到工地的。本来要给他买软卧铺票,他不同意,要跟我们一起坐硬卧,没有大艺术家的架子,对人很平等的。”“徐悲鸿先生主要在工地写生,找了一些劳动模范,当场画。在工地上一画就是一两个小时。别人休息的时候,他还在那儿画速写。当时天气很热了,太阳晒得厉害,我就给他打了把伞。有时我把伞交给别人拿,用带去的相机给徐先生拍照,拍了好多照片,回来冲洗出来,送给徐先生了。没想到,‘’抄家,我的照片全抄没了,徐悲鸿纪念馆的也大部分没了,工地的照片只剩了这一张。”“当地人都很热情,听说艺术大师来了,有很多人崇拜他啊,很多人来看他。徐先生早上6点钟起床,刷牙洗脸,就读读报纸,他说,不了解国家的政策就没办法来领导。他当时是带着病去的,因为高血压,是很重的病,他带了药,当时精神还是很好。他画画,很有神,旁边的人都没有感觉到他有什么生病的迹象,没有。”

徐悲鸿从工地回到北京,抓紧构思这幅描绘水利工程的油画,同时过问中央美院的教学,繁重的工作量使他突发脑溢血,被送进了医院。

他的女儿徐静斐含着泪说:“那是我父亲第一次脑溢血。我在安徽,接到继母的电报,说父亲病危速来京。我请假连夜赶到北京。一到医院,看到我继母,我哥哥,还有我父亲好多学生,都坐在楼梯口。我继母说,他们等了3天了,不能进去。我只好也坐着等。等到第五天,我去求医生,我只有7天假,不然见不到了。医生说,你进去10分钟吧。

“我就进去了,轻轻地喊,爸爸我来看你了。我父亲睁开眼睛说:丽丽,你来了。他跟我讲,《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我看了5遍,还做了笔记。学习了以后,就到山东工地上给劳模画像。他说,你没看到那个工地啊,人有多少啊,我在那里画速写,以后还要画大油画,我要用艺术来反映建设者的热情。他一面讲一面笑。我就问,爸爸,你参加哪个派了吗?他说,我什么派都不参加,我要参加就参加中国共产党。医生说十分钟到了,你马上离开。我含着眼泪,紧握了我父亲的手。我说,爸爸,我走了,你要多保重,你会好起来的。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我爸爸。”

徐悲鸿当时被送进中央人民医院,指示医院尽力抢救。医院给徐悲鸿用了当时最好的药物。当徐悲鸿从昏迷中苏醒,就急着问,医院抢救用了多少花费。廖静文告诉他,医疗费是报销的,他说还是要知道用了国家多少钱。廖静文只好到住院处去结算,再告诉他。徐悲鸿住了1个月的医院,医药费4000多万元,当时1万元折合现在1元,也就是现在的4000多元。徐悲鸿歉愧地说:“我们国家还很贫穷,百废待兴,而我却耗费国家这样大一笔钱,等我好了以后,要以加倍的工作来偿还。”

徐悲鸿有着传统的朴素理念,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当初他对帮助过他的人是这样,如今他对他的国家也是这样。身体略有好转,他就要出院,不愿占用床位。医生同意了,开了些药,让他回家疗养。医学发展到今天,有了控制血压的药物,而且知道高血压患者需要适当活动。而当徐悲鸿在世时,对于高血压与脑溢血的治疗还没有特效药,医嘱就是卧床休息。徐悲鸿躺在病床上,人不能动,思绪却依然是活跃的。

有一天,艾中信去东受禄街徐悲鸿家探望,见徐悲鸿侧卧在床头,抬着头望着什么。发现艾中信进屋,徐悲鸿欢快地喊:“你快来看看,像不像猫头鹰?”

“什么,像什么?”艾中信一脸疑惑,顺着徐悲鸿的眼神看去。原来,徐悲鸿卧室中间有一根木柱,柱上的两个棕色节疤,真像猫头鹰的眼,周围一圈圈的木纹,宛如形成鹰隼与羽毛。柱子基本保持树干的自然质感,可能是抚摩久了,蹭得很光滑的“猫头鹰”有点突现,特别是如眼睛似的节疤,犹如精致木雕一般的传神。

艾中信也惊叹,太像了!徐悲鸿举起手臂,兴奋地指着它,要学生看些造化天成的自然纹理,说这只“猫头鹰”,未经人为加工,却纯朴天然,造成出乎意料的美感。前来探病的艾中信,没想到徐悲鸿抓住他,大谈一通形象美与形式感,一句也没谈到他的病。可见病中的徐悲鸿,想得最多的,仍是他所钟爱的艺术。

《在人民中》这幅油画为何没有选上

当一大批反映新时代的工农兵形象的文艺作品,走进人们的生活时,徐悲鸿要使个人创作跟上时代步伐,想要画出理想中的新《愚公移山》,他在领会,他在寻找,似乎有些吃力。同时,他作为中央美院的首任院长和中国美协的首任主席,要领导新中国整个的美术创作,其责任、负担和甘苦更可想而知。

当时国立北平艺专改为中央美院,一起并入的还有华北大学三部美术系师生,是解放区的一批美术骨干。春暖花开的时节,在家养病的徐悲鸿请来王朝闻、王式廓、董希文这些解放区画家,也请来艾中信、侯一民等原国立北平艺专的师生。大家坐在徐宅院子的葡萄架下边,徐悲鸿一脸微笑,要给大家看个宝贝。

侯一民说:“干什么?看他从丹麦买回来的小瓷玩意儿。他老先生就把这个玩意儿捧出来了,‘山林神戏蛙’。就是一个山林神,长一个小犄角,这上头有个小青蛙,那么一个小陶塑。让我们去就看他这个东西。所以徐先生这个人,孩子似的天真。对于艺术的挚爱,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了。真的,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其实,徐悲鸿用心良苦,他表达的意思,远比一件艺术品内涵丰富。作为一位艺术大师,他在政治上也许是天真的,但他的天真体现着人文关怀,对不同身份的艺术家一视同仁。他以为,只有真正的艺术,才能把所有的人团结起来。

来自延安鲁艺的李琦教授说:“徐先生有时叫我们到他家里,给我们看一些中外名画,还请我们吃东西。我害淋巴结核,到杭州去了。徐悲鸿就让他夫人廖静文写信,让我赶快回来,说北京也有治疗的医生。他也有这样的病,拉我一块儿找医生看。这个病床是我,那个病床是徐悲鸿。徐悲鸿对我的关爱,我想不是对我个人,而是对解放区来的这些同志。”

当时与徐悲鸿共事的教师和徐悲鸿学生都记得,北平解放以后的徐悲鸿,想创作时代性强烈的大画,尤其是《在人民中》这幅油画。有一张徐悲鸿晚年作画的照片,他坐在凳子上,拿着油画笔往画布上画着,画布上就是穿着大衣的,微笑着朝人们挥手致意,人们挥舞鲜花,向欢呼雀跃。

在北京徐悲鸿纪念馆陈列展厅,还可以看到徐悲鸿画的头像素描稿。作画的过程中,徐悲鸿请了不少人到他家去看,听听意见。徐悲鸿乐观地说:“还差400多笔就能完成了。”艾中信经常去徐悲鸿作画现场,他后来回忆道:“那时徐先生身体很衰弱,我曾几次看到,他一大早站在凳子上,不停地作画。终因身体不支,也因对这个题材不熟悉,没像他所理想得那样如愿完成。总理曾亲自看望徐先生,共同商讨在年老体弱的情况下,如何继续进行创作。说,《在人民中》这幅画构思很好,如果早一点告诉我,我们一起研究,可以如愿以偿的。的话,使徐先生受到极大鼓舞。”

徐悲鸿的另一个学生却提供了另一个版本。他说:

徐先生在解放后拥护党,拥护,他想画一幅《在人民中》。构想有4米长,2米高,他找人摆姿态,画得很周到。当时,要选一些画到苏联办画展,很重视,亲自到中央美院选画,由洪升陪着。洪升是戏剧家,对外联络局局长。一幅幅地看,确定选哪一张。走到《在人民中》这幅油画前,在看,洪升说:“下面的人说,题目叫《在人民中》,人民应该是工农兵群众,可是画上,都是资产阶级小姐太太,把画在当中,好像不太合适。”

没表态,只是说:“徐先生还有别的画吗?”洪升又陪周看徐先生其他的画。说:“画了三个月啊。”洪升一听就明白,是指《在人民中》这幅大画,就说:“请总理跟徐先生说一说。”没吭声。旁边跟着对外联络局工作人员朱子奇,他那时年轻,冒了一句:“不用了吧。”瞪了他一眼,把他吓得够呛。

在这之前,洪升说的意见,有人跟徐先生当面提过。徐先生说,我就是这个意思啊,工农兵拥护,是不成问题的,但是工农兵以外的人拥护,包括太太小姐,不是更好吗,不更说明受到人民的爱戴吗?有人说,那天徐悲鸿在,他跟解释一下,可能就选上了,徐悲鸿不在,太可惜了。后来选了他的其他国画,对他打击很大。其实,徐先生太天真了,他是艺术家,不是政治家,在当时政治气候之下,他画“工农兵以外的人”拥护领袖,肯定是通不过的,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嘛。

徐悲鸿与吴冠中

当时留学回国的吴冠中,因老同学董希文的推荐,到中央美院任教,后来因理念不合,离开了中央美院,他曾回忆说:“徐悲鸿虽不掌握独聘教师的特权,但他对人处世仍不失解放前的规格,新教师来,他出面请客。董希文陪着我到东受禄街徐家赴宴。除必不可少的礼貌话外,徐先生和我没有共同语言,虽然我们是宜兴同乡,彼此乡音均较重。幸而徐先生请了另―位客人赵望云,他们像是有事商讨,这就缓解了董希文的尴尬。席间,菜肴很新鲜,女主人廖静文指着清蒸鱼介绍:这是松花江的白鱼,刚送来的。”

吴冠中在中央美院任教并不愉快,刚教了两年就开始文艺整风,他被政治运动弄得心灰意冷。“在整风中我成了放毒者,整风小组会中不断有人递给我条子,都是学生们状告我放毒的言行,大都批我是资产阶级文艺观,是形式主义。”最让吴冠中耿耿于怀的,是徐悲鸿的态度:“有一次全院教师大会,是集中各小组整风情况的总结,党委领导王朝闻就方针政策讲了话,徐悲鸿也讲了话,徐讲得比较具体,很激动,说自然主义是懒汉,应打倒,而形式主义是恶棍,必须消灭。我非常孤立,只滑田友在无人处拍拍我臂膀:我保护你。其实他自己是泥菩萨,未必过得了河。”吴冠中的不满是可以理解的。

宜兴人以“书画之乡”自居,他们最得意的,就是宜兴出了两个大画家,一个是徐悲鸿,一个是吴冠中。

徐悲鸿比吴冠中大24岁。一前一后,他们都在巴黎高等美术学院就读过。在考入这所世界名校而完成回国的中国留学生中,徐悲鸿是上世纪20年代第一个,而吴冠中是上世纪50年代最后一个,此后就是漫长隔绝,直到改革开放之后。徐悲鸿幼年师从于父亲,国学与国画底蕴深厚。吴冠中则是先学工科,后改学画。在巴黎选择导师也不一样,徐悲鸿选择了现实主义道路,吴冠中则对西方现代派更感兴趣。

与徐悲鸿从法国留学归国的过程相比,吴冠中回国过程更为艰辛,因为吴冠中正赶上新旧政权交替。吴冠中说:“1949年10月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巴黎学生会立刻挂出了五星红旗,驻法使馆来干涉,扬言要押送我们去台湾,威胁扣发旅费。我们40名公费生索性全部住进使馆大厅,请愿红旗要挂,路费要发,使馆里乱成一团。”1950年暑假,他等不及了,买了一张四等舱的船票,在海上颠簸着回国。放弃在巴黎参赛沙龙的荣耀,怀抱着回国效力的崇高理想,却不被重用,不被理解,吴冠中当然寒心,在半个世纪之后都不原谅。

宜兴走出来的两位画坛同乡,对于绘画理念的解读完全不同,不幸的是,无论吴冠中的观点,还是徐悲鸿的观点,都被人贴上了政治化的标签。艺术见解的分歧,不存在政治的正确与反动的区别。如果徐悲鸿可以发言,吴冠中可以争鸣,那就简单得多了。

整风后不多时,吴冠中就调到清华大学建筑系任教,原因是中央美院要从清华调李宗津与李斛,清华大学建筑系吴良镛教授就点名,以吴冠中作为对调的条件。吴良镛知道,吴冠中曾在重庆大学建筑系当过4年助教,建筑设计要讲形式,不怕“形式主义”。

实际上吴冠中不愿用程式之“美”描画工农兵,画了几次不成功,改行只画风景画,结果歪打正着,比其他画家幸运,躲过一次次的运动。从前的《井冈山杜鹃花》,到后来的《长江万里图》、讴歌领袖故居的《韶山》,吴冠中也是想跟上时代的,只是努力失败了,干脆在边缘中生存。吴冠中如今名气如日中天,不只绘画一再爆出高价,而且写得一手漂亮美文。

一位著名画家建国初期就在中央美院,对当时情况再熟悉不过了,他说,吴冠中从法国留学回国时,觉得对自己不重视,不高兴。实际上当时美术教育主要是普及,画年画,画工农兵形象。我的一个同学在油画系,从开学到毕业,只画了一张领袖像。画国画,吴先生跟老先生合不来。画油画,他的形象凭想象的多,不是从生活中来。吴先生没有受到重视,是当时历史造成的,不能只怪徐悲鸿一个人。

微妙的处境

徐悲鸿虽然身居中国美协主席、中央美院院长,他的处境仍是微妙的。一张老照片耐人寻味,照片的说明是,中央美院成立大会召开之前,院领导班子在礼堂议事。正中悬挂像,墙上是五星红旗。领导成员坐在中间一条长桌前,其中身居重要职位的是昔日徐悲鸿的学生,而徐悲鸿坐在一侧的桌角,低着头,不知在做记录,还是在深思。徐悲鸿座位如此之偏,似乎也有某种暗示。

其实吴冠中对于自己受到的冷落,并没都算到徐悲鸿的头上,他在若干年后客观地说,“我被调离中央美术学院时,正值江丰任院党委书记,即第一把手,大权在握。他是延安来的老革命,岂止美术学院,他的言行实际上左右中国整个美术界。毫无疑问,他是坚定保卫革命文艺、现实主义美术的中流砥柱,我这样的‘资产阶级文艺观的形式主义者,当然是他排斥的对象。”

一位亲历当年的老教授说,当时有的院党委领导,当面对徐悲鸿说,我们能得到您的指导,是我们的荣幸。而背后对学生却说,对资产阶级权威,要一分为二,批判地学习。学生无所适从,又要我们向老师学习,又要我们批判老师,不知道该怎么办。在全院大会上江丰书记说,我们希望徐院长尽快恢复健康,继续领导美术学院。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江丰知道,徐悲鸿在美院的弟子多,总会有人把这些话传给徐悲鸿的。

江丰,中央美院的实权人物。他于1910年出身于贫苦工人家庭,比徐悲鸿小15岁,上世纪30年代的木刻匠,画的都是抗争的愤怒者。他在上海坐过两次牢,在延安鲁艺美术系当领导时又遭整肃。当他执掌中央美院大权后,以一种对于革命的无限忠诚,整肃异己,理由高尚。

李苦禅,齐白石高徒,其花鸟写意为徐悲鸿赞不绝口,徐悲鸿收藏其佳作多幅,认为“白石翁之后笔墨运用当推李苦禅为最”,聘请他担任国立北平艺专教授。1949年8月5日,徐悲鸿写信给李苦禅,其中有他自己对国画教学的认识:

苦禅仁弟惠鉴:

自今以后,弟在校所任之课为鹰、鸡、茶花、荷、竹五种。务将鹰之飞翔、休止,鸡之欠、伸、啄争斗,茶花花芯、花蒂、枝叶,荷花嫩莲、老莲、叶之反正勾筋,竹节、竹干、枝叶及其风雨中姿态,务极精确。每三星期学成一种,周而复始,第三星期作为考试。用专责成,务祈注意。

此颂暑祉悲鸿顿首

中央美院刚成立,重新安排课程,江丰说,李苦禅的画,是吃饱了饭,帮助消化的。书记一句话,教务部门不安排课了,说他的画用不上,弄得他一家人生计都成了问题。徐悲鸿当然着急,可是江丰说的,花鸟写意非现实斗争所需,堂而皇之。

徐悲鸿想到,只是安慰不解燃眉之急,李苦禅夫人李惠文不是懂医科吗,他就提出建议,把李惠文安排在学校医务室,可以领一份薪水,贴补家用。李苦禅自然感激,也知道徐悲鸿的难处,但他闲赋在家,苦恼异常,干脆写了信给申诉。

把这封信转给了徐悲鸿,并写来了亲笔信:

悲鸿先生:

有李苦禅先生来信,自称是美术学院教授,生活困难,有求助之意。此人情况如何,应如何处理,请考虑示知为盼。

顺颂教祺

徐悲鸿收到的信,也就可以对李苦禅有所安排了。写信给徐悲鸿,而没有写给其他人,大概也有些出人意料。

讲台上的孤独身影

中央美术学院成立后,学生多了,徐悲鸿对学生的细微关怀仍然如故。学生在徐悲鸿心目中的分量,始终很重。郭绍纲当时是中央美院首次毕业班的课代表,他说:“我们这个人数最多的年级快要毕业了,却没有学外国美术史。1953年初,徐先生身体稍有恢复,就决定给我们毕业班补课。……徐先生的讲座每次都有主题,从希腊、罗马,印度,直到欧洲近代艺术,糅进了许多自己的阅历和观感,因为徐先生见闻非常丰富,而且常用感彩很浓的幽默语言表述。”“给我印象较深的是,徐先生参观希腊帕提农神庙遗址,捡了一块石头保存为纪念物。上课时从口袋中掏出石头给大家看,讲话幽默,大家都笑了。有一次讲到欧洲文艺复兴,徐先生说,可用惊心动魄来概括,话锋一转又说,我们中国也有值得自豪的啊,那就是宋词,用两个字概括其魅力就行了,这两字就是销魂,讲得课堂气氛极其活跃。徐先生的几次讲座,使我们扩大了审美视野,初步认识到世界文化艺术遗产的浩瀚。徐先生要求我们,对于一流艺术家要记住100个,二流艺术家200个……”

讲授西方绘画史,是徐悲鸿的强项。他为什么要抱病给学生上课?一位曾是徐悲鸿学生的著名教授,说了一件久藏于心的往事:“有一次,我到徐先生家去看他。徐先生问,你们在做什么?我说,在做教学计划,油画要开课了。徐先生说,你怎么做呢?我说,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学油画?他说,你说为什么?我告诉他,学油画的目的,是画领袖像。徐先生听了,长叹一声说,太泄气了。徐先生的话,我没敢告诉别人。”

这也是徐悲鸿急于给美院学生上大课的原因。他知道年轻人嗷嗷待哺,急需高质量的养分。在50年代之初大讲工农兵的政治环境中,徐悲鸿坚持自己的艺术理念,留下的是一个讲台上的孤独身影,让后人充满敬意。

1953年这一年暑假,是徐悲鸿生命的最后一个暑假。

徐悲鸿抱病给中央美术学院和浙江美术学院组织的教师进修班讲课。这是徐悲鸿与缠绵不止的疾病的最后抗争阶段。此时,一篇采访徐悲鸿的文章《拜望徐悲鸿先生》,发表于1953年8月31日香港《文汇报》,其中记录了徐悲鸿带着感情的原话:“今年暑假,学院办了一个进修班,参加进修学习的,有各地来的教授、讲师和美术工作者,我每星期去讲两次课。时间虽然只一个多月,但是,大家的热情很高,要求进步的心很切,所以成绩很好。这些现象,都是过去我们不能想象的。”

进修班分素描和油画两个进修小组,都提出请徐悲鸿指导。徐悲鸿也不推辞,作了认真备课。当时参加进修的教师有艾中信、王式廓、关良、倪贻德、董希文、冯法祀、李宗津、戴泽、刘继卣等数十人,都是在中国美术界享有名望、卓尔不群的画家。他们在徐悲鸿的指导下“回炉”,寻求教学水准的突破。

在戴泽教授家,笔者看到了一张徐悲鸿讲课时的照片。这是徐悲鸿最后一次走进教室,而徐悲鸿在教师进修班的这张黑白照片,竟是他和亲爱的同事与学生的最后一张合影。照片中的徐悲鸿身着中山装坐在那里,他旁边的人与他说着什么,久违的课堂使他忘却疾病,神采飞扬。徐悲鸿把自己画的人体油画拿到进修小组,供参考剖析。

徐悲鸿高超的绘画技艺,教学思想中蕴含的人文精神,他的师德与人格的力量,永远地印刻在他的学生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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